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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午后骤降风雪,朔风卷着雪花擦过面颊,生生的疼,战马狂奔,赵晏的半边身子已经是冰冷麻木,奔袭了三个时辰,她一刻也不敢停,冰冷的雪地里,冻得脸颊通红,寒风刺骨,眼眶酸涩,冷风吹得直流眼泪,北风关没了主将,她不敢想会是什么模样,随时都会沦为北戎铁蹄之下。

        马蹄哒哒,赵晏勒住缰绳,远远便见有人驱马赶来,身影模糊,逐渐清晰。

        “主子。”

        殷非跳下马来,神色担忧,朝马上的她伸了手,温热的大裘将她裹了个严实,提起那些往事彷佛亲身走了一遭疲软乏累,冒着风雪赶路,回城的途中她终是病倒了,歪在殷非怀里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那些伤心事,总是越想越伤心,深藏在心里的,会不经意的涌出来,彷佛亲历,一遍又一遍,那些绝望惊惧,终究让你身心俱疲。

        北风呼啸,关于那晚的事,就像被风卷走了一般,赵晏什么也没说,殷非不多问,暗地里加强了周围的夜巡,所有求见赵晏的人他都一一见过才肯放人进去。

        药喝了一半,赵晏便摆摆手示意殷非将碗拿走,沉默的少年似一堵墙,不动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目光深邃,赵晏失笑,“你这是怎么?”

        “喝药。”

        赵晏招了招手示意他在面前坐下,殷非一顿,跪坐在案前,“这两日风雪极大,我听说每日都是你在给我守夜。”

        “这么多日,你不问,心里却憋着一股劲,殷非,你何不问问我?”

        “是我一时大意,护主不力。”

        赵晏轻笑起来,“怎么没想过会是我觉得此战艰难,弃城而逃?”

        殷非看向她,抿抿唇道:“你不会,房内有打斗痕迹,你并非自愿离去,有守将撞见过手持明安侯令牌的人带了人出去,便知一定是你,之所以不问。”

        “你与明安候素来亲厚,属下不便多问。”

        他眨眼,静静道:“还有那日回城,你哭了。”

        殷非低头,回想起那日女子微微颤抖的肩膀和低低的呜咽,骤然爆发的哭声让他无措,心里浮起细密的难过,他才恍然这个领着几万人马一道又一道闯过尸山血海的姑娘与他一般年岁,她持着剑,高高坐在马上,手中利剑挥舞,所有人望着她的背影,她带给了所有人生的希望,却唯独没给自己留过退路。

        他心底其实曾有过一丝希冀,这场实力悬殊的仗,若是明安侯当真看重她命人绑了她撤离也好,可当他真切看见她冒着风雪一身劲装从冰天雪地里闯出来时,心里是庆幸的,庆幸她没有舍弃他,舍弃他们。

        “不过是让你伤心的事,我又何必再问。”

        赵晏捧着暖炉,目光平静的看向面前的人,那些破事就该忘了,蓦地便笑了,没头没尾道:“我其实有点委屈。”

        她的目光落在北境的军事图上,多日缺觉眼神血红,看着有些疲惫却格外有精神,若韩灼所求不止是保下北境,如韩煜所说,他做了一个天大的赌,想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取北戎王城,他要赢,即使是他舍了她,为了北境,她也要守得住。

        这也是第一次,赵晏深刻的认识到那个面色冰冷的少年人究竟有着怎样的军事天赋,这是多么疯狂而大胆的想法,一路进攻,打法又猛又急,要想在短时间内攻入北戎,只能一路屠戮,以最短的时间震慑北戎。

        赵晏不由苦笑,以战止战,以戈平戈,这便是一场战争的代价,谁也无法全身而退。

        “你我都知道,这场战争注定艰难,一旦北风关破,身后的津北城将带给所有人毁灭性的打击,与袁纥律交手几次,此人心思缜密,用兵严谨,却正因如此大大限制了他的手脚,过于小心反倒成了短处,掌握主动权,我要压着他们打。”

        殷非点头,压下眼中情绪,“斥候回探,西北方向,自北戎腹部而来的军队明日将至北风关,这次领军的是北戎的袁纥桢。”

        赵晏挑眉,再次对上前世的仇人,不只是幸,抑或是不幸。

        几番商议最终敲定了作战方案,殷非离开时天已然全黑了,临出门前,他停了停,“主子,你很好,我信你。”

        赵晏笑了笑,神色清明,看在殷非眼里,跟天边的月亮一样亮。

        风雪之中,人影闪现夹杂着千军万马,马声嘶鸣,雪亮的刀锋在暗夜里闪着锐利的光,月色凉如水,战马狂奔,以惊人的速度追了过了,赵晏伏在马上,风声在耳边呼啸,身后北戎人死咬着不放,一行人上了荒原。

        温度极寒,已经让所有人手脚冻得僵硬,荒原上的夜风死野兽般嘶吼,震得人耳膜发痒,卷起草屑,眯得人睁不开眼。

        东边火光乍起,北戎粮草失火。

        北戎的中军大帐里,亦是冷的人打颤,林天叹了口气,眉眼低垂,炭火分发下去,唯独这中军大帐里清冷的瘆人,殿下说寒冷能够让人保持理智,可真的太冷了。

        “下去吧。”

        袁纥律抬眼,眉目清冷,一身青衣肩披大裘,显得格外萧肃,林天摇摇头,“我陪您。”

        袁纥律摇摇头,他手心有湿冷的汗,执笔的手已没了知觉,他比谁都清楚,自己不是天生的战士,或者说战场厮杀对他来说始终过于残忍,那些无辜的百姓因遭战乱流离失所,那些年轻的战士马革裹尸身葬异乡,都是他不愿看见的。

        “林天,你在呼和部与我一同长大,在你眼中我是什么样的人?”

        他声音很轻,问话时停下手中动作,静静看向一处。

        “殿下。”

        “只有你我,但说无妨。”

        林天抿唇,眼睛亮了亮,“慈悲,我第一次在呼和部见殿下,殿下看着路边那些劳作的奴隶出神,您的眼里闪过的是慈悲,慢慢长大,我就想,如果北戎的君主不那么好杀,也跟您一样有副慈悲的心肠,是不是不会有那么多人无辜枉死。”

        袁纥律手指微动,慢慢垂下眼,“所以父王说我过于软弱乱世之中难成伟业,却能于太平时治理好北戎,其实我最想做的,不过是一介教书先生。”

        他慢慢抬起手,十指纤长,“最终,这双只想执笔的手还是染上了许多人的鲜血。”

        林天看向他,目光稍有不忍,“殿下。”

        “三哥明日将至,这场人间屠戮应该很快便该结束了。”

        袁纥律手指搭在书页上,指尖轻捻便翻过一页,是明靖的书卷,“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真正有力量的不只刀剑,还有他们的文化,若三哥能明白好战之国终将覆灭,我想父王不会执意将太子之位传于我。”

        “殿下何必如此说,三殿下嗜血好杀,在部落里大肆征兵,苛捐杂税,他领地的百姓皆苦不堪言,甚至屡屡挑起部落之间的斗争,将屠刀挥向了同族之人。”

        林天谦恭低头,“北戎多年征战,正是需要休养生息之际,还望殿下勿动此念。”

        外间骤然起了火光,袁纥律合上书卷,有将士求见,“殿下,粮草大营遭袭!”

        袁纥律举步,几步便走了出去,西侧的火光冲天,到处都是忙着灭火的将士,“所有人不得擅自离营追击,先救火。”

        话音刚落,便有人惊慌上报,“殿下,左前营的黄庆与刘成两位将军已经各领了一队人马追了出去。”

        “怎么回事?”

        那人单膝点地,“一个时辰前,刘成将军驻守的西侧营遇一队轻骑突袭,来人是个少年,箭法精准,一箭便将营侧的军旗舍了下来,那些明靖人称他晏大人,刘成将军当即便领兵追了出去,他们前脚离营,后脚明靖那个叫殷非的将军便带人用火油箭点了粮草大营。”

        他略略一顿,面带愤色道:“他们的人还拖着黄年将军遗体,黄成将军这才没忍住追了出去,总不能就这样眼看着自家哥哥的遗体被敌军如此折腾。”

        林天眸色一变,道:“他们领了多少人?”

        “各领三千人。”

        “不是说了只得防守,不得追击吗!”林天暴怒,“那些人有备而来,他们这样送上去,就是送死!”

        “林天。”袁纥律抬眼,看着漫天火光,烧的热烈,“去点兵。”

        “属下这就带人去寻。”

        “我亲自去。”

        “殿下!”

        袁纥律垂眸,静静道:“我听闻驻守北风关的那位晏大人,是个年轻的姑娘,屡屡败在一个姑娘手里,我总要亲眼瞧瞧她有何神通。”

        “可殿下,此举太过冒险。”

        “欺上门来,我再怎么好性,也咽不下这口气。”

        数次战败,北戎军中怒火更甚,饶是袁纥律也压不住军中的复仇之声,北风关的守将深谙附近的地形环境,极擅长游击战,机动性灵活,几番下来,他们竟未讨到半分好处,此时粮草被烧,若再折损左右将军。

        他脚步不停,面带杀伐,领着亲卫队点了五千人很快便消失在了苍茫的夜色里,马蹄飞扬,卷起滚滚尘沙,那位禀明军情的将士眸色一变,闪身进了中军大营。

        赵晏这边上了鹿野原成功与殷非汇合,狂风卷起她招展的大裘,像是夜里的苍鹰,她抬手摘下风帽,清亮的眼在夜里格外明亮,“怎么回事?”

        殷非摇摇头,“不清楚,派出去的斥候尚未回来。”

        “今夜的北戎军不知是怎么了,点了他们的粮草大营,竟然这般容易便摆脱了,事有蹊跷,切勿妄动。”

        北风呼号,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天边的月色朦胧,海东青在云层穿梭,发出清厉的嘶鸣,殷非抬起左臂,哨声响起,不一会便扑腾着翅膀停在了他左臂上。

        “回来了。”

        茫茫荒原之上,每当大雪纷飞,四周便是茫茫一片,东西南北也辨不清楚,这些军中饲养的海东青,素有万鹰之神的称号,北境人将其称之为荒原中的领路者。

        很快,死一般寂静的荒原上传来哒哒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远处的地平线上隐约出现了一片朦胧的黑影,来势极快,迅猛奔来,眨眼间便至马前。

        “情况如何?”

        将士手握缰绳,抱拳道:“追在身后的北戎军在他们军营驻扎地二十里处停下了脚步,未追上来,北戎的粮草大营火势迅猛,必将损失惨重。”

        赵晏与殷非对视相望,道:“两队人马皆是如此?”

        “是,他们好像从一开始便不是追着我们出来的,出营没多久两队人马便很快汇合,朝着鹿东山方向去了,没多久便有一队北戎轻骑循着马蹄印追了上去,看装束应该是北戎王族的亲卫兵,我等见他们不是冲着我们来的,便回来了。”

        “有意思。”赵晏握着缰绳,心中陡然升起一个大胆的想法,黄庆与刘成在北戎皆是主战派,对袁纥律那个贤德太子想必颇为不屑,多次交手,北戎军都没在她手上落到好,如今袁纥桢援军将至,难免那两人不会暗中除了那碍手碍脚的太子殿下。

        “可要去瞧瞧?”赵晏挑眉,星眸盼顾,“说不定能瞧见一场猎杀的好戏。”

        殷非点点头,“我随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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