第2章 边城
落云边城坐落于大余西北边陲，偏安一隅，隶属于邗江道大明州落云郡，东接大余，西连北辰。虽不至于物华天宝，但也平平顺顺，少有战事。
落云郡地势较高，当为大余第一，而落云城地处落云郡最高点，经年多雨，常年积云，又因其地势极高，从远处看来，如同云落城上，落云城因此而名。
畅月十六，冬至日。
今日虽为冬至，但在落云，冬天往往来的更早一些，前几日已经落过了雪，坊市街道上，处处可见家家户户各自扫成一堆圆形小山的门前雪。有孩子的人家，门前的小雪山早被生性顽皮的孩子改造成了各种模样的雪人，或以胡萝卜为眼，或以扫把为双手，富裕些的人家，会将旧布匹围在雪人脖子之上，应是爱惜雪人，怕被冻着。
清平坊一处人家的木门“吱”地一声被拉开，一名穿着单薄的少年从门内走了出来。
少年人名叫李勉，姓非本姓，名也非本名。
“勉勉”本是母亲为他起的小名，寄寓了对他的期许。
小时候少年一直觉得这个小名十分难听，唤起来与羊的叫声有几分相似，少年人立志做一头统领百兽的雄狮，名字怎能和绵羊一般，因此母亲每每唤他时，他都缄默不言，以此表达反抗。
后来当父亲决定杀了他们母子，披坚执锐的甲士将用长剑刺入母亲的身体时，母亲用尽全力也只低低地喊出了那声“勉勉”，他躲在暗处，缄口不言，但他多想高声呼应，但只能有泪盈睫，有温热的鲜血从掌心流下。
人说失去了才懂得珍惜，少年人现在想来十分觉得在理，如果母亲能再叫他一声小名，他愿意用生命去换。
母亲姓李，木子李，所以他抛弃了那个曾经引以为豪，如今恨之入骨的姓氏，改为姓李。
母亲叫他勉勉，本意是“勉勉我王，纲纪四方”，如今他连“勉强活着”，都没什么兴趣。
可能是由于寒冷，少年面色比雪似乎更白几分，眉眼相协，五官精致，唇如激丹。若不是大余境内女子必须蓄发，定会以为这个短发的少年是个朱唇皓齿的女子。
少年手中提着一壶酒，怀中抱着一张薄薄的绒毯，从门内走出来，看了看天空低垂的云朵，吐了一口白气，望向了城北。
“少爷慢走，天冷，别冻着了，要不就别去了。”
一名慈眉善目的老人追了出来，给少年围上了围巾，再用手细细的抹平洗得发白的长袍上的褶皱。
李勉向老人微微一笑，道：“槐叔，毕竟听了人家那么多故事，还没付过半点钱，心里总是过意不去，如果那些听您讲书的客官都不付钱，我们岂不是早都饿死街头了？”
老人笑道：“的确如此”，随所片刻后又觉不妥，道：“近些天不太平，少爷如果执意要去，就带上阿土。”
老人话音刚落，就有一名比少年与老人要高出半头的身影从门后闪出来，身着乌色斗篷，整个高大的身体都被包裹起来，冬日小城的阳光穿过云层洒下来，照在帽子下那张十分消瘦，面无血色的脸上。
少年人名叫阿土，名字很土，长得也很土。
可整个人，充满了一股凌厉的剑意，乌衣盖住了如剑一般笔直消瘦的身体，剑意就从眼睛中倾泻出来，城中的所有少年，没有人愿意与他对视，在他的目光下，所有人都心生惧意。只有在眼前的少年面前，眼中的锋芒会化为一江绵柔的春水。
李勉穿街过市，冬日里行人本来就少，无事怎么也不会想要出来，严寒的季节里，就连街旁的店铺，也有一些关了门。
“早啊李哥儿。”
暗浆酒肆的老掌柜嘴里叼着烟斗，手中端着温热的酒壶，无论寒暑，坐在酒肆门前，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有时候会笑，有时候也会哭。
李勉曾经向他吐槽过酒肆的名字，旁人家的酒馆要么叫“十里香”，要么叫什么“琼浆玉露”，像隔壁街的那个小酒馆，掌柜虽没读过什么书，但最不济也能叫个“三碗不过冈”，这“暗浆”是个什么名字，让人听起来就没有什么好感。
酒馆名字虽然不怎么样，酒的确不错，物美价廉，生意勉强也还过得去。
因为一些特殊的缘故，槐树和自己经常需要用到一些酒，“暗浆”里一种便宜的烈刀子酒正合少年人的胃口，一来二去，少年跟掌柜的就这么熟稔起来。
许是天气太冷的缘故，今日掌柜的看起来黑眼圈很重，应该是昨夜没有睡好，扶着烟斗的手一直在轻轻地颤抖，酒壶里的酒也有一些洒了出来。
与掌柜打过了招呼，少年径直走向了城北的破庙，阿土远远地缀在李勉身后，既不会让李勉脱离他的视野，也不会让李勉时时刻刻察觉的他的存在而生出不自在的感觉。
阿土经过酒肆门前的时候，抬头看了掌柜一眼，掌柜谄媚的笑着，像所有商人一般。
破庙的确很破，四面漏风，庙里几座神像也都失去了颜色，就连面目也难以辨别，落云位于大余西北，按照风俗来讲，奉的应是保佑平安的“傲云尊者”和送子送财的“弥撒尊者”。
一位衣衫褴褛的书生半靠在神像下方的石阶上，右边生着一堆火，身旁围着几个面有菜色的孩子，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讲着什么。
李勉紧裹着袍子踏进庙门，将手中那壶烈刀子放在书生不远处的石阶上，毯子就搁在旁边，书生伸手就能碰到，但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李勉进来，依旧眉飞色舞的向听得入迷地一群孩子讲着自己的故事。
“诸位小郎君可曾听过我幻来大陆境界共分十一等，前五等被称为‘地阶’，后五等则相应称之为‘天阶’，至于那第十一等……”
他抬眼环顾，透着神秘的神色，眉毛跳动着，问道：“诸位小郎君猜猜，是个什么样的境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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