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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满堂人纷纷瞧向那二人,多是打量与不屑,严首山神色一僵,随之化为平常,只见两人一前一后行至堂前朝着韩灼端端正正行了个礼,韩灼抬眼,入目的红映入眼底,微微颔首,偏头看向一旁的开阳,“尸体呢?”

        “已经从义庄上抬了过来,近来暑气未消,有些腐了,已派人拿艾草熏过,仍是酸腐难闻。”

        “抬上来,验尸。”

        “是。”开阳抬手,几个黑衣护卫瞧见他的手势,转身退了下去。

        赵晏随南河退回到风伯身边站定,目光扫过对面诸位官员,眸光一顿,心中却是狂风大作,垂在身侧的手不由攥紧,有一瞬间,她感觉到了身上的血液像是都凝固了。

        “今个怎穿这样一身红衣,红衣猎猎,耀眼得紧。”男声传入耳中,紧接着一只纤细修长的手落在肩头,抬眼撞上风伯似笑非笑的眼,她一时有些失语。

        “莫不是鬼神之说,倒也难怪,你处处胜于我,剑法、身手、酒量,于胆量上却不及我,也算扯平。”一旁的风伯倒率先开口,语气戏谑,倒是孩子心性。

        掌心慢慢摊开,长睫轻颤掩去眸中异色,她道:“红色肃正,妖邪鬼祟不敢近身,验尸这活,于阴德有损,我惜命的紧,故意穿了红衣,喝退鬼魂。”

        “果然风大人好胆量,一身白衣风流潇洒,就是不知道是否能辟邪。”

        她话音刚落,身侧的风伯也不见恼怒,落在她肩上的手拍了拍,同她道:“你我醉酒之交,心意相通,红色既能喝退鬼魂,我验尸恰好缺个打下手,看来非你莫属。”

        赵晏皱了眉头,三言两语便被他分了心神,狗屁心意相通,作势抬手要打他,风伯一闪躲开,两人言语之争不止,一旁静默的开阳却不由抬眼瞧向赵晏。

        民间七十二行,仵作这一行兴起于屠宰敛葬,却向来不旺,除了每日要跟死尸打交道外,于鬼混神灵上来说亦是相当冒犯,跟屠夫一行一样,屠夫手染数命,仵作扰死人清净,都是有损阴德的行当。

        这样的行当还有一个,便是行伍之人。

        赵家武将出身,在战场上杀敌无数,手上染的人命也是不计其数,武将家中惯来不信鬼神,不信则不惧,没想到赵晏会信这个,不过很快他心中疑虑便打消了,赵晏为女子,赵夫人也常去佛寺,如此看来倒不足为奇。

        只是那晚大明寺相遇,他着实没从女子脸上瞧见半分恭敬虔诚,若心中有佛祖,又怎会在那佛门清净地拔刀相向。

        韩灼目光扫过堂下众人,目光一顿又缓缓移开,女子红衣做少年装扮,跟风伯说话的时候眉角轻扬,眸色亮晶晶的,微微偏头,不知说了些什么,风伯面色一怔,她嘴角倒弯出一抹笑来,没来由便想起了昨晚女子的醉酒模样,无赖至极。

        “侯爷,属下听闻今日是风大人验尸,这淮水府衙的老仵作也是一把老手,经验丰富,也帮着衙门破了不少案子,特让他来相助风大人验尸。”

        堂上忽静,纷纷瞧向说话的人,严首山上前一步,一个衣着打扮极为简朴的中年男子从他身后缓步走出,于堂前跪下。

        “草民张良,见过明安候。”

        中年汉子倒不慌乱,静静跪着。

        良久,“既然都来了,那便一同看着吧。”

        韩灼发了话,堂下一静,即刻有人抬着几具身盖白布的尸体进来,白布掀开,露出白花花一片,不过寸余的刀痕正中胸前,赵长欢目光扫过,蓦地抬眼望向首座的韩灼,顿时明了他要她来此的目的。

        少年一身白衣,蒙了面纱,手中拿着一把薄刃的匕首,微微偏头,朝着身后的赵长欢道:“我验尸,你来写验尸单。”

        赵长欢从怔愣里回神,转眸瞧了一眼那仵作,微微点了头,从一旁的桌案上取了纸笔,死人她曾见得多,却是不曾见人验尸,倒是不怕,好奇更多些,以前在军中曾听闻明安候手下有一神人可煮骨问尸破案,不曾想有朝一日竟有幸亲眼相见。

        而这背后之人也是她无比想知道的,风伯缓缓蹲下身,只见那四具尸体怒目圆睁,眼神定格,布满惊疑,死不瞑目之相。

        风伯抬手托着尸体的头部,用力一翻,露出后背来,光裸的脊背上生了许些尸斑,除了伤口处,皮肤依然完好,在脊背正中,有一朵颜色艳丽的红色花朵,枝蔓妖娆,他起身翻过其余三具尸体,是一样的图腾。

        “地狱之花,曼珠沙华,朱砂刺背,非腐不消,这几人是鬼老的手下。”

        说着,他托起一人头颅,右手捏住下颌,因尸体已经僵直,用力些力气才将那人嘴巴掰开,露出三指宽的缝隙,风伯长指伸入,不一会指间便多了一物,“牙下□□,毒未破,双目圆睁为讶然之色。”

        他语气一顿,很快便继续道:“尸斑青紫,中毒而亡,为他杀,死因是正中心口的一刀,刀上带毒,从身体僵直程度看来,推测死在三天前。”

        “伤口不过寸余,刀法凌厉,一刀毙命,伤口创面极小,依此来看”

        他话语一顿,心中隐有揣测,下意识的瞧向身侧执笔的女子,话未出口,便有人接了他的话头,正是那仵作,他道:“可见所用武器刀身小,刀背薄,却能贯穿身体,亦可见刀尖突出,一击必杀,足见刀刃锋利,这样的武器,并不多见,伤口不齐,大胆推断刀背上有血槽三道,量轻而利器。”

        “可是匕首所为?匕首短小,与寻常所配长刀想比,亦薄刃。”众人之中不知是谁如此推测,引得堂下议论纷纷。

        “匕首刃薄不错,弊在短小,所谓兵器正是一寸长一寸强,一把匕首连杀四人,一击必杀倒不是不行,可远做不到贯穿身体,身材单薄之人尚可,像这一具。”风伯眸色渐冷,颇带杀气的瞧向那仵作,面色不悦,袖袍一甩,在最外侧一具男尸前停下。

        “这具尸体,死者生前身材高大,虎背熊腰,前胸后背皆可见伤口,大小相当,足证所用兵器绝非匕首。而长剑质轻,血槽之效,意在减重,用于剑则工艺繁复,凶器必定为刀。”

        北河瞧了他一眼,思量着开口:“军中惯用的长刀多有血槽,顺着这条线查下去,或能有所获。”

        众人皆是一默,目光纷纷落向堂上眸眼微垂的少年,只见明安候仰头,目光平静,指间把玩着一串色泽清润的佛珠手串,整个人蒙上平日没有的清冷矜贵,神色淡淡,低涩的声音如陈年的酒,缓缓道:“赵晏,你如何看?”

        陡然被点到名字,赵长欢手中的笔微顿,一滴墨落在纸上,很快便晕染开来,所有人的目光皆落在她身上。

        堂上众人看她时神色各异,众人望向她,从一开始的好奇打量变得越发肆无忌惮,她回望众人,将各种神色收于眼底,目光最后停在严首山身上。

        再抬眼,眸色不由深了几分,迎上韩灼的目光,不破而不立,只是一瞬间,她便更加明了韩灼想要她给出的答案是什么。

        指尖拂过微微卷起的纸边,她敛了心神,整理思绪,出身将门,长在军营里,她最熟络也莫过于兵器兵法一道,前世更是领兵而战,论军中历练,就是比之这威名赫赫的明安候,她也不遑多让,心中已有八分把握,道:“明靖律法,平民百姓不得私藏武器,违者连诛三族,军队所配刀剑一应由朝中军器监掌管铸造,而所属军队不同,将士所持武器自是不同,定北大将军驻守北境多年,北戎人善骑,是故军中多配横刀与陌刀。横刀硬度极高且极有韧性,以百炼钢淬火而成,可破甲,劈砍极为顺手,陌刀柄长刃长,杀伤力惊人,在战场上有人马俱裂之效。如今明安候手下所掌抚南军跟金鳞卫配雁翎刀,刀身挺直,有反刃,更利于挥砍与刺击,各城守军用仪刀,京中各路侍卫一应所配皆为柳叶刀,形如柳叶,这些刀虽是利刃,创口却不会如此之小。”

        而除了这些,还有一种格外不同的刀,刀身小,刀尖突出,刀背薄,刃锋利,血槽三道,刀柄微屈,上刻燕字。

        她知道,这才是韩灼想听她说的答案,或许也是背后之人想要的答案,终是平静淡然道:“世祖曾下令,镇国公赵家于社稷有功,特命军器监为当年赵家所掌的驻守北境的燕尾军铸造了一批武器,名曰破风刀,后燕尾军屡立奇功,击退北戎贼子,世祖为彰其勇猛,曾下旨破风刀专供燕尾军所用。”

        百年之前,赵长欢眼前的锦绣江山尚属于大燕朝,大燕朝势弱,常受北戎、南疆两地欺凌,而大燕朝最后一位皇上昏庸无道,彼时国力不强,宫中妃嫔三千,修了宫殿连绵,苛捐杂税压的百姓民不聊生,而边境动荡,国之将倾。

        正是天下大乱之时,英雄草莽四起,原大燕朝百年世家的韩三公子韩瞻借风起势,率五位世家子弟一举掀翻了那岌岌可危的大燕,平南疆,退北戎,建了这明靖王朝,成了明靖王朝的开国世祖。

        而那五位英杰奋勇厮杀,两位埋骨沙场,剩下三位位极人臣,皆封国公,便是如今京都城中镇国公赵家、护国公徐家以及定国公张家的先祖。

        一朝天子一朝臣,从世祖到正元帝韩元这一代,已历四代,徐家人丁不旺,寿命不长,几代下来竟只剩了一位外嫁伯府的徐大娘子,无人可继,护国公的爵位亦被撤回,而定国公一脉,几代下来倒也是没落了,继承着爵位,在朝中担着不轻不重的担子,向来不得圣宠,饶是谁看也知道这定国公府的气运是已经到头了。

        徐、张两家渐衰,无功无过,连同执掌的军符也一同被皇上收回,唯独赵家盛极,风浪滔天,屹然不动,镇国公这一脉在她父亲身上,再次达到了权利的巅峰。

        后来,那位叔叔承继了镇国公的爵位,父亲则以赫赫战功得了先帝圣谕,承袭了赵家自世祖那一代便存有的燕尾军,另立门户,长年驻守关外,此次北戎来犯,燕尾军亦浴血其中。

        她说的大方,似一个旁观者一般,毫不掩饰,听的严首山心中一跳,心中暗忖,赵钧独女他断不会认错,这副样貌跟那人送来的消息,定然是她,与那人所说不同,她自己认了那是破风刀的造成的伤痕,虽然意外,却是正中了他的下怀。

        只见他眼眸微垂,那仵作便拱了拱手,几步上前道:“这位大人所言甚是有理,小老儿曾有幸在北境一睹那破风刀真容,所创伤口正是此种形状。”

        赵长欢挑眉,如她所料,这盆脏水终究还是泼在了赵家身上。

        燕尾军行迹隐匿,甚少入关,若非前世她领兵在父兄身故后掌了符令,别说是这她从未在北境见过面的仵作,就是她自己也不曾多见,更遑论那破风刀的模样。

        她抿唇,直直瞧向对面的严首山,在北境时不过是个毫无功绩的小卒,竟也摇身一变能在淮水城一见,而前世,此人后来明明随着父兄上了战场,履立功绩,到阴阳谷一役时,也曾做到父亲的左前锋,亦是韩煜安插在赵家最得力的耳目,可如今,他在她眼前,离北境千里之外的淮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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