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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那人似是对她的注视有所察觉,不经意的躲开她的目光,上前一步道:“燕尾军名扬四海,且不说世祖当年,饶是先帝在时也颇为器重,燕尾军如今归定北大将军所掌,如此忠国忠君之军,怎会跟这样的杀人命案扯上关系。”

        堂上忽生嗡声,韩灼眉眼一斜,像是生了兴致,盯着那人瞧了一瞬,目光不着痕迹的移开,却是瞧的赵长欢心中一凛,这满堂喧嚣,她亦只在乎韩灼的态度,照眼下来看,所有的线索都指向赵家,陈进死前的语焉不详,凶器来源,都与赵家有关,赵家已入局,她身在云雾里瞧不真切,很多事情的走向跟前世全然不同,有了她所不知的变化。

        处处皆算计,所有人独独算不准一样。

        韩灼的心思,他会如何?

        “此事牵扯甚广,本候自有论断。”

        话落,众人应是,他自案前起身,几步行至堂中,路过赵长欢身边时,微微侧眼,低语道:“跟上。”

        赵长欢应了声,垂眸,随着他出了府衙。

        这些天韩灼日夜查案,却始终将她排在外面,不管不问,却有人时刻看守,而查到这一步,却终究还是查到了她身上,或者说跟赵家扯上了关系。

        暮色时分,在距淮水城外五十里处的荒林里,一抹黑影踏着树梢而过,似一阵疾风卷过,身后一把凌空飞来的长刀划破了寂静,连斩数只枝桠,眼见着便要落在那抹黑影上,斜刺里飞来一柄长剑,将长刀击落,剑钉在一棵椿树上,铮的一声,入木三分,惊得林中鸟雀齐飞,虫声喧嚷霎时变得寂静,转眼间,黑影回身,几只□□朝长刀飞来的方向射去,随后消失在密林里,只听几声闷响,一时安静。

        鲜血掉落在林叶上,滴答滴答,铁锈般的红映在黄绿色上,分外鲜明。雨师面色苍白,死死咬着唇瓣,左臂微抖,拿着□□右手已是鲜血淋漓,要再抬起已是勉强,目光如刀,似一只猛兽警惕的盯着四周。

        忽然,身后林叶晃动,他右手提弩,直直对向那声响传来的地方,女子红衣猎猎,眉宇轩昂。

        只见她手腕一转,翻出一块令牌,雨师盯着她的脸犹疑不定,女子也不多言,一个旋身飞了出去,雨师面色一怔,如今现身便与活靶无疑,□□搭好,他咬牙抬手,女子现身必能引出那些杀手的藏身之处,一举杀之,或能救性命。

        下一秒,如玉般的手指便按在了他的□□上,他抬眼,不知主子何时已站在了他身侧,只见韩灼手腕翻转,指间暗器飞出,朝着四方射去,那女子似轻风一般掠过树梢,取了长剑,飞身而下,从腰间摸出一小瓶,倒出几粒药丸送至他嘴边,“八宝丹,能止血。”

        雨师下意识瞧向自家主子,只见他面色无异,伸手接过。

        “是谁?”

        雨师喉头腥甜,咽了口血沫,“不清楚,属下一路跟着世子,见他进了军营便绕道淮水,不过刚出了淮军驻扎的地界,这群人便跟鬼一样缠了上来。”

        “用刀、身法像是军中来人,属下无能。”

        说着,整个人便似无力一般朝后仰去,赵长欢袖袍一扬,抢先撑起气息虚弱的少年,瞧着是个与许小山一般岁数的,却沉稳得多,视线扫过少年的眉宇,多是坚毅,赵长欢举起刚刚那贼人的长刀,指间夹着刀刃,刀柄呈于韩灼面前,上刻燕字,手感润泽,正是破风刀无疑,而且是把年份已久的破风刀。

        刀柄上有深浅不一的血渍,彰显着主人曾经的功绩。

        “破风刀。”

        她抿着唇,脸色已是不好,抬眼对上韩灼的目光,迟疑道:“刚刚追在他身后那几人,用的是我赵家的秘技,燕云步。”

        形似梁上燕,身如万里云。

        那是只有燕尾军亲信跟赵家人才会的身法,她在北境,长兄亲训,练了三年方算得上佼佼者。

        而那几人,比她尤甚。

        “如此,你还敢在我面前言之凿凿,说你赵家满门忠烈吗?”韩灼垂下眸,一手将雨师揽过,“你视赵家为所有,哪怕罔顾他人生死,也敢这般不知死活拦在我面前,而对我来说,雨师若有三长两短,你以为赵家能活几人?”

        赵长欢心头一跳,下意识去瞧韩灼肩头虚弱的少年,她对韩灼知之甚少,可有一点却知道的清楚,他自小无依,却极重情,若是这人死在这把破风刀下,只怕他会拉着整个燕尾军陪葬,而赵家若不能独善其身,便会避无可避的要对上他。

        能活几人?

        大抵跟前世一样,无人能活。

        即使他跟她都知道这可能是场局,他却也会义无反顾的置赵家于死地,毕竟燕尾军是赵家人一手□□,这少年的性命,韩灼滔天的怒火,总要有人去承担。

        赵长欢微抬起的手慢慢垂落,嘴角不由浮起一抹苦笑,眼神却越发坚毅,清冷而默然,低声道:“侯爷重情,视下属如手足,赵晏不才,同视家人如命。”

        说着,她右手搭在嘴边,尖锐悠扬的哨声响起,两匹红棕色骏马从密林里蹿了出来,韩灼眸子微缩,竟是北戎人常用来驯兽的驯马术。

        一手持缰绳,足尖轻点跃至马背,朝韩灼伸了手,“他伤的不轻,需尽快回府,马背上,你胜不过我。”

        韩灼跟赵长欢回城守府时,背上多了一个重伤昏迷的雨师,血渍凝固在女子的猎猎红衣上,渐渐成了黑色。

        见此状,开阳等人皆是一惊,忙令北河去找风伯,自己二话不说上前接过雨师,一路抱进房里,“这是怎么了?”

        赵长欢道:“城外遇袭,具体事宜,等他醒了您再问他。”

        开阳略略点头,伸手将雨师上衣一把撕开,黑色玄衣上沾了血,瞧不出来,可手摸上去却是一片粘腻,露出来的肌肤,刀痕交错,新伤盖在旧伤之上,一片狰狞,红色的血肉翻出来,已是面目全非。

        衣服拉开的瞬间,开阳眼里似有一把熊熊烈火燃起,下一秒便骂出了声,“这群杀千刀的王八犊子,落在我手里,非要将他们沸水剥皮,刮骨割肉。”

        赵长欢瞧了眼床上几近昏迷的少年,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抬手便刺向少年胸口,尚未触及那昏迷不醒的少年,便被人架住了胳膊,一股力道按在她肩头,下巴撞在床边。

        “干什么?”

        韩灼声音很冷,落了满室寂静,开阳瞧向她的眼神一变,陡然警惕起来。

        黄梨花木的床倒是极硬,疼得她只掉眼泪,心里默默问候了韩灼祖宗八代,倒吸了口凉气,辩白道:“我行军时已是见惯,刀剑伤,避开五脏,未及要害,止血便可,可他失血过多,血色发黑,是中毒之兆,破风刀上俨青毒,阎王索命夜三更,若是不将毒血放出来,等毒入肺腑,便是神仙难救,我只怕此人一死,侯爷断不会让我赵家安然无恙。”

        她话音刚落,北河便急匆匆闯了进来,“主子,风伯不在府上,那四具尸体有异,他去了义庄。”

        “你能救?”

        “他的命也是赵家的命,侯爷不必疑心我。”

        “你只要拖着他的命,等风伯回来。”韩灼眸色暗了暗,语气一如既往的清冷。

        肩上力道渐轻,赵长欢慢慢抬起头,“俨青毒是汝南宋家的秘技,除了宋家便只有燕尾军的破风刀上才有,而想解俨青毒,只有大漠深处的凌风草,凌风草难得,那位严大人跟那仵作自北境而来,或许会有,侯爷不妨找他二位讨些,就算没有,这淮水城想必也只有他二位能知道什么地方有才是。”

        话落,她移开眼,瞧着门边上的北河,不咸不淡道:“清水、棉布、银针、羊肠线、烈酒、金疮药、还有补血汤,我要这些东西。”

        “我这就去准备。”北河应了声忙不迭转身出了房门,衣角挂在门上,扯出“呲”的一声。

        韩灼偏头,开阳会意,微微颔首,提着剑几步跟了出去。

        韩灼瞥了她一眼,默了良久,目光落在少年胸前深深浅浅的伤口上,淡声道:“希望你的本事能配得上你的心计。”

        手中的绢帕已成了血色,女子眼也不抬,“是威胁吗?”

        韩灼垂眸,静静望向她,看的她心里不由发毛,心底对韩灼的怨气却是渐渐消散,要他全心全意将这少年的命交到她手上就跟让她将赵家人的性命交在韩灼手上一样,谁也信不过谁,道:“侯爷尽可放心,我不会让他出事。”

        “赵家。”韩灼眸光微动,看着她的眼睛,“他十五岁的生辰刚过,你救他,我便保赵家。”

        她一愣,“当真?”

        “这枚玉佩是我的信物,世间只此一枚,韩灼说到做到。”

        温润的玉落在掌心,人情变成一场交易,无论是他还是她好像都能安心许多。

        “淮水城如云布庄,侯爷持我的长剑前去,找七爷,自会有人给您想要的东西。”

        匕首划开皮肉,他在赵晏眼里看见了大片红色以及无畏,“我能给侯爷的,只有半个时辰。”

        韩灼收了声,再无言语,赵长欢眨眨眼,只见他眉头微敛,转身离去,像是一抹化不开的悲伤笼在他眉宇之间,她从来都知道有些伤痛无法言语,却从来不差分毫。

        他铁血、桀骜、残忍或是冷漠,可终究也是个人。

        人们不断的神化他,将他像神佛一样供奉起来,却从始至终都忘记了,这位声名在外的明安候有血有肉,年尚十七。

        她低低叹了口气,前世的韶关城她见过太多这样年纪的伤兵,一腔热血,永远赤诚,可她瞧着他们,心中总是无限酸楚,大抵如今的韩灼与她当年一般。

        或许更甚,她为将领,终究不及这少年与韩灼亲近,心中伤痛自然少些。

        “姑娘,这是你要的东西。”

        雨师伤的不轻,伤口瞧着触目惊心,北河的手微微在抖,躺在那的远非他的同僚,而是同声同气,胜过血亲的兄弟,他们一起活着从南疆走出来,以后也会一起活着走下去,走过那么艰难的路,绝不能再有一人死在这坦途上。

        “他怕疼的厉害,姑娘手轻些。”

        迎着少年的灼灼目光,赵长欢点了点头,道:“你且宽心,瞧着凶险,熬过去便好。”

        “有劳。”北河抱拳退下,在余光里,那女子略略点头,素手拿起匕首,刀柄轻转,只听得刀刃划破衣帛的声音,轻手合上房门。

        有些东西在谁也不曾注意的时光里滋长,无声的发芽生根,等回头望去时,竟已经一点一点刻在了心里,难以剥离。

        他们这群漂泊的人,只剩下彼此,所以格外珍视,以命换命,以血换血也觉得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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