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望封狼 > 第140章 第一百四十章

第140章 第一百四十章


第一百四十章

        “长欢,这明靖的盛景,你替我多看几眼,待我下次来,再共赏江南柳。”

        言犹在耳,人已远去,赵晏静立,星辰朗月在她头顶,京都繁华盛景在她眼里,四周都是暗色。

        有人自山道而上,执炬而行,直到行至她身旁,为她点亮一抹微光。

        “我听说午后,你送了两封信出京,各往东西。”

        能与皇权抗衡的,只有绝对的武力,赵晏看着远方,“京都城中洪亮所掌金麟卫掣肘了大半朝臣,陛下直属的神策军将这京都城守得如铁桶一般,宫里的羽林卫更是将宫里围的连飞鸟也掠不出。”

        她淡淡一笑,“即便我们占尽了大义,却还是不得不用命去赌,去搏,因为我们要问的是天下最尊贵的人,是明靖君王的罪。”

        韩灼立在她身后,随她一道目光放远,“赵长欢,你可曾想过,这天下最后会落到谁人手里,君王不仁,可皇族子嗣昌盛,死了韩元,还剩下各路皇子,虽是没几个能成器的,但毕竟是皇天贵胄,理应承继大统,皇权颠覆,到头来,这江山还是会落在韩氏王族手里,韩煜,韩烨,韩熵,抑或是韩子清。”

        她当然想过,如今南疆已定,有抚南军跟玉衡先生在翻不了天去,北境有兄长在,就算朝中有其他势力虎视眈眈,可明靖六成的兵力明里暗里其实都握在韩灼手里,若是真走到那一步,真刀真枪的厮杀起来,北境南疆两面夹击,一眼也能望到头,成王的会是韩灼,也只能是韩灼,可他不愿意走到那一步。

        以铁血手腕,一扫天下,平定四海,是韩元宏愿,可绝非韩灼所愿。

        “在淮水时,我曾以燕主的身份允诺你,许给明安侯的,是整个北境,我想奉在你面前的,是整个天下。”

        “韩灼,我许给自己的是一个崭新的王朝,君王勤政爱民,臣子惇悫纯信,若有一天。”

        若有一天,我为了这个目标,不得不应诺呢?

        “不会。”

        韩灼的目光自远处离开,抬眼望了望天上的行云暗月,“夜深了,回家吧。”

        赵晏牵着韩灼的手,在暗色的夜里,一步步从山道走下,四周都是暗的,唯一的光是韩灼手上的火把,唯一的暖是韩灼宽厚的掌心,此生他们有幸相携,却不知道这条坎坷不易的路,究竟还要走多远。

        皇帝的寿宴之日,定在十月二十三,这段时间,京都城里却是难得太平几日,因正元帝气急攻心而卧床不起,朝中闹得沸沸扬扬的事,竟也是一夜便消停了下来。

        私盐案查到最后,是不知去向的大笔银钱,牵连其中人数众多的朝臣,而韩煜被囚在宗正寺,府中幕僚遣散大半,不肯离去的只有那刘子今。

        大理寺半死不活的杀手竟是在阎王殿前争回一条命来,赵晏轻叹了口气,万事俱备,欠东风。

        朝中万丈波澜并未因此消减半分,而是化作暗涌,毫不容情的迎向韩灼。

        皆因一道由明安侯韩灼暂代监国之职的圣旨,军务,冤案,矿税,还有此前瞒报的湖州水患,死死攀扯着韩灼的衣袍,半分不肯松手。

        韩灼行政亦如他行军一般,大刀阔斧,毫不容情,腐朽不堪的朝堂上,随手一抓便是一手血肉模糊,随处可见的腥臭肮脏。

        赵家的倾塌,很快就像滴入大海之中的水滴,被人搁置在一旁。

        庄子上假的赵夫人与赵长欢安生度日,看似一切都平静下来,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北境军中,却是明枪暗箭的交锋,不肯相让。

        任何目的达成,都是需要代价的,想要到高处去,便注定脚下血流成河,手中的刀剑握不稳,便迟早被人拖下去,拆的连骨头都不剩。

        这一点,赵景明心里比谁都清楚。

        北风呼啸,吹不散北境上空的血腥迷雾,天际五彩的霞光洋洋洒洒,城楼巍峨,一片霞光之中,肃然的军队似一片陈铺开来,如一片黑色的汪洋。

        赵景明黑袍大裘,眉目肃冷,长身而立,火把的光照映在他身上,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在他的身后,有苏先、钱德、张永生、苏海、唐海、杨光、姝白……整个北境叫得上名的、誓死追随赵家的将领,都在此处。

        “北境!北境!北境!”

        赵家军旗飘摇,喊声震天。

        “少将军今日所为,不仅是为赵家谋一条生路,更是将整个北境百万人的性命扛在了自己肩上,这条路没有回头路,登高位,负重责。”

        赵景明淡淡一笑,眸子淡然,带着几分落拓的沧桑与平静,“先生,这北境在赵家人肩上,从未有一刻放下过。”

        苏先了然,后撤一步,恭恭敬敬朝着这个年轻的将军行了臣礼,“臣苏先见过定北王。”

        众人纷纷行礼拜下,“臣等,见过定北王。”

        “属下誓死效忠定北王,效忠北境!”

        永和十六年初秋,农历十月十三,北境独立,赵钧长子赵景明自立为王,自此,北境独立。

        定北王上任的第一道命令,开关口,不愿遵从定北王府的百姓可迁往别地,绝不阻拦。

        此令一出,北境哗然,然整整三日除却来往商客,多的是迁入北境定居的臣民,而北境子民,无一人携家而出。

        与此同时,以昌都城为界,死死扼住了西晋、北戎两国通往明靖内城的商路。

        彼时,赵钧尚在北上的途中,闻此消息,起先是一怔,随后开怀而笑。

        然湖州水患来势汹汹,朝中再无余力与北境相抗,倒是有人忿忿不平,递了折子奏请韩灼派兵北上,扬明靖国威,收复北境。

        韩灼只淡淡扫了那人一眼,准了他的奏请,让他亲自带兵去扬国威,收北境,参奏的人是御史台一文官,玩的是笔杆子,动的是嘴皮子,哪懂什么带兵打仗,当时便吓破了胆,跪在乾和殿外一天一夜,才得了重病的正元帝一句发落,贬了官,打发去了湖州治理水患。

        即便不甘心,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而兄长能这般顺利接下北境,却让赵晏也明白,正元帝这些年的隐忧并非空穴来风,赵家的确在北境守了太多年,以至于那些生长在北境的百姓,在苦寒的北风与连年的战火里,早就忘记了头顶的那片天,其实姓韩。

        可人们过得太苦,那面飘扬在城头的墨色红字的赵家军旗,渐渐成了他们的信仰,远在京都的皇帝顾不上他们,金尊玉贵的朝臣站在朝堂之上凭着三寸之舌轻易便能定他们性命,是赵家人与赵家军以血肉、以性命与他们共进退,同生死。

        赵晏微微垂眼,指尖抚过书边,这个结果,她早有所料。

        而湖州水患牵扯出来的,一抓便是一手血肉。

        天下民生,终究是以民为重,死去的人在难忘,终究已经死去,而活着的人再艰难,也得好好活着。

        其间赵晏去见过的如恪长公主,高傲了一辈子不肯低头的女人,第一次向她提出了要求。

        她要见相爷刘护,赵晏只迟疑了一瞬便接过了她递过来的发簪,应下了这桩差事。

        “找刘护来,见过他,你想知道的,我都说。”

        男人跟女人,有一种最简单却又牢不可破的牵挂,不是皮肉之上相贴的亲近,而是自心而生,无法割舍,在那段模糊的往事里,是刘护心中有愧,而韩矜受尽苦楚。

        当夜,刘护孤身而来时,赵晏并不意外,看见他也并未有过多探究,却是刘护先问了她一句,“你觉得明安侯如何?”

        不解其意,只能回道:“很好。”

        男人淡淡一笑,并未多言,举步入了别院。

        正值汛期的湖州,谁也不曾将这水患放在心上,只是连天的雨下得人心慌,河堤决口,河道坍塌,雨势来的又猛又急,竟在一夜之间,席卷了整个湖州,隐隐竟有殃及周边之事态。

        地方官府不作为,等消息以奏折送至永明殿上时,整个湖州已然一片狼藉,人们流离失所,饥寒交迫,韩灼下令地方官府开仓赈灾,安置灾民,又命驻扎在附近州府的军队抢修河道。

        朝中局势动荡,但韩灼权衡之后仍以治理水患为重,开阳风伯随工部尚书、大理寺左司丞顾言连夜赶往湖州,治理水患,稽查地方官员。

        赵晏看了一会,合上文书,湖州、泽州一带河道前年刚改过,加固堤坝,而湖、泽一带原就多雨,此时正值汛期,水患也是平常,河道坍塌,此间有多少猫腻不用想也知道。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

        “我派了风伯去,正是为此。”

        韩灼声音淡淡,朝中事务缠得他难以脱身,书房的灯每每一点便是半夜。

        她起身,轻轻按上他的肩膀,“刚得知消息时,我便让人送了信去北境,劳兄长走一趟湖州,防患于未然,此时应当已在路上了。”

        韩灼望着她,轻轻嗯了一声。

        水患凶险,从奏折中仅能窥见一二,究竟是个什么情形,无人知晓,可终归是需要医者。

        赵持安精医道甚于风伯,在北境疫病盛行时,更是此人力挽狂澜。

        而湖州不似北境荒僻,它处在江南水乡的最西侧,水路必经之道,大半的船运都得自此而过,若真起了疫病,到那一步,能做的只有封村,若久治不好,等着那些百姓的也只有一条死路。

        虽然残忍,可却是最行之有效的办法。

        如此,以当权者的身份去看,当时在北境,正元帝下令屠杀疫民,也并非全然不可取,只是尚未逼止绝路,如此行事委实过于残忍。

        窗外响起脚步声,殷非禀道:“姑娘,别庄有消息了。”

        “属下去花厅候着。”

        赵晏与韩灼对视一眼,裹着披风出了门。

        夜色很暗,月半隐在暗云里,马车停在街口,远远的,像是毫不相关。

        “赵姑娘,别来无恙。”

        刘护止住翻书的动作,轻轻合上,书本放在膝上,封皮上的洒金在微亮的烛火下闪着点点星光,他在看《论国策》。

        微微翘起的书页,边角已有磨损。

        这卷书并不陌生,是先太子隐去姓名,以明安之名随一众学子下场科考时所书,三甲及第,才比状元,后来被印成书册在无数学子手中流传。

        只是后来韩煜登基,这册书竟也成了绝本,不准再印。

        赵晏收回眼神,“小女此前,并未有幸见过相爷。”

        刘护微微侧脸,对上她疑惑的眼神,“十几年前的月华宫,姑娘是乘我的马车一道出了宫。”

        “可还记得?”

        “当年那人,竟是相爷。”赵晏眼中闪过惊疑,儿时的记忆太久远,至今已有些模糊,当年是她第一次杀人,即便在北境见过许多更加血肉模糊的场面,可那一次,真真切切是她杀的,惊、怕皆有,虽记不清了,可她依稀记得,是镇国公夫人送她上了一辆马车,马车上的人虽不记得面容,却能记得是个与父亲年岁相当的男人。

        如此算来,的确与刘护岁数相当,而彼时能乘马车入宫避开搜查的,如今朝中并无几人。

        “最近朝中局势,姑娘可有耳闻?”

        “相爷是说,北境。”

        刘护微微摇头,浅声道:“明安候。”

        赵晏略略思索,答:“朝中局势尚可,即便不太平,可这些时日明安候的手段谋略朝中上下也是有目共睹,他领兵惯了,手腕铁血而不容情,可如今的明靖,腐败不堪,要想将这棵大树上的蛀虫都揪出来,需要的正是这样的一个人,有胆识,有头脑,有手段又杀伐果断的人。”

        “姑娘通透,确实如此。”刘护垂眼,指尖轻轻抚平卷起的书边,“那姑娘以为,这江山若换了君主,该由谁来坐。”


  https://www.lingdianksw8.com/16216/16216379/64299898.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lingdianksw8.com。零点看书手机版阅读网址:m.lingdianksw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