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计谋

关于宁月的位置，是由愚山先生最后下的决定，就在靠窗那一列，赵清后头。

        既然是先生说的话，几个人就都反驳不了了。只能眼看着她落座，屋子里其他人的眼光也随之停在那儿。

        执玉也跟着看了一眼她。

        昨天回去，执玉就问了爹娘，那宁月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既然在赵府念书，怎么不姓赵？

        其实梁伯延是不晓得这些别人家长里短的私事的，倒多亏了梁徐氏，记得前几天同官眷们闲聊时，其中有位宣慰副使的夫人，消息最灵通，就说起赵府来了位姑娘。

        听说那小姑娘祖籍是在益州，虽然只是八岁的孤女，但样貌出挑，已可见将来的美貌，除去相貌这一项，她精通诗词音律琴棋书画也就罢了，还很知道些医术，在城外救下了被毒蛇咬的赵家大公子。赵家大公子感激她，又听说她身世凄惨，就叫她在赵府先住下。

        其实若真只是报恩，给她几百两银子不就够了？这样接进赵府养着，京城里谁还能不知道那位流连花丛中的赵大究竟是打的什么主意吗？

        当时她还跟着那群女眷，颇为同情那女孩儿，因此记得尤为清楚。听执玉一说，也只觉得她是被顾绮鸢带着，变得疑神疑鬼了。

        执玉气恼的不行，不知道为什么连宁月的面都还没见过的娘亲，竟然也在话语中偏向她，甚至责备起执玉太过自我小气来。

        梁执玉当即决定给这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要和她争夺别人喜欢的家伙一点厉害瞧瞧。

        不过战术的制订显然非常麻烦。

        在收回看宁月的目光之后，执玉继续悄悄翻着底下那厚厚一卷《孙子兵法》，并持续性地感到头昏脑胀。

        她又看了一会儿，毅然决定放弃辛苦地等待“天时、地利、人和”这三项因素集齐，选择出其不意地给宁月来个下马威，顺便把赵明夙这家伙给一块儿收拾了。

        这样她以后可就是学堂一霸了。

        执玉深沉思索，并握着狼毫在纸上十分认真地写写画画。

        终于，计成！

        然而不等她高兴，就见到夫子站到她案桌旁，盯着她，又将那张纸拿起来，眼睛凑近了，仔细端详。

        半晌他才颤抖着说：“字都练哪儿去了？不说美观，连最基本的工整都没有，这一大篇，能看出字形的都没几个。老夫还是头一次看到丑成这样儿的字！”

        看来字写得丑还是有好处的。执玉默默地想，并忽略了先生的愤怒，并打算继续保持这种加密字体。回去得让秋实也别写工整。

        晌午吃饭的时候，从前和她吵过一架的赵清忽然给她扔了张纸条。

        执玉本来以为是她要约自己决斗，但展开来，却看到纸条上写着几个大字“弄她？”

        执玉收好纸条，神色严肃地抬头，看着不远处，时不时偷偷看自己一眼的赵清，顾不上吃饭，就起身走到赵清面前，语气深沉地说：“出去聊聊？”

        她们走到院子里，墙边的三角梅长得更加繁茂了，虽然过了花期，但叶子挤挤攘攘堆叠着，生机盎然的，也很惹眼。执玉努力让自己的眼睛不往那些地方跑，垂着眼睑，做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

        站定之后，赵清先是看了看四周，确定除她两个就没人了，就开始说新来的宁月肯定有妖术，只是见了一面，自己那天天自闭的亲哥哥昨天回去了，竟然都还一直念叨着她，还打听城里哪些画师仕女图画得好，跟魔怔了一样，赵清说着，眉头皱起，又问执玉有没有法子可以整治她。

        执玉点点头，问：“你哥是谁？”

        赵清顿了一下：“……赵存，总是和赵明夙他们一起玩的，话不太多的那个。”

        其实执玉并没有把这个描述和任何人对应起来，但还是“哦”了一声，然后很郑重地说：“了解了。看来，我们遇到了共同的敌人。”

        她把手背在身后头，又看了看那丛三角梅，开始踱步：“我有个计划……”

        赵清附耳过来，听得频频点头。执玉头一次策划这种事，见她这赞同的样子，心里有几分得意，于是转头又把计划同绮鸢说了。

        按执玉的意思，是先要传播谣言，说三角梅最能表达喜欢的花，既然宁月这么招人，那她们也不打扰，最好还要顺水推舟，就等着学堂里其他人越来越喜欢她，这种情况下一定有人忍不住去薅先生种的花，有一就有二，一旦有人这样做了，其他人也会效仿。花都被薅了，先生一定能发现，到时候无论送花的还是被送花的都逃不了先生的十几下戒尺……哼哼。

        执玉又阴恻恻地笑起来，但绮鸢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首先，如何保证流言能不被澄清？其次，这时节三角梅早不开花了，难道这些人会去薅叶子？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即使前面的都成立了，但那些人也还是喜欢上宁月了，只受那十几下戒尺算是什么罚？难道执玉要眼睁睁看着姚方允投向宁月那边了吗？

        提起姚方允，执玉就气，撇着嘴说，他如果喜欢宁月就喜欢去吧，反正我也不喜欢他了，他再也不是我哥哥了，骗子不配当我哥哥！

        绮鸢本来有些烦闷，却被她这样子逗笑了，说：“那个宁月，心思深沉，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事情须从长计议，若是能抓住她什么把柄，就最好不过了。可惜我们现在还连她是什么来头都不知道。”

        这个执玉可就很清楚了。于是连忙将从娘那里得来的消息都说给她听。

        绮鸢沉思片刻，问她：“砚砚，咱们之前在街上玩，是碰到过赵大公子的，对不对？”

        执玉点头：“他还给我们买了吃的呢。”

        绮鸢继续说：“赵大公子今年大约二十来岁，虽然侍妾众多，但院里大都是十七八岁的女子，有些甚至比他年纪还大些。宁月说到底，也才只有八岁，怎么会让赵大公子都起了歹心呢？”

        虽然觉得当初给自己买东西的赵大很好，但也不妨碍她觉得现在这个赵大可恶，执玉很嫌弃地说：“知……知人知面不知心！”

        “总之，我看其中很蹊跷，既然宁月祖籍益州，那咱们先叫人去益州探探消息。”

        益州山重水远，消息传回来至少要等一两个月。期间她们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执玉的意思是，她好容易才搞出个计划，要是不真的实践一下，就太浪费了。不如先试试，说不定就真成功了呢？

        鉴于表姐之前就反对过，执玉这次是拉着赵清一起，偷摸进行的。

        流言阶段进行的很顺利，那些陷入狂热的家伙果然没了脑子，真信了那堆不着调的鬼话。但问题也很快出现了，由于愚山先生威严太重，并且院里的三角梅也并不开花，这些人就开始扎堆去花市买温室养出来的花朵，并导致了三角梅价格一路攀升。即使已经贵得和金茶花一样了，然而时间短暂，花农来不及培育，因此市面上仍然是天价也难求一株。

        一天放学回家，执玉竟然看到姚方允又出现在自家大厅里，正和父亲谈话。

        见到执玉，他带着笑过来，执玉却偏着头，不肯让他抱。

        执玉凶他：“你喜欢那个宁月，根本不喜欢我！”

        姚方允都笑了：“这也不冲突呀，是不一样的喜欢。”

        “不行，不准喜欢她，你喜欢绮鸢姐姐，喜欢锦月或者春序都可以！但是就那个宁月，绝对不行，她是坏人！”锦月恰巧在旁边立着，被执玉拉到身边，见众人都看着自己，不由脸红，轻声劝起她来。

        执玉偏不听，还要闹，然而小女孩声音尖利，这样喊叫，旁边的人被这声响折磨得五官扭曲起来，只觉得耳朵都要流血了。梁徐氏听着瞧着，真是头疼得很，连忙叫锦月快带她下去背书，过一阵再出来用膳。

        好容易将这小魔王支走，厅堂里立时便静了下来。

        梁徐氏坐回去，终于恢复了平日端庄大方的姿态，看姚方允一眼，问道：“你真是喜欢那个宁月？”

        姚方允摇了摇头：“只是觉得她有些熟悉，方才本来时想逗执玉妹妹的，没想到会惹了妹妹生气。”

        梁徐氏虽然也觉得宁月身世可怜，但到底是个和自己无亲无故的陌生人，真有事，无论怎么她都是偏向自家女儿的，听他这样说，就露出个笑来：“那是最好。你既对执玉好，我和英国公也都知道。对了，听说你和那赵明夙也是朋友？”

        “明夙虽年纪小，却很有见地，是可造之材，将来必定能有大作为。”

        一旁端坐的英国公点头：“我也是这意思，那孩子性格也沉稳，是个值得结交的，你与他来往是好事。不过执玉似乎很讨厌他，你可知道为何？”

        他只说不知。又谈过一阵，将要告辞了，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起府上可有善于培植草木的花匠，明夙最近四处找着三角梅，然而现在这花实在难得，总是找不着。

        英国公会意，立即召了正在裁剪枝叶的几个花匠进来供他挑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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