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风雪
第三章
破庙的烂们再一次被寒风推开,呜呜得风声像是野鬼在询问回家的路,沧澜君很讨厌这种声音,因为家族干的是商贾的勾当,小时候跟着父亲走南闯北,见过很多流离失所的灾民,他们的呜咽声和今天的风声一模一样。
李勉轻轻地合上门扇。
阿土刹那间站到了李勉前面。
厚而沉重的槐木门“嘭”地一声碎裂,阿土卷起宽而长的袖子,遮住了所有向李勉飞去的木屑。
一根细而长的木签插进了阿土的肩膀上,木签上有密而长的槐刺,这意味着拔出来要比插进去难得多也痛苦的多。
“真是忠心耿耿,不过跟着这个绣花枕头有什么用,晚上能陪你睡?”
一行人锦衣玉服,气势非凡,哈哈大笑。
为首的少年松开攥着签子的手腕,看似无意地避过阿土的眼神,道:“修为也不错,真的,不考虑换个主人,比如,我?”
方守当然清楚眼前这个躲在斗篷下的少年能够避开方才所有的危险,但他并不清楚他竟然会为了一个绣花枕头置自己的安全于不顾。
阿土没有动作,或者说,他在等待一个命令,一个他可以为之赴汤蹈火的命令,他的体内有一股滚烫的气息憋在胸腹,仿佛要破体而出,他确信,自己只需要一剑,就可以让这个号称落云城中第一天才的少年人头落地。
但他手中并没有剑,也没有等到那句想要听到的命令,只听到一声叹息。
李勉上前细细地查看了阿土的伤势,嘱咐道:“先别着急拔,有倒刺,很痛,王伯医术不错,晚上再给你沽一壶酒,拔的时候喝。”
阿土伸出一支毫无血色的手,狠狠地将木签拔了出来。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听少年的话。
少年又叹了一口气,仿佛斗败的公鸡。
方守哈哈一笑,道:“李兄也不必如此介怀,良禽择木而栖,阿土剑道灵根如此之高,也该有个更好地出路,这样,我前几次跟你说过的那个事你再考虑考虑,那枚玉佩虽然包含神气,但对于没有灵根的人来说,就是个好看的装饰品。”
这位郡守的公子热络的如同少年的知心好友,仔细的分析着利弊,似乎全然忘记了进门时自己不发一言就出手狠辣的事。
这该是这位郡守公子第四次向自己讨要那枚玉佩了吧,少年人沉吟了片刻。
第一次是两年前,也就是刚来到落云城的时候,那时候自己并不懂得财不露白的道理,母亲十岁时赠予的压袍珮仍旧缀在腰上,被眼前的这位公子看到,那是他第一次想要交易过去,显得彬彬有礼。
第二次上门之时带了很多礼物,只是少年并没有打算将母亲留下的唯一一件有意义的东西交易给他人,自然也没有成功。这次公子略略有些失望。
第三次与第二次相隔并不远,那是进山采药的时候,少年攀着绳索落到半山腰去摘那株较为稀有的子归草,被山上的公子砍断了绳索,幸得阿土相救,这才幸免于难,那一次少年崴了脚,坐在阿土用西绒草细细铺就的草垛子上等阿土打水回来,少年等了很久,等到了满身伤痕的阿土破天荒地咧着嘴向自己笑,白牙在夕阳的映射下显得有些傻。
少年这才想起了自己忘记告诉阿土莫要招惹是非。
这一次离上次相隔的有些意外的久。
富贵公子身后总喜欢跟着一群人,如今款步上前的那位李勉知道,城外三十里结营的那位张裨将的公子张曦,名字听起来有些像姑娘家,可惜性子跟了他那个本是屠狗辈的老爹。
“不献,浪费口水作甚,他娘的,这娘们的狗奴才竟然敢打你,你爹和我都没这么打过你。”
张曦手中拎着一把屠刀,刀上血腥气弥漫,一小节猪肠肚夹在刀柄与刀身的缝隙里,张曦朝李勉晃了晃刀子,余光扫及猪肠,抠下来塞到了嘴里。
方守,字不献,家里有很多宝贝。
方守看了张曦一眼,眼神里有很多内容,最终笑着说了一句:“我爹总比你要厉害些,戳过我一个手指头,不能相提并论。”
一只油油的手指戳到了方守的锦裘上,留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黄色印记。
“他娘的,现在呢?”
方守缩在袖下的手捏成了拳头,最终放开,转头对着李勉道:“考虑好了吗?”
李勉听得出来他有些不耐烦,但他还是摇了摇头。
“你找死!”
话虽从方守嘴里出来,但他仍旧站在原地,身后的李曦嘿嘿一笑,屠刀亮起一抹雪白,呼呼的风声从李勉耳边袭来,不待阿土动手,一染了白雪与寒霜的一柄长剑撞了过来,一个剑花挑开了屠刀。
张曦怒目而视,像一头盯着猎物的猛兽。
方守冷冷地看了沧澜君一眼。
“方才晓得方公子喜欢玉佩,小人家里有一些质地上好的琼山玉,听说那是琼山的美人揣在怀里餐风饮露一百载方能成就一块自带处子之香,色如美人肌体的宝云,公子喜欢的话,就都拿去好了,哈哈。”
沧澜君笑了两声,可惜没能活跃气氛,面若冰霜的方守嘴里吐出一句话,让沧澜君的笑容凝结在脸上。
“连姓氏都没有的下九流庶氏子,也敢同本公子讲话?”
沧澜君捏了捏拳头,想起来几年前大雪纷飞之时,那位白袍仙人说的话。
“小子,根骨不错,是块练剑的料,落云郡哪户的孩子?”
仙人站在一柄巨剑之上,背负双手,头顶大雪飘扬,身却只着单薄的白袍。
少年收起了剑,一套最低等的剑法他练了七八年,早已熟稔于心,在林中练剑的冬天,也过了七八个。
他高兴极了,好看的眉毛弯的很厉害,笑着答道:“我父亲是浒山君,我是沧澜君。”
仙人皱了皱眉。
“你父亲是否生于浒山之下,你是否生于沧澜之海?”
少年人心想仙人不愧是仙人,御剑而行,未卜先知。
他赶忙跪倒在地,一位会如说书人讲的那样,“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其实他并不奢求长生,或者说他并不想长生,或者说比起长生,他更喜欢一剑戳破这片天。
这是他在家门口发现那个冻死的老剑痴和手中这把剑时,在雪中看到的字。
仙人脸色不平不淡地打碎了少年的美梦,道:“姓氏都没有的商贾,自然是生在何处便以何处为名,依我看,‘君’改成‘畜’更好,下九流……”
他看了一眼少年,“畜也。”
仙人御剑远去,少年膝下的白雪融成泥泞。
从此以后,除了“一剑戳破这片天”,少年多了一个目标。
所有人都能有姓氏。
改了庙堂里衮衮诸公的那条律法:“下九流不成氏族。”
如今,他仿佛又看到了听到了那句话:“下九流,畜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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