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两个伤心的苦命人
认真投喂了中也许久蟹肉罐头的矢琶羽，在某一天搜集罐头的时候，看着面前的罐头突然陷入了沉默。
最近自己一直沉迷外物，但是让中也那个小鬼长高这种事情，只有他一个人努力是不够的。
如果，如果不长个子这种事，其实是和人类的血脉有关呢？
不是常有这种话吗，爸爸是矮子，孩子也高不到哪里去，很久很久以前，他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这样的话。
矢琶羽的表情突然平静了下来，他丢掉手中的罐头，转身离开了犯罪现场。
“……”
“……”
“……我能不能问一下，请问你到底在干什么？！！”
矢琶羽连夜找过来，出手替中也清理掉入侵者之后，就沉默着一言不发，围着中也原地打转。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圈了，中也的耐心也到了极限，他咬牙切齿地问出声来。
矢琶羽也在这时得出了自己的观察结论，果然是血脉的问题，他扼腕叹息相当失意。
那表情看得中也一愣，中也也跟着紧张了起来，他努力转动着身体想看看哪里有什么异样。
“够了，不要再做无用功了。”
但看不下去的矢琶羽，慢慢别过了脸。
中也满脸疑惑的停下动作。
“唉？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矢琶羽想到这些天的蟹肉投喂，不甘心地握紧了拳头。
“无论是你也好，还是我也好，那些都是无用功了，放弃吧……”
中也满头问号。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把话说清楚呀，莫名其妙的让人听不懂。”
矢琶羽闭上了眼睛，语气相当绝望。
“还没有发现吗？你呀，你的身体不是已经很久都没有发生过变化了吗。”
“哈？所以呢，那又怎么样？”
“白痴！非要人把话说明白，你才懂吗？”矢琶羽为中也的蠢钝，发自内心地感到同情。
“你长不高了，中也，你的血已经决定——”
矢琶羽话还没说完，中也一记暴拳就打了过来。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闭嘴啊，混蛋！”
矢琶羽轻松地就躲过了攻击。
“我说的全部都是事实，你真的长不高了中也！”
年轻的中也并不打算接受命运，他决定采用暴力手段扭转未来。
“哈？哈啊？闭嘴闭嘴闭嘴！！！！”
“我才13岁！！！！还有得长呢！！！”
他无情的铁拳朝着矢琶羽的肩膀就打了过去，但是对方的身法实在是灵活，脚尖用力就向后退去。
矢琶羽的目光有些悲戚。
“让我说多少次都行，蟹肉罐头那种东西，根本救不了你……”
“你以为伤心的只有你一个吗？我也不好受啊！”
一想到以后自己吃的肉是固定大小了，矢琶羽不由得悲从心来，暗恨命运的不公。
这种大小的肉，真的能够支持自己发动换位血战的损耗吗？
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被童磨冻成冰坨的未来，矢琶羽躲避着中也的攻击的时候，忍不住叹出了声。
算了，如果长度是固定了的话，那只能在宽度下功夫了。
看来今后自己要寻找更多食物来增肥中也了，最起码，能吃的部位要肉多一点，才不辜负自己的感情啊。
中也听到了矢琶羽的叹息，他表情一僵随即攻击的力道就更凶猛了。
作为一个吃蟹肉罐头吃到吐的少年，他无法轻易接受自己被否定的未来，会长高的，一定会的！！！明年一定会的！！！！
这是两个都在为青春期发育问题感到苦恼的男人的浅浅心事。
……
最近擂钵街的流血事件又多了不少，听说是那个名为港口mafia的组织在到处挑起争斗。
虽然那些事情完全影响不到矢琶羽，但是最近抢劫不到什么干净衣物这件事还是让矢琶羽有些不爽的。
放弃了蟹肉罐头之后，居然连过冬的棉衣都拿不到了吗？
他嫌弃地瞥了一眼受害者身上的衣物。
最近遇到的人类，身上的衣服不是破破烂烂地，就是沾着血和火药味，眼看冬天越来越冷，矢琶羽开始担心中也的身体状况。
没有厚实的衣物过冬的话，人类很轻易就会染上各种疫病，然后肮脏地死去……
为了避免那种未来，矢琶羽在又一次抢劫失败之后，带上了对方勉强还算干净的钱袋前往了鲜少踏足的东边地区。
那里有一座接通两个世界的大桥。
暗冰残雪在接近大桥的地方慢慢消融，红色的大桥莫名有种生人勿近的气场。
作为通往外界的节点，这里只有进来的人，却很少有主动离开的人。
因为，这里就是罪犯的天堂与港湾，环境恶劣脏乱差不说，流动人员也是鱼龙混杂，背着人命的罪犯、被人遗弃的小孩、毒品枪支的走私犯……所有在外面世界活不下去的人全部都逃到这里苟延残喘。
越是了解擂钵街，矢琶羽就越想带着中也离开这里，只是那个小鬼实在是白痴，想到中也坚持的那些白痴事情，矢琶羽就气得直磨牙。
不过气归气，矢琶羽还是走上那条通往外界的桥，站在灯火通明的地方，他回望漆黑一片的擂钵街，总有一天他会把中也带出这个地方的……
下次试着投毒，把中也弄傻吧，这样子也好操作一点。
稍微有些黑化的下弦之肆决心做出一番事业。
突然他听到了一声猫叫，矢琶羽循声望去，就看路旁的长椅上蹲着一只三花猫，那猫正一动不动地看着这边。
说起来，这种弱小可怜的生物也是很久都没有见过了，他拢了拢袖子并没有多做停留，抬脚朝人来人往的街区走去。
现在的服装店都是很好认的，玻璃橱窗里摆放着各种款式新颖的衣服，矢琶羽挑了一家相对干净的店面便走了进去。
店员很热情地凑上来介绍商品，矢琶羽不喜欢人跟着，于是全程冷脸，导购小姐有些害怕他，但是矢琶羽出手确是很大方，在店里转了几圈就买下了一整排的衣服。
“这些全部包起来。”
他本想将抢来的钱全部花完，但是意外还有些剩余。
在走出商业街后，矢琶羽不想与人类产生交集，于是刻意绕到了无人的小路，那小路恰好路过一个公园。
本以为这里是不会遇到人类的，但矢琶羽意外在路边看到了贩卖章鱼小丸子的摊位。
明亮的路灯落在那小小的蓬炉车上，蓝色的帘子上写着“章鱼烧”的字样，那车倒是很有年代感，古朴又简陋，模样倒是有些像矢琶羽的那个世界的东西。
看着手中剩下的两张大额纸币，矢琶羽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
“一份丸子。”
隔着帘布，矢琶羽将纸币放到了店主大叔的桌子上。
“啊，客人，这些钱太多了，稍微有些找不开啊！”
老板的口音是地道的大阪腔，人也很热情，在矢琶羽表达了不需要找钱之后，立刻认真了起来。
“现在的世道挣钱很不容易的，你的年纪也不大吧，快把钱拿回去吧，别让老爸老妈操心啊！”
虽然老板很话多，但是矢琶羽的心情却意外的平静。
路边的草丛里传来了几声猫叫，矢琶羽垂眸带走了桌子上的一份成品小丸子。
“那些随你怎么处理都好，我都无所谓。”
说着，他不顾老板的挽留，径直离开消失在街道上，等老板拿着钱追出来的时候，早已找不到矢琶羽的身影。
“啊，跑得这么快的吗？真是个奇怪的孩子啊……”
老板拿着手中的钱，望着远处的路灯喃喃自语道。
最近天气都很不错，难得没有下雪，今夜月亮也悬在天幕之上，它所散发出的清润光辉，如水般柔柔含覆着公园里的植野造物。
快速离开的矢琶羽并没有离开回到擂钵街，他在公园深处寻到了一处池塘，然后停在了那里。
细碎的浮冰附着在靠岸的湖面上，那碧绿的池水莹莹反射着月的清辉，映衬着碎冰也闪烁着星的光芒。
手心的船型器具正源源不断地散发着热度，那纸盖并没盖严，矢琶羽的视线落在了散发着热气的丸子上。
在自己的世界中，矢琶羽是有听说过这种食物的，听其他鬼说，大阪出现了新奇的食物，那里吸引了很多人类。
以吃人为生的鬼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饱餐一顿的机会，知道有人类聚集，很多鬼便前往了那里。
不过有洁癖的矢琶羽并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浑浊肮脏的空气，人类的体味、其他鬼的口涎与贪婪的目光……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感到烦躁。
与他驻地相邻的地方鬼都知道，十二鬼月里面有个脾气超级差而且有些神经质的鬼。
矢琶羽记得章鱼烧的原因，恰好就是因为那里的一次集会，去那里觅食的鬼，据说遇上了另一个十二鬼月，于是全部被杀掉了。
想起了那个女人，矢琶羽的脸上露出了反感的表情。
不过……矢琶羽重新将视线落在了丸子上。
虽然想起了讨厌的人，但是矢琶羽确实对这个章鱼烧产生了一丝好奇。
这种东西有什么魅力能吸引那么多人类呢？这个东西，中也会喜欢吗？
望着丸子上那仿佛具有灵魂一般灵活扭动的木鱼花，矢琶羽拈起牙签扎了一个略微嫌弃地观察起来。
品相也就一般，上面的酱料倒是黏答答地感觉有些恶心。
矢琶羽低头嗅了嗅那丸子的气味，味道倒是不难闻。
鬼是可以闻到人类食物的香气的，但是他们并不会产生食欲，就像是人类在闻花香一样，好闻，但是并不会有进食的冲动。
想到了平时投喂中也时，对方吃东西的模样，长时间没有进食过的矢琶羽突然有些牙痒了。
人类的食物，吃起来是什么样子的呢？
矢琶羽犹豫了几秒，还是缓慢将丸子递到了嘴边。
就当是替中也尝尝味道，他这样想着。
然后把那换做是曾经的他绝对不会看一眼的食物放进了嘴巴里。
几乎是丸子在接触到舌头的瞬间，矢琶羽的表情就难看了起来，但是他却没有把东西吐出来，反而是垂下头一言不发机械地开始咀嚼起来。
他的脸颊鼓动着，一下、两下……
有什么晶莹的东西突然滴落在湖面，激起一圈浅浅的涟漪，湖面的月影碎掉了。
良久，矢琶羽抬起头来，麻木地把嘴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
人类是在吃这种东西吗？泡了水的海绵还有带着腥味的橡胶，上面的酱料也像是腐臭的淤泥……
他金色的眼睛失神又空洞，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丝丝缕缕地抓紧了矢琶羽的心脏。
它们本来的味道是什么样的呢？
他的脸上流露出一种脆弱的，茫然的无助感。
矢琶羽沉默着想了好久，却没有得出任何答案。
一只三花猫蹲在角落里将他脸上的悲伤看得一清二楚，它舔了舔爪子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喵~”
突然脚边传来了猫叫，矢琶羽回过神来，发现脚边不知何时蹲着一只猫咪。
“去去去。”他做出凶恶的表情，想要吓唬走这猫。
但是那猫咪完全不给面子，甚至还舒展着身体打了个哈欠。
矢琶羽后退一步，视线在猫咪的脖子上打量了一圈。
没有看见项圈，也就是说，这是一只流浪猫吗？
那岂不是更脏？！
矢琶羽脸色大变又后退了一大步，对猫咪避之不及。
但是三花猫却看不懂他的抵触，继续喵喵叫着接近矢琶羽。
顺着猫咪的视线，矢琶羽看到了手心的小丸子。
“我知道了，别过来，你要吃这个是吧，我答应你，所以，不要过来了喂——”
他居然在认真地和一只猫咪说话。
但三花猫也像是听懂了一般停在原地，喵叫了一声。
“好，那我们就算是达成了交易，你可不要毁约啊！”
说着，矢琶羽操纵红洁之箭将一个丸子拿了出来，在放到猫咪面前之前，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随即改变了丸子的轨道，让它在空中打转翻飞起来。
觉得温度差不多了，矢琶羽就把小丸子缓慢放到了猫咪的面前。
“哼，吃吧。”
“弱小的东西。”
他低骂了一声，嘴角有着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浅淡笑意。
那只三花猫也很听话地配合了他，在轻嗅了几下小丸子之后，就凑上去小口吃了起来。
见它吃的开心，矢琶羽也慢慢蹲到了猫咪面前，他垂眸注视着猫咪进食的动作，思绪却飞到了另一个同样弱小的家伙身上。
身体矮小，脾气也和猫一样高傲得不得了，总是喜欢挥舞着爪子挠人，不过那只猫却喜欢逞强保护别人。
“为什么你就这么白痴呢？”
他不自觉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你这样的存在，不是很轻易就会死掉吗？”
“明明没人喜欢没人在意，为什么还要去保护那些利用你的人类呢？”
说那个家伙是猫咪，其实也倒不太贴切，矢琶羽望着三花猫不住抖动的耳朵，眼神慢慢放空。
不过个子矮脾气大，总是喜欢顶嘴，比起猫，更是像是某个人，像那个……
唉？和谁一样？
矢琶羽一怔，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不再去思索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
三花猫很快把那个小丸子吃完了，眼看它又对着自己喵喵叫，矢琶羽站起身体举高了手中的盒子。
“真是贪心啊，简直和人类一样。”
“喵喵喵。”
“……”
“喵喵喵喵。”
“啧，真是狡猾，算了，这是最后一个，不许再叫了，叫我也是不会听的。”
矢琶羽同样操作一番，然后把小丸子摆到了猫咪面前，趁着猫咪低头进食，矢琶羽当场静步开溜。
他最讨厌这种弱小的东西了，又黏人又爱撒娇，完全没有应对办法，只能在被缠上之前溜走。
不过在他离开不久，三花猫就停下了进食，竖瞳中居然出现了人性化的情绪。
而在矢琶羽回到擂钵街的时候，正巧遇上了刚刚结束战斗中也。
中也的肩头被刀刃划伤了，沾血的棉絮从那道破口的地方冒了，矢琶羽看着那棉絮上的血渍当场冷下了脸。
他用掌心的眼球将中也周身缠绕的斑驳气息尽收眼底，大致看到来龙去脉去后，他便冷笑出声。
随即，矢琶羽便半拖半拽地把中也带到了森鸥外的诊所里。
“别多嘴，我现在不想说话。”
他寒着脸为中也进行消毒包扎。
中也心虚着也没有反驳，因为他本来是可以不用受伤的，但是为了保护一起巡逻的同伴，一不小心就……
总之，希望矢琶羽不要较真询问原因就行。
因为这件事，矢琶羽也没把自己买回来的东西拿给中也，他直接把人带到了自己屋子隔壁的病房里，并留下了一句明天找你算账便离开了。
顺着气息，矢琶羽连夜把害中也受伤的混蛋给刀了，至于另一个“自己人”，他忍了又忍，最后憋着气回到了诊所。
还是在医生这里找找有什么让人变傻的药吧，他咬紧后槽牙这样想着。
不过当天晚上，本想闭眼冷静一会的矢琶羽居然莫名其妙睡着并且做梦了，要知道，鬼是没有睡觉需求的，但是偏偏他就是做梦了。
在他的梦里，有一个个子很矮，脾气很大的黑发男孩，大概是七八岁的模样吧。
那个孩子总是跟在他的身后扯着他的袖子，嘻嘻哈哈地发出特别高的声音。
“哥哥，昨天母亲说我偷吃你的糖块，吓唬我牙齿会掉光光，哼，我才不相信呢！”
他牵着那个男孩走了很远的路。
“哥哥，今天早上爸爸偷偷给了我一个大红包哦！我又长大了一岁啦哈哈哈……”
新年的烟花在天幕上炸开，看不清面容的男人、女人，还有男孩，他们四个人围在桌子上一起吃着面条。
“笨蛋笨蛋，哥哥慢死啦哈哈哈哈明年的金运要跑掉了哦~”
矢琶羽看着面前的瓷碗，怔忡不知所措。
梦里的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变成了春天，他身边的男孩却没什么变化，矮矮地、小小地……
天慢慢黑了，一盏暖黄色的灯在黑暗中亮了起来，矢琶羽看见了提着灯的女人嘴边的温柔笑容。
他的眼泪突然流了下来。
身后的孩子突然放开了手朝女人跑了过去。
“哥哥，妈妈来接我啦~哈哈哈比比看谁先到家吧！”
一间和屋出现在了女人的身后。
女人微笑着蹲下了身子，冲着小孩张开了怀抱，在矢琶羽的视线中，她身上的和服慢慢褪色，最后变成了粗糙丑陋的黑色。
一种无名的恐惧在心底蔓延开来，矢琶羽惊恐地睁大眼睛，他伸手想要抓住那个孩子，但却扑了个空。
不要，不要过去——
他大步跑了起来，却怎么也追不上她们。
天突然亮了，清风吹起了和屋旁的杨柳，女人和男孩的身影都不见了踪迹。
这时，矢琶羽也走到了大门前。
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矢琶羽心中的恐惧沸腾到了极点。
不要开门——
闭上眼睛不要看——
尽管他在心中一遍遍地叫喊，但是身体依旧遵循着历史，一步步走了过去。
最后他停在了门口，然后用力推开了房门。
在门后他看到了……
矢琶羽猛地惊醒，脸颊冰凉一片。
“唉？”
他怔怔地眨了眨眼睛，完全想不起发生了什么事情。
中也推门而入时，就看见了浑身散发着强烈悲伤意味、泪流满面的矢琶羽。
“喂，发生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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