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傅琰说到做到，但也没完全做到。我已经被困在这屋子里两天了，但这两天以来他没有来看过我一眼。
我有些着急，不知道傅琰这一招是何用意，如果根本见不着他，那我费尽心思演这么一场戏，又有何意义？为了打听清楚他的动向，我腆着脸跟看门的守卫和送饭的侍女套近乎，想要问问傅琰现在究竟在干什么。
不过算盘没有耳光打的响，这里的侍卫宫女似乎都规矩得很，除了冷冰冰的告诉我这里是东宫以外，不肯再发一言，只用略带鄙夷的眼神看着我。不用问也明白，他们肯定是把我当做了主动献媚，缠着傅琰不放的女人了。咳咳，虽然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想的也没错。
碰了几次壁之后，我也算了解了周围人的态度，只老老实实的呆着。或许是看我上蹿下跳了两天，傅琰总算有了动作。
在第三天的傍晚，屋子里突然冲进来好些宫女。我还未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被摁在浴桶里，迷迷糊糊的被一群人洗洗涮涮。这一套动作有些熟悉，那年我被父皇逼着殉国之前，也是这么一群人二话不说冲了进来带走我，把我摁在浴桶里粗暴的搓洗，换上华丽的衣裙，然后推下城楼。
一朝被蛇咬，这一套熟悉的流程再现的时候，我更加惊慌。“难道傅琰真的要弄死我吗？”我越想越害怕，努力挣脱着，但对方似乎都训练有素，并没有说一句话，只沉默着，大力压住我，继续手里的事情。终于，一番梳洗之后，她们掐着我的手臂，带我出了这间屋子。
路途并不长，但我的恐惧确是一点点的在累积。很快就到了目的地，她们恭敬有加的敲开了门，然后将我推了进去。
“啪”
身后的门猛地关上，我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缓慢向前走。
这里似乎是一间书房，名贵的木材制成的书桌，满墙的藏书，还有小几上燃着的，飘散着雪松香气的熏香，都将这间房子的主人指向了同一个答案。
“傅琰？”我试探性的叫到，转过眼前的弯，便和他不期而至。
傅琰端坐在椅子上，身着银色长袍，头戴白玉发冠，白玉上温润的光泽和衣料上隐隐约约的银线交相辉映，趁的他越发眉目如画。见我进来，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孤似乎没有告诉过你孤的名讳。”
糟了，一时间忘了。我心下暗暗叫苦，面上却不表现半分。“您是太子殿下，我是皇后宫中的宫女，自然知道您的身份。”
“是吗？”他有些戏谑的挑起了一边的眉，语调却是冰冷，“那你如何敢直呼孤的名字？”
“呃”，我一时语塞，竟然不知道如何接招。正在此时，一声轻咳打破了僵局。
“晏明大人”，傅琰收起冷笑，略带尊敬的向我身后看去。顺着他的声音，我向后望去。
一个身着暗蓝色宽松长袍的老头倚着门框站立，他的身材并不高大，甚至有些佝偻，长相平平无奇，皮肤便如皱巴巴的树皮一样，但一双鹰眼却格外凌厉。看他的穿着打扮和傅琰的态度，想来这个人应当就是红缨他们口中的国巫。
“太子殿下”，晏明放柔嗓音，屈膝行礼。
“快请起”，傅琰似乎对他尊敬有加，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跟前，扶起他，“不是说了不必拘礼吗？”
“好”，他似乎和傅琰关系十分亲密，从善如流道。
我被眼前的场景搞得有些不明所以，但无论如何，静观其变总是没错的。我小心翼翼的往暗处挪动，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傅琰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轻踏着步子转过了身，视线死死地将我钉在原处。
与此同时，晏明缓缓踏步上前，在我身前站定，上下打量着我。我被他的眼神弄得有些心头发毛，却不敢贸然出声。不知为何，我心里对他生出莫名的畏惧，这个人的眼睛太毒，我几乎觉得他已经看破了我的秘密。
好一会儿过去了，傅琰才出声道：“晏大人，能看出来吗？”
看什么？联想到之前宫里的传闻和前几天他的质问，我心里隐隐有了答案。可是前几天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他答案了吗，难道他还是在怀疑我？那眼前这老头真的能看出来吗？我心里的鼓声越敲越响，心悬到了嗓子眼。
晏明收回视线，轻笑着回答道：“殿下，您希望臣看出来吗？”
好奇怪的答案。
“晏大人”，傅琰太高了声音，语气有些着急，“孤等了五年，机会就在眼前，您应该懂孤。”
“殿下稍安勿躁”，晏明抬手，作出安抚姿态，“缘起缘灭，自有注定，一切都是时机。”
“那我和她的时机在哪里？”傅琰语气紧张，甚至连称呼都忘了，“她还，还能回来吗？”
“殿下，一切都是定数，或许在数年之后，或许机会已经到来”，晏明一副不可道破天机的模样，冷不丁还看了我一眼，“臣已经行逆天之术，不可再多言，至于她，先留在这儿吧，一切安排自有答案。”
晏明走了好一会儿了，房里只剩下我和傅琰二人。
傅琰斜倚在软垫上不发一言，我以头抢地跪在地上，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扣着软绵绵的地毯。我捉摸不透他的心思，索性一味装傻充愣。
沉默，持久的沉默，总算是我耐不住性子先开了口。
“太子殿下，奴婢是皇后宫中的人，未经通报数日未回已经是犯了宫规，还请殿下放奴婢回去。”
“呵”，似乎是傅琰嗤笑了我一声，“你煞费苦心不就是为了接近孤吗？”
我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尽量心如止水的抬头看过去，“殿下说笑了，奴婢并不知道做错了什么。”
“荣华富贵，还是权力？”他半俯下身，挑着眉毛，满怀恶意的问道，英俊温润的脸平白添了一股戾气。
为了阿娘。我在心里默默回应道，但嘴上仍不显分毫，“奴婢不敢奢望，只求做好本分”。
“罢了”，傅琰站起身子，整理了一下衣服，“不管什么原因，既然国巫开了口，你便留下吧”。
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我，“只是孤不会让你这样别有居心的人接近孤，你就在这院里做做洒扫活计吧，至于那间房子，还是你住着。”
说罢，他扬长而去。
“阿竹，展信佳”
夜有些深了，我坐在桌前，就着灯火给阿竹写信。已经到这里三天了，没有我的音讯，阿竹应该着急坏了，见门口侍卫悉数撤走，我赶紧写下书信，将自己的情况一一写下，趁东门轮班之际，用手上的镯子求得门房送信入宫。
一切打点完毕之后，我才准备休息。几天没能安心的睡个好觉，一躺到床上，我就感觉睡意一阵阵袭来，很快便沉沉的睡去了。
“嗒嗒”，夜晚的风似乎有些大，扣着窗户，一点点的敲击窗沿。
声音有些响亮，将我吵醒，我翻了个身，捂住耳朵想要继续入睡。“嗒嗒”声音还在继续，甚至有点锲而不舍的响上一整夜的意思。
片刻之后，我挫败的坐起了身，翻身下床，趿拉着鞋子向窗户走去。果然，估计是睡前粗心，忘了关紧窗户，窗子漏了一丝缝隙。
走到窗前，我刚刚将手放到窗子之上，就被眼前的场景惊得睁大双眼，困意瞬间消散。窗外竟站着一身黑衣的阿竹，他高高的束起发，蒙着半张脸，浑身上下都隐没在黑夜里，唯余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熠熠生辉。
“你你怎么来了？”我有些茫然，大着舌头问道：“你在外面站了多久？”
“不久”，阿竹弯了弯眼睛，语气轻松道。
“这里可是东宫，四处都是侍卫，你怎么孤身前来？”我越想越惊慌，伸手就给了阿竹一个暴栗。
“很久没见姐姐了，我很想你”，挨了一下的阿竹不依不饶，“外面好冷”。
阿竹低着声音，话里最后两字尾音微微上翘，竟带了些撒娇般的缱绻。
行吧，这小子总是知道怎么拿捏我。我败下阵来，侧开身子，让出一方空间，阿竹轻轻松松地跃了进来，大大咧咧的就坐到了桌前。
“姐姐，你怎么突然就到了这里来？”阿竹隔着跳跃的灯火，认真地问道。
“信里不是都说了吗。”我有些心虚，想要搪塞过去，“就，机缘巧合。”
阿竹没有第一时间回应我，只是睁着黑黑亮亮的眸子，定定地凝视着我，屋里的光线不足，微弱的光线只照亮了他的半张脸，生生平添了一些阴郁。凭借和他相处数年的经验，我精准地判断出阿竹似乎正在生气。
算了，我在心里默默地举白旗，沉吟片刻，酝酿好语言后开了口。
“阿竹，有些事情现在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但你相信我，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而这件事情只能在这里办”我握住阿竹的小臂，尽量诚恳道“只要这件事情办妥，我们就离开这里。”
“为什么一定要在这里？是傅家人逼你的吗？”阿竹不肯松口。
这孩子，我无奈的以手扶额，说道：“不是，我一个小宫女，有什么值得他们大费周章的吗？”想了想，我又添了一句“在外面万万不可以这么称呼他们，不要给皇后他们欺负你的把柄。”
“知道了。”虽然应了下来，但他似乎不以为意，只抓着我的话步步紧逼道：“姐姐，那要多久？”
“一年”，我咬了咬牙，做出了承诺：“一年之后，我一定能完成这件事情，到时候我们就悄悄离开，好吗？”
一年，应当可以套出阿娘的消息了吧，我在心里想着。
“好！”阿竹总算露出了些许笑意，神色认真道：“姐姐，我会等你，你要的东西，我也一定会去争取。”
我点了点头，反应过来他说的话之后，又赶紧摇了摇头。好像有哪里不对，阿竹是不是误解了我的意思，我想要的只是阿娘而已。然而还没等我细细解释，外面打更的声音逐渐逼近，未免被发现踪迹，我赶紧站起身将阿竹推到窗边，催促他离去。
“姐姐，有事就传信到城南十里地的糕点铺子，他们是我的人。”阿竹扯开一个不羁的笑容，纵身一跃，隐没在了黑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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