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白刃这人，最是会杀人诛心。
叶袅深有体会。
先前魔气的折磨让她灵魂出窍。
可这次，直面这样残忍血腥的场面，她的灵魂仿佛被禁锢在身躯壳中，因痛苦愤怒而震颤。
灵魂激荡起伏得那么剧烈，那动静大得她都觉得这该死的植物人状态被她挣脱了，她可以转身杀了这人。
可实际上，她还是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软弱无力得仿佛一推就倒的娇小姐。
很快，大厅中央的残肢碎肉被黑衣人清理得一干二净，只余红褐色污迹怎么都处理不掉，新的旧的，仿佛将那块地面染透了般。
白刃此时心情很好。
他又欣赏了下叶袅的表情，发现她已经没有表情了，于是只有遗憾地捞起她往外走。
夜色下，整座山以及山下的房屋，仿佛被笼罩了一层厚重的黑纱，淡淡月色下，只能隐隐看出浅浅的轮廓。
风有点凉，带动着山间密林波涛般的声响。
一辆马车停在不远处，一位带着蓑帽的马夫在一旁等候，被拴着的马正在低头吃草，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喷气声。
白刃这人虽然恶劣，但为人做事十分谨慎，比如现在还不解开叶袅的毒就可窥见一二。
见他手指随意往前一送，一团魔气直冲向安安静静的马夫，不过片刻，他随意下了几个指令，马夫都一一完成后，才带着叶袅靠近。
然而，就在他将叶袅扔进马车，起身正准备吩咐什么，突然察觉不对，迅速往一旁闪躲。
马车“刺啦”一声，从窗口处拉出一道口子，白刃从裂开的口子蹿了出去，紧接着，黑暗中又闪现一人朝着他直直冲来，夜光下数道白芒闪烁。
叶袅被扔进了马车后一直半趴在木板上，突然爆发的混乱让她心稍稍松了些，紧接着马车被撕裂后的小木屑溅了她一身。
她被人半抱了起来，毫不客气的力道拍着她的脸，这让人无语的举动简直同周魔王一模一样。
这难道是小白脸们的统一动作吗？
常言检查后，发现叶袅身体并无大碍，舒了口气后发觉她似乎状态不对。
“你不能动？”
叶袅眨了两下眼。
常言皱眉：“也无法说话？”
叶袅再次眨了两下眼。
两人静静对视了一会儿，就在叶袅以为她只能继续当植物人时，常言在自己身上摸了个遍才摸出个小药丸，直接掰开她的嘴巴扔进去。
叶袅：……
你们这里的人灌药动作为何都如此熟练。
渐渐地，叶袅察觉到了身体的变化，她的手指轻轻动了动。
大概几分钟后，她缓慢地从常言怀里出来，扒在另一个完好的马车窗口，对着季寺嘶哑大喊：“杀了他！”
“季寺，杀了他！！！”
常言愣了下。
连季寺都滞了一瞬。
白刃咧着牙笑着望向叶袅，趁对手不备释放出大量魔气后跑了。
等到季寺从所剩无几的魔气中寻找白刃的影子时，已经被他跑得无影无踪了。
他在原地站定了一会儿，才转向虚弱无力的叶袅。
她正在挣扎着下马车，在常言想要搀扶时被她拒接了。
季寺远远地注视着她浑身都在颤抖却还倔强着往外爬，没注意地一脚踏空，身体还在虚弱中反应不及，她整个人跌在地上。
然后拼命地吐了起来。
先是将灌进去的糊糊吐了个干净，后来胃里什么都没有，呕出来的全是酸水。
再次抬起头时，血丝爬满了眼珠，眼眶通红一片，仿佛有泪要从眼角溢出，叶袅死死攥紧拳头，硬是憋了回去。
她做了几个深呼吸，将胸腔里的各种不适压下后，嘶哑克制道：“他们给孕妇孩子灌处理后的魔气，想制作人形武器，去救——”
“砰——”
叶袅的声音戛然而止，她讷讷抬头望向震了一下的山，紧接着，仿佛山体滑坡般，巨大的石块从山体剥落，倾下而下。
半面山都受到爆炸的震感轰击，如同多米诺骨牌般，无数石块尘土从山上滑落，树林被掩埋在石碓里，洞口也掩盖在下面。
山体塌陷引起一阵巨大的风尘，由远及近地铺卷开来。
巨大的动静惊动了联合村的结界。陡然间，透明结界显现，微弱的白光将整个山头的尘土打成细微的光点，漫天漫地都是。
铺天盖地的轰隆声。
只有轰隆声。
村里逐渐亮起了光，渐渐地越来越多。
睡梦中的人都被惊醒了。
叶袅趴在常言怀里，视线从急速后退的已经消失的洞口收回。
她觉得自己应该想点什么，可此刻偏偏大脑跟她作对一样，她什么都没法想。
于是她开始认真研究眼前的皮肤。
嗯，挺白的。
喉结也性感。
啊，上面还有颗细细的小痣，红色的，更加性感了。
常言同季寺躲过陆陆续续增多的人群，回到叶袅屋里将她放下，他垂下眼帘端详了片刻。
她两眼通红，眸子里的光暗淡下来了，眼角有泪痕。
常言想，她还是哭了。
季寺也沉默了，片刻后，他道：“你先休息，有什么事情我们明天在谈。”
说完，两人对视了一眼，转身离开。
“等一下！”
叶袅喊住他们，她大脑拼命转动，强制性地将无用的情绪压下。
“岑光祖，也就是村长，他连同幺娘与常家勾结，拐卖儿童孕妇，做人体实验，想要制作人形兵器，不仅他们，我怀疑整个内村人都是知情人，甚至还可能是帮凶。”
“岑伟明，村长大哥，他是姚家的人，目前是否参与这个事件还不确定。还有岑大夫，也是知情人。就目前得到的信息看，他应该是抵制拐卖行动的人。”
她的声音顿了下，继续道：“王朴的妻子英子和另一位孕妇，我见过，石头下，大概，没得活了。”
季寺上前，难得的带了点成年人的沉着，像个大哥哥，伸手在她头上抚了抚，声音温柔低沉：“嗯，知道了。剩下交给我们，你好好休息。”
她垂下头，“嗯”了声，闭上了眼睛。
叶袅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大梦，梦里有血腥残酷的大反派，柔软无辜的女人孩子，她像是一个无用的侠客，拿不起自己的剑，同那些无辜的人一起，葬生于那场爆炸中。
梦里光怪陆离，她明明不是悯怀天下的心善之人，却生出了想要为他们谋求一条生路的渴望。
她觉得很好笑，明明现实里，她是个无比冷漠的人。
怎么可能为了一群毫不相关的人诞生出这么强烈的欲望呢！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村民，对于常言和季寺而言没有丝毫难度，于是，常言还是隐在阴影里守着叶袅。
他的心绪莫名不平。
抬眸注视了会儿，屋里的烛光轻轻摇晃后，映射在窗户的光影也随之晃动。
忽然，房里传来“啪”地声响。
常言几个闪身来到床前，扫视了一圈，视线定在地上的话本。
半晌，才蹲下来拾起。
“我要回家！”
常言一惊，下意识想隐藏身形，还未动作，一抬头，见她闭着眼睛，不知道梦见了什么，整张脸十分不爽，无意义地咕噜了几声，又说了句“我要回家”。
乌黑发丝铺得满床都是，脸上也沾了几缕，眼皮有些肿。
常言想，应该是偷偷哭过。
就这么静静地，他蹲在床前，凝视着她。
这人睡相是真的不好，不到一刻钟，常言看她换了不下十个姿势，差不多床头床尾都躺了个遍。
长舒了口气，他还以为她会做噩梦。
刚站起身准备离去，扫到她湿哒哒的眼角愣了下，还是给她盖好了被子，掖了两下，转身出了屋。
天光大亮，阳光爬上了叶袅的床。
她是被白亮的光线刺醒的，头疼地抓了把头发，她顶着满头鸡窝坐在镜子面前，发现眼皮肿得没法见人。
叶袅怀疑自己失忆了，她昨天哭过了吗？
没吧！
肯定是昨天灰尘太大，都吹到了她的眼睛里。
一抹镜面，手指上都是细细的尘粉。
看吧看吧，灰尘也太大了，将她这个明艳动人的大美人都照得黯然失色了。
摸了摸一直担心的头皮，嗯，更开心了，头发长长了不少。
就是她梳好头发后新长出来的发茬后会时不时地冒出来，这让她很苦恼，那感觉就像一望无际的平原上突然长出了一茬青草，特别显眼，破坏了她精心打理的发型美感。
院子里，季寺翘着二郎腿坐在她晒太阳的椅子上，还在抖着腿。
常言则一如既往地斜靠着院子里的大树上，抱着剑敛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打开门时，两人本来有些散漫又无聊的视线齐刷刷盯过来，季寺站好不抖腿了，常言站好不低头了，两人目光认真且热切，将她跨出一步的动作定在半空。
“你们这一副我死了爹又死了娘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季寺上下打量她一眼后挠了挠头：“啊，你没事就好。”
常言视线在她眼皮上转了一圈，移开目光：“嗯。”
叶袅有些嫌弃：“行了，婆婆妈妈的，憋整得跟一娘们儿似的。”
季寺神情变得有些难言：看来是气傻了。
常言静了下：算了，都哭了，傻点也正常。
于是三人异常和谐地开始讨论事情经过以及接下来要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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