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4
苏祁陪在房间里跟唐集聊天，何烬给谢逐使了个眼神去了楼梯口。
比起走廊跟病房的干净整洁，这里就好像属于阴暗破烂的老旧小区。
墙皮大面积翻卷脱落，露出了里面灰黑色的水泥面，石灰石的台阶上布满了烟头掐灭在上面的痕迹，朽烂味儿混杂着消毒水的味道几乎令人作呕。
何烬愣了一下，下意识要拉着谢逐换地方，虽然谢逐本人没说过有洁癖，但他总是干干净净的，给人一种与脏乱格格不入的感觉。
谢逐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摇了摇头，把门关上了。
门合上的那一刻收拢走了最后一片光线。
何烬顿时感觉有点闷闷的。
两人沉默了一会，谢逐从兜里摸了根烟含进嘴里，正要点火，又突然想起什么，开口问了句：“介意我抽烟吗。”
何烬突然一阵酸楚，“你抽吧。”
“嗯。”谢逐吸了口烟，又问：“唐集母亲那边怎么样。”
何烬想说没事，又不知道怎么样才能算真没事。
他欲言又止了半天，心灰意冷地开口：“谢队，我有时候真的觉得……”
“觉得粉丝们挺坏的。”
谢逐没吭声。
何烬又说：“唐哥家里就她母亲一个人，本来就很难了，这次又……”
他哽咽了一下，抹了把脸，又说：“我们让唐哥离开gm，回到他母亲身边，找个平凡的稳定的工作陪着她，他们只要能在一起就好，怎样都好，这样是不是才是正确的。”
“我一直以为我们是他的队友，可是我也好，小熊也罢，我们好像总是在拖他的后腿，他……”
他飞不起来了。
猛烈的雨水砸湿了他的肩膀，他从千米的高空上盘旋又坠落。
大地没有回馈他温暖的拥抱，他在冷冰冰的地面摔断了翅膀，变成了只能在陆地上匍匐的丑陋的囚鸟。
何烬内疚于心，没忍住抽泣了一声，他又说：“我总觉得……唐哥会离开。”
像当初的你一样。
谢逐终于拧起眉头，拍了拍他的肩膀。
何烬不知道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
或者是因为谢逐本身的存在就可以给他一种强烈的安全感，又或者他在惶恐中本能地想要与人倾诉，哪怕知道说出这些话也并不能稀释心里的压抑。
他又仔细的从脑子里摸出一点蛛丝马迹，好像一切都要有个前提，对方必须是谢逐。
他的队长。
谢逐把烟捻灭在地上，对他说：“再等等。”
地上的烟头太多了，焦黑色的污垢像碎了壳的成群的爬虫一片连着一片。
它们好像本身就属于这里，像世界隐晦的背面，肮脏又确确实实的存在着。
何烬没有理解他的意思，但也不想再讨论下去，他呲了呲牙，觉得笑的比哭还难看，只好作罢。
过了好一阵，何烬又低着头问：“谢队，你会……回来的吧。”
他们回到的病房的时候，护士刚给唐集换完药，看到两人时激动地上前合了个影，然后蹑手蹑脚地推着医疗车走了出去。
苏祁趴在床边睡得天昏地暗，他的身上披着何烬亮红色的外套，看样子是唐集拽上去的，一面搭在苏祁的后背上，一面衣角垂落在地上，跟一堆橘子皮滚在一起。
何烬瞅了瞅他的衣服，又瞅了瞅满地的橘子皮和桌上堆成小山的橘子，简直气笑了。
“别吵。”唐集马上给何烬使了个口型，意料之中的被何烬无视掉了。
何烬置若罔闻，他坏笑一声，大步走上去摇了摇苏祁，见苏祁没有反应，又直接去捂他的鼻子，结果还没碰到，就被他哇的一口猛地咬在了手上。
“属狗的吧你！”何烬痛的直接跳了起来，他用力甩了甩手，呲牙咧嘴地瞪了苏祁一眼。
苏祁睡得头晕脑胀，眼角还泛着一层薄红，他浑浑噩噩地低着头缓了一会，然后喃喃了一声：“我怎么睡着了。”
何烬一时有些忍俊不禁。
这个被外面传的凶神恶煞的小疯子，在他们的面前却从来都没有露出过爪牙，他甚至收起了所有防备，安心地把后背交给了他们。
他突然想到一次记者在采访里问：“你觉得gm对你们来说是什么？”
苏祁当时的回答是：我们五个人在一起，就可以所向披靡。
苏祁又抹了抹眼睛，越过何烬去找谢逐，在看到人后，底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身体没有不舒服吧。”唐集问。
苏祁摇了摇头。
“嗯。时间不早了，收拾一下赶紧回去吧。”唐集抬头看了眼表，又看眼谢逐：“你送他……你这胳膊？”
没等他话说完，苏祁的眼睛一下熄灭了。
唐集看着他噎了一下，连忙转了个弯：“何烬动的手吧。”
何烬陪床守了一天一夜，被太阳一照困得直打哈欠，结果听唐集这一问，哈欠打的不上不下，生生逼出了眼泪，他拿手抹了一把脸，吼道：“我说咱能不能别偏心的这么光明正大！大家都是亲生的只有我是街上捡的是吗！”
唐集充耳不闻，又对谢逐说:“伤口别沾水，记得按时换药，可别留下疤了。”
谢逐点点头:“知道了。”
“喂！有人理理我吗？”何烬双手大摊开，双目圆睁，做了个“你们在逗我”的夸张表情。
唐集瞥了他一眼，又看向谢逐说：咱们gm今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个个身残体弱的，碰瓷儿也没这么碰的，哪天大家一起去拜拜吧。”
房间里是稀释过的消毒水味儿，混着空气中弥漫着的橘子香，有点干涩又有点发甜。
苏祁心跳有些慌乱，整个人控制不住地颤抖，他捂着胸口咳了几声，被唐集默不作声地拿手指碰了碰手背。
病房内寂静无声。
半晌后，他们听见谢逐轻轻开口。
谢逐说：“好，我们一起。”
烈日的侵略早已偃旗息鼓，远处的天空渐渐爬上了一层墨色，闷雷忽东忽西，好像不久之后就会有一场大雨。
车子停在半路，谢逐说要去趟超市，然后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给苏祁裹了个严严实实。
苏祁本来倦的厉害不想下车，被捂了两圈又觉得闷闷的，干脆跟着谢逐一起走了出去。
尽管快到下班时间，但超市还是人来人往。
谢逐戴上了口罩，又把自己的帽子扣在了苏祁的头上，他在门口的药品区拎了两盒感冒灵，对苏祁说：“别乱走，一会找不到你。”
苏祁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在货架上挑了一盒草莓味的润喉片扔在收银台上，低声道：“我不是小孩子。”
谢逐瞥了他一眼，没吭声，走过去结了账，挑了个大的手推车往超市里面走。
苏祁跟在身后，把润喉片盒子拆开，像吃糖一样丢了两颗在嘴里，包装上画的好像水果糖，但吃在嘴里还是一股难以言喻的苦味。
他赌气一般地把糖在嘴里嚼碎了，直接吞了下去。
谢逐先是把乱七八糟的调料跟蔬菜拿了个遍，又去生鲜区挑了两条冻得看不出形状来的鱼扔进推车，扭头对苏祁说:“在这等我一会。”
苏祁接过手推车，看着谢逐走去了超市的另一边，那里似乎在搞促销，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百无聊赖的在原地站了一会，又开始在推车里挑挑拣拣，把自己不喜欢的食物全都丢到了临时置放台。
谢逐回来的时候明显的感觉推车里的东西少了一多半，他愣了一下，又揉揉苏祁的头发：“这么大了还挑食。”
苏祁没回话，他看看谢逐好像空着的双手想了想问：“你刚刚是去买床上用品了吗。”
“嗯？”谢逐没反应过来，他找了下收银台的位置，说：“家里新的被褥有好几套。”
苏祁没吭声。
“还有什么想吃的？”谢逐话还没落，很快凛住了神色。
他敏锐的察觉到有个冷冰冰的摄像头在对着他们，像是被猎者嗅到危险一样，谢逐马上下意识地做出了反应把苏祁挡在了后面。
“有狗仔。”
苏祁本来也有一米八的个子，跟谢逐站在一起的时候却突然显得很弱小，谢逐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冷松香气，清冷的，又好像很远，苏祁向前靠了靠。
“我不怕。”苏祁说。
谢逐恍惚了片刻，点了下头。
摄像头藏在落得像坐小山的零食堆下，橙色的零食袋子在灯光晕染下像撒了层鎏金的海洋，黑色的眼睛变得有些欲盖弥彰。
苏祁抬头看了眼谢逐，然后伸手摘下了自己的帽子，冲着摄像头的方向冷冰冰地瞥了一眼。
苏祁想，如果那些狗仔再往前走一步，他就拉起谢逐的手。
但是他们没有再靠近。
谢逐所居住的小区防卫很严，两人停了车就慢悠悠往回走，刚入了夜，盏盏路灯在街便一字排开，暖黄的灯光倒映在大理石地面，一路烧到天边。
谢逐拎着一个大袋子走在前面，苏祁抱着一桶饮料跟在后面，两人都沉默着没说话。
直到进了电梯，谢逐才放下袋子，把一只小巧的盒子递给苏祁。
苏祁低头看了一眼，是一盒草莓糖，他的手指蜷缩在半空中，没去接。
过了半晌，谢逐又说:“不是小孩子也可以吃糖。
苏祁这才抬头看看他，把糖握进了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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