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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朔风卷过鲜血淋漓的战场,夹杂着枯黄的秋草,尘土混杂着血腥气钻向鼻间,尘土弥漫里,隐约可见的黑色轮廓,像一阵飓风席卷而来。

        那抹黑影来的极快,像一根绳索在茫茫雪原上展开,然后狠狠的勒住了袁纥律的生路。

        刘成与黄庆率领的骑兵很快将他们包围,近身的肉搏战血肉横飞,失了先机,袁纥律落入了他们一早便布好的陷阱,战马被绊马索放倒,骑兵失了战马,犹如困兽之斗只能背靠着背开始厮杀。

        亮起的弯刀准确无误的抹向了亲卫兵的脖颈,一波又一波的羽箭袭来,好似呼啸的狂风贯穿了士兵们的身体,将他们射成了刺猬,轰然倒下。

        “保护殿下。”

        林天提刀冲在前面,试图撕破包围,却终究以失败告终,一轮密集的箭雨落下,一片人仰马翻,很快尸体交叠,鲜血飞溅,箭矢飞来,一名年轻的士兵挡在了袁纥律身前,长箭贯穿了他的身体,鲜血大片流出染红了袁纥律素白的衣袍,有鲜血从他口中流出,直到他中箭之前,口中依然高喊着保护殿下。

        “保护殿下!保护殿下!”

        士兵齐声大呼,有越来越多的人冲上前去,他们都是轻骑兵,没有盾甲,他们像一团黑色的雾将袁纥律紧紧挡在身后,一排人倒下另一排人扑上来,以身体做盾,没有软弱、没有畏惧,他们眼中有不甘,有不解,更多的是愤怒,战友的弯刀挥向他们,战友的羽箭射向他们,甚至是昨天,他们还曾一同坐在火堆前,听军中的妇人轻轻唱起北戎的小调。

        愤怒的声音弥漫整个战场,雪白的弯刀,刀锋之下是一片血红的海洋,染红了众人的眼睛,杀红了眼。

        密密麻麻躺了一地的士兵尸体,袁纥律手掌的鲜血一点一点冰凉,连同他的心脏一同开始变得冰冷,兄弟相残,手足相杀原来是这般滋味。

        他伸出手,用力去拨开挡在他身前的人,他的眼神是冰冷的,愤怒的火焰燃烧着他的热血,原来权柄真的能将人变成吃人的怪物。

        眼前一片白刃如雪,猎猎弯刀挥舞着,似秋风扫落叶一般倒下的人。

        兵将战沙场、守江山,举起刀锋保家卫国,他们可以青山埋骨,可以马革裹尸,却不该在沦为他们兄弟权柄相争的屠刀之下,等待他们的不该是这样一场来自战友的屠杀,他握紧了拳,怒声吼道:“住手!”

        他怒喝着,朝外冲去,“住手!”

        “殿下!”

        林天转身拦腰死死抱住了他,大声道:“殿下!”

        “哈哈哈!”

        外围响起黄庆与刘成的轰然笑声,那声音刺耳不堪讽刺着袁纥律此时的狼狈落魄,一向尊贵从容的太子殿下如今浑身是血,满目死寂的站在他们面前,可笑啊!所谓的王者之气,不过如此。

        刘成把玩着手中的弯刀,指尖拂去刀刃上的鲜血,示意士兵停手,“看来我们的太子殿下有话要说。”

        袁纥律颓然站在原地,他抬眼看着高坐马背的士兵,他们手中战刀赫赫,目露凶光,或冷淡或戏谑的看向他,他抬手掰开林天的手,一步一步从为数不多的将士身后走出。

        身形萧肃,白衣染血。

        “刘将军,成王败寇,袁纥律无话可讲,将士无辜,袁纥桢要的是我一人性命,请将军高抬贵手,放他们一条生路。”

        “殿下!”

        话音刚落,身后数百人齐齐出声,林天双目通红,沙哑着嗓子道:“殿下,万万不可,我等与殿下同生,随殿下赴死。”

        袁纥律抬手,定定看着刘成,“将军常年征战在外亦知行军之人苦楚,他们故乡亦有妻儿老小在家中等候,我的命你尽可拿去,将士无辜,或聋或哑总该家去,不该这般死在异乡。”

        刘成与黄庆对视一眼,轻蔑一笑道:“殿下这是求我,便该有个求人的样子。”

        “望将军体恤同僚。”他撩起衣袍,背脊挺直,头颅微低,就那样跪了下去,所有人都看着他,看向这位尊贵无比的太子殿下,刘成一怔,他看着马前跪下的人面上闪过几许错愕,他没有想到,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为了这一群微不足道的人折辱了风骨。

        “仁政、爱民。”刘成身子微微前倾,他眨了眨眼,“殿下爱民甚于自己,或许如王所言,你会是个明君,可我刘成要追随的是征战四方,大杀天下的君主。”

        “我敬重殿下,黄泉路上必不会让殿下孤单上路。”

        他抬起手,拇指微蜷,示意放箭。

        箭雨密密麻麻射来,袁纥律被箭贯倒在地,冷风吹过他的衣袍,染血的白衣融入雪景,他的躯干笔直,他的眼睛依旧慈悲而明亮,所有人都看向他,然后疯了一般向他涌去,企图用身体守护这位年轻的太子,又一轮猎杀开始,林天护着袁纥律,无数人扑上来,用身体死死挡住林天与袁纥律,双臂伸展,万箭齐发,几乎一瞬便将男人们的身体射穿,箭矢穿透他们的肩膀和胸膛,随几百人一同倒下,殷红的血染红了雪地,与茫茫大雪混杂在一起。

        千人,百人,最终只剩下林天一人。

        他挣扎着起身,天地之间一片肃然,弓箭手再次搭箭瞄准林天,黄庆挥挥手示意停下,转头朝着刘成道:“我兄长与他是挚友,他的命我来取。”

        话音刚落,“啾”的一声锐响传来,那是中空构造的箭头掠过呼啸的北风发出的铮鸣,因声音似燕泣血,军中人称它为泣燕箭,是明靖燕尾军的专用箭。

        北戎的士兵皆是一惊,远远而来的人马从黑夜里闯了进来,赵晏一马当先,殷非紧随其后,眼见那只箭稳稳穿破了刘成的眉心,赵晏扬起弓,伏在马上,道:“殷非,还有一个,留给你了。”

        “防御!整顿阵型!”黄庆眼见刘成死了,卖力的大声喊道。

        然而就在这时,一只弓箭转眼便至,直直朝着他的眉间射来,仓皇中他堪堪躲过,箭矢穿过他耳朵,顿时血流成河,惨叫冲天,黄庆大惊失色,痛苦至极,轰然摔下马来。

        战马奔驰,转眼便将一时惶惶的北戎军冲散开来,赵晏认出黄庆,自马上跃起,剑锋凌厉,一脚踩在男人肩头,银光一闪,黄庆尚未惊呼一声,长剑已经掠过他的脖颈,整个将男人的头颅割了下来!

        赵晏提着黄庆的头颅跃回马上,“主将已死,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少年目光淡淡掠过众人,像隆冬里的冰凌,直直刺向每个人心里。

        众人看向马背上的少年人,身材过分单薄,一身黑色劲装,雪白的大裘上沾了血迹,他高举着黄庆的头颅,眉目冷冽,仿佛如果有人反抗,下一秒的下场便会如她手中的头颅一般。

        少年人很年轻,可不知为什么所有望向她的人都不曾因他略显青稚的年龄轻视他,而是无尽的颤抖与后怕。

        其疾如风,侵略如火,杀伐果断,剑锋凌厉,能于千军之中直取敌将首级,却是如此年轻的将领,林天抬眼看向马背上的年轻人,那便是斩完颜峻首级,击退数万大军,驻守北风关的那位晏大人,好像在哪见过。

        败势已定,北戎军队顿时朝着不同方向仓皇奔逃,一片狼藉,赵晏挑眉,清冽简短的军令响起:“围狙、射杀,别忘了放饵回去。”

        殷非点头,领着一队人追了出去,顿时空寂的草原上箭鸣声不止。

        赵晏一跃下马,几步走向林天,高大的男子提着剑,像是从血里面捞出来的一样,撑着一口气笔直的站在冰天雪地里,他静静的看着她,像是要从她被风帽半遮的面容上看出什么来。

        不过很快,赵晏便知晓了他想要看出些什么,似曾相识的脸。

        往淮水的路上,他们曾经遇见过,赵晏眸中惊色骤然闪过,下意识去瞧他身后那抹素白的身影,她摘下头顶的风帽,向着林天奔去,越来越近,跟在她身后的将士纷纷拔出长刀,狠狠盯着尸堆上屹立不倒的男子,随时准备斩杀他。

        “是你们。”

        林天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终于在长久的沉寂中轰然跪下,血液从他嘴角涌出,长刀插在泥土里,他垂下头,似被逼入绝境的妥协又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般满是希冀,“求姑娘,救我家殿下。”

        话落,男人没了声响,满地鲜红中,赵晏将那抹素白的身影从尸体中拖了出来,他阖着眼面色很是平静,素白的衣袍上盛开着大朵大朵的花,不知道是他的血还是旁人的血,指尖搭在他的脖颈,微弱的跳动像是随时都能散在北风里。

        她解下了大裘,将人紧紧裹住,朝着身后招了招手,指着林天的身影,“将他的铠甲佩刀扒下,把人带回城,其余尸体一律给我点了。”

        几个将士得了令,很快便将林天的铠甲跟佩刀给一个身形差不多的尸体套上,赵晏拦腰扛起袁纥律,手在他腰间摸了摸,顺出一枚玉佩,扬手便扔给了一旁的将士,“跑一趟北戎军营,以弓箭将此物钉在北戎军旗的旗杆上。”

        很快,在茫茫的夜色里,鹿野原燃起了冲天的火光,火油的声音烧得噼啪作响,席卷着血腥味,天地间飞扬着灰烬,数千人的尸体,很快便被大火焚烧殆尽。

        袁纥律跟林天伤得不轻,尤其是林天,刀伤箭伤无数,要想连夜送到定西城只怕他们挨不过几个时辰得跑马奔波,只能暂且留在北风关,军医不知二人是何身份只得了赵晏得命令说是一定要保下二人性命,大着胆子拔了箭,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北风关的中军大营,明晃晃的火把在夜风里晃动,脚步声在风中淹没,一声一声沉重而疲惫。

        “李伯,怎么样了?”

        赵晏换了着装,一身青色骑装,身姿朗朗,不是那般肃穆的颜色,衬得她更像个韶华之岁的少女,殷非默不作声跟在身后,这般骤然掀帘进来,让大帐中的人猛然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他们所信赖的将领,不过是个年轻的姑娘。

        李良摸了摸胡子,沉声道:“伤势不轻,尤其是那少年人,随时都会有性命之忧。”

        赵晏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陷入昏迷的林天,面色青白,她从袖间摸出一瓷瓶,“这是九转丹,补血培元有奇效,此药大补,他如今这般虚弱,若服下此药,可会受不住这药效?”

        李良伸手接过,仔细闻了闻,“大人心慈,这药是由数百种药材炼制而成,或能救人性命。”

        “那便给他二人服下。”

        李良应下,赵晏略略点头,“受了箭伤多半会起高烧,今夜我来守,你们都回去睡吧。”

        “大人,您累了一天”李良话尚未说完便被赵晏抬手打断,赵晏取了一旁清水盆里的棉布,细细将袁纥律脸上的脏污擦净,笑道:“都累了一天,您明一早还要给伤兵换药、熬药,我还年轻撑得住,再说这照顾人的事我还做的不错。”

        “都回去吧,我陪大人守在这便是。”殷非静静道,他一向寡言,说话却极有分量。

        李良整理好药箱,笑道:“殷大人如此说,老朽倒也放心,今晚于他二人来说是个劫难,熬得住便活,熬不住老夫也无能为力,两位大人要小心照顾才是。”

        夜渐深,北风吹的帐篷呼呼作响,发出呜呜的声音,来回飘荡着。

        赵晏靠在床边上席地而坐,有一搭没一搭跟殷非聊着天。

        “殷非,你不好奇,我为什么将这两人救回来?”

        墨衣男子在她一步之远的地方坐下,“北戎太子,袁纥律,他主和。”

        女子瞳色幽深:“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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