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投石汴梁（四）
楼中恩客已来了不少，老鸨带着百里璟穿过浪声笑语上了二楼，二楼走廊幽长，时不时有姑娘挥着帕子甩向百里璟，老鸨笑骂着将人挥开，旁边屋子传出不可言说的动静，俩人旁若无人拐过转角，头上一间屋子门口站着俩龟公，见着人点头哈腰开了门。
进得门去，楼里仆从上了酒水点心，目不斜视退了出去将门轻轻掩上。
“公子请，汴梁上好的玉碎，一壶千金。”老鸨自顾自说着也没去动桌上酒壶，而是屋子里前后左右绕了一圈，衣箱柜子都打开瞧了瞧，甚至推开后窗抬头看了眼屋顶，见屋中确是只他二人，才走回百里璟身前跪下取出一枚黑色木牌举过头顶说道：“沉星见过九公子！”
苏不知若是在此也不知是会欣慰多一些，还是惊讶多一些，这青芜楼，仍是孔方门下的，或者说，是黄泉阁下产业。
“不必如此大礼！”百里璟拿过木牌看了一眼放在桌上，而后伸手虛扶道：“我今日来此就想问点事。”
沉星起身落落大方坐于百里璟身侧收好木牌，“九公子所问何事？”
“完颜阿剌所住何处。”
“他？”沉星倒了杯酒递过去，“这人可谨慎得很，我们楼里姑娘从来没有去过他宅子，不过吧，”沉星想着起身从内室取了纸笔，把酒菜往一边推了推，铺开白纸俯身就画了起来，“城东甜水巷第二户，城西汴河南旁这里，城北马行街，城南是原来大宁礼部侍郎旧宅，奴婢画技不好，九公子将就看看。”
百里璟探头看去，白纸上几条横竖，勾勒出一个城池大致模样，东南西北四个圆圈，圈出完颜阿剌四处宅邸，“可有规律？”
“没有，九公子若要确定的消息，奴婢这几日命人守着看看如何？”
“有劳！”百里璟点了点头，取过桌上酒杯饮尽，“还有——”
“九公子请说！”
可是百里璟却摇了摇头，苏不知要找此人定是为着仇恨而来，若是经由别人知晓她的事，只怕今后真成仇人了，罢了，今后寻着合适的机会再说罢！遂转了话题，问道：“阁主怎么跟你们说的？”
“嗯？”沉星愣了愣，“阁中传来消息，九公子但凡有任何吩咐，不管是要钱还是要人，让我等务必听命。”
“老六和老八也是如此吗？”
“九公子是夫人亲传弟子，我等自然不敢怠慢。”沉星取过酒壶满上，“九公子还有要问的吗？”
是为自己的毒，还是有其它目的？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可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不是，三年来师父对自己真是倾囊教授，师公同样如此，百里璟自问对待一个陌生人，他做不出来，再者大巫的态度也是模模糊糊，他们到底瞒着自己什么呢？
“九公子？”沉星见百里璟皱眉不语，轻轻唤了一声。
“哦，”百里璟回过神笑道：“倒的确还有一件事。”
街上行人逐渐稀少，守着摊的小贩开始收拾起了家伙事儿，一家沿着汴河的馄饨摊上，苏不知看着面前摆着已然冷掉的馄饨，桌上随意取用的碟子里放着辣子、蒜瓣和一小瓶醋，摊主坐在炉子前，心中踟蹰一阵方而上前说道：“姑娘，馄饨凉了，给您热热？”
“啊，不用。”苏不知回过神来，倒了点醋在碗中就这么囫囵吃了起来。
“姑娘面生，我还以为姑娘不是北边的，嘿，可一看姑娘倒了醋，”摊主起身擦了擦桌椅，“这么晚了，姑娘怎还不家去？”
家？苏不知愣愣得看了一眼铺子对面的宅院，宅院门口多了两个石狮子，看着威风得很，宅门紧闭，也不知门内如今是何模样？
摊主见苏不知不说话，想着许是有不能说的事，便也闭了口，见苏不知咽了一个馄饨下去，眼睛就愣愣得瞧着对面宅院，自顾自说道：“原先这住了个官老爷，人和气，我摆摊摆了几十年，就没见过这么和气的老爷，遇上刮风下雨了，宅子就有人出来把我馄饨都买了，让我早些收摊回去，我还见过他家少爷小姐，真真面团子揉出来的，说话也好听，不嫌弃我们这儿脏，下了学来我这儿吃馄饨，”摊主怀念这过往，也不管对面人有没有听着，只管自己念叨，好像这些话就是说给自己听的一样，“多好的娃啊，长大了定能跟老爷一样做个好官，我家婆娘还去庙里给少爷小姐祈过福，要不是鞑子打来，我也能看看他们长大后啥模样，也不知他们在南边好不好，”摊主想着又笑了笑，“不管怎么样，只要活着就好，活着就有机会见到喽！”
苏不知喉头哽住，扔了个碎银在桌上起身匆匆走了出去，摊主看了眼还剩大半碗的馄饨，心想难不成如今手艺差成这样，捏起碎银朝那身影喊道：“给多了，五个铜板就成！”可见背影越走越快，已是隐没在了黑夜中。“这都够买多少碗馄饨了！”摊主见追不上也就算了，将碎银收起，远远瞧着街那边过来一行人，忙转回去熄了炉火灭了烛灯，木门一关，自己从后门沿着河转过小巷回家去了。
那一行人中簇拥着个骑着马的脑满肠肥的胖子，身上衣服勒出了一道道褶子，到了门口踩着下人肩膀下了马，似是喝多了，摇摇晃晃的需要人扶着方能站稳，宅门打开，这群人呼啦啦得涌了进去，好似外面有鬼撵着一样。
胖子被人扶着进了卧室，仆从早已准备好醒酒汤，有貌美侍女在旁揉肩按脚，胖子舒服得叹了口气，伸手在侍女身上捏了一把，管家走近将一张帖子双手递过去，“老爷，梁王府来的帖子。”
胖子“唔”了一声接过打开，“寿宴？挑个好点的寿礼，梁王喜欢南边作风，风雅一点的，”说着又看了一眼帖子，“两日后？往年都没办过，这事也太突然了。”
“老爷放心，梁王下面都是什么人，再也没有比梁王府更安全不过的地方了！”管家哪能不知道自家老爷担心什么，别看回来就那些人，暗中还有不少人跟着，就是怕有个刺客，可是也不想想，真有刺客定是先去杀宗室的人，咱们一个赐姓的，犯得着？
这胖子可不就是苏不知要找的完颜阿剌，却原来是个赐姓的伪宗室。
“放屁，”胖子一拍桌子，“我怕吗？我什么时候怕过？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嗝。。。”打了个长长的酒嗝继续说道，“行了行了，本官要歇息了，让人给本官好好守着，守着啊！”说完便眼睛一闭，趴在了桌上。
管事叹了口气，示意侍女好好服侍便出了门，门口院落中，屋顶上人影幢幢，真真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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