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耶和华没有去看那张单子，直望着苏晴。
“我们？”
“我没有和梅塔特隆交流过，怕露出马脚，你在我安心一些。”
“你知道我有多久没有离开天堂了吗？”
“你在我安心一些。”
“…。”
苏晴盯着那一张和现在的自己过分相似的脸，试图在一团光中摸到一点情绪。
他发现自己变成天使皮后耐心也变久了，天堂最高领导人和伪装的完美副君之间奇怪地对峙了一会儿，苏晴败下阵来，他刚打算赶在气氛变得更奇怪之前开口，把这件事情圆过去，没想到耶和华的声音先传出来了。
“好”。
“？!”
等等你刚刚不是还在坚持的吗？！你到底是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怎么就同意了！
最终，耶和华以之前的天使形象和苏晴一起出门时，苏晴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们乘坐着传送阵到了一重天。
两人的身形刚刚展现，在此工作的和传送的天使们便躬身向苏晴行礼，一边叫着“殿下”，一边偷瞄着站在路西菲尔身边的耶和华。
苏晴也熟悉了基本的常识，对那些视线视若无睹，点头示意道：“不用多礼，大家辛苦了。”
短暂交流后几乎没有停顿的带着面目表情的耶和华走向了交界处。
直到两人的身影看不见了，一位女天使才向旁边的打听。“你说，殿下身边带着的那个天使，是谁？”
“没听说过，和殿下对比一下就知道不是什么高位的天使，虽然长得挺像的，但也只有一双翅膀，估计是殿下在带新人吧。”
“他得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啊，轮到殿下来带，唉，殿下当初怎么就没看上我把我带在身边呢，说不准现在我就已经是能天使了呢，还能整日跟在殿下身边。”
“噗。你想什么呢，咱们这种天使怎么可能，那个天使指不定上辈子是谁呢，不说这个，我和你说，听说精灵那边的那个王啊………”
苏晴和耶和华即使走远，但他这种程度的天使，其实把两个天使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他用眼角偷瞥身边的“好命新人”，脑内想着的却是——至高无上，全知全能的耶和华，竟有一天被当成霸道副君身边的小娇妻，还被人羡慕的不得了，一想到这个就让他心情好了不少，甚至进一步脑补出他穿着女装的样子。
而且原装人类的他完全没想到，天使也是会嚼舌根的，这是任何一本书都不会写到的。
虽然嚼的十分漂亮。
第一重天离结界不远，好心情的苏晴率先走到了天堂的边缘，只需要跨过结界跃下，飞行一段距离后就可以到达人类的地盘了。
这就不得不说一下天堂所处的位置。
天堂总体来说是一个漂浮于人类天空的岛屿，却自身中空，有九层的土地，因为距离太阳最近，所以常年都是白天，天使的眼睛也早就适应了这种光芒。
天堂对于人类的探照设备都是处于隐形的状态，且一直处于移动中，以此躲避人类的各种飞行物，以及保证能量的流通。
而这一切的动力之源，自然是耶和华。
苏晴至今无法估算出耶和华到底有多大的能力，他回头看了身边的人一眼，第一次尝试调动体内中的法力，去打开天堂的固有结界。
作为人类时候的苏晴不懂，作为天使时的他也不明白，这似乎是一种感觉，直接融入了他的本能，体内的力量自然而然的涌动，为他达成想要完成的目标。
两秒钟后，结界打开了一个供人通行的圆洞。
苏晴松了一口气，最担心的一件事情目前也没出什么问题。
他抖了抖背后的羽翼，在图书馆时他尝试飞行过，感觉并无难度，但此时是户外，一但跳下便是万丈高空，心境自然完全不同，书上肯定也不会写一个天使从天堂掉到人间会不会摔死这种事情，他低头向下看去，想要预估一下高度，郁闷的发现除了云彩外什么都看不到。
但想到身边有个耶和华之后，苏晴放心大胆的一跃而下。
反正耶和华不会让这具身体出现什么意外。
烈风在耳边喧嚣，纯净的天空在身旁滑过。
从天堂尽头跳下那一刻，苏晴依旧看着那张一丝表情都欠奉的脸，鬼使神差地明白了什么。
大概天堂原本确实该是他曾经，或者说，下意识认为的那样。而不论是米迦勒，亦或者碎嘴的天使，都在告诉他并非如此。这就是他会顶替路西菲尔之名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为堕落而重生，也是为重生而堕落。
在不知道多久之后，他还会这样，从这个空中国度跃下，划过天空，划过人间，坠入地狱。
耶和华的眼珠动了一下，转过一个微小的角度，正对上他的，依旧是一丝温度都没有。
人类是不会有这样的体验的，无论是从这样的高空自由落体，还是和神在咫尺之间四目相对。
他在极速下落的空中张开六翼，撞开云朵，本该凛冽的风温柔地抚过每一片羽毛。似乎在为神的宠儿幸临而欢呼。
这就是天使吗？
不知道是这具身体的原因，还是刚刚动用力量的后遗症。苏晴仿佛被那双眼睛狠狠撞了一下。
这就是……神吗？
苏晴停下了，他的心脏却还跳动的很快，刚刚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也只是一眼的事情，让他彻底明白了，他是这件事情的主角，他是所有机会的汇集。
一时间，有成为天选之人的激动，有被压力压的无法呼吸的闷痛，有对于前途的迷茫，有一往直前的坚定。
他从未有现在如此的清晰明白，不是耶和华告诉他必须做什么的时候，不是他读了一整个图书馆的时候，是现在，天堂需要改变，地狱需要改变，世界需要稳固。
苏晴想，如果这就是命的话，他无从反抗，留给他的美好，大概就是作为路西菲尔的这些日子了。
他想，他占据了路西菲尔的身体，代替他承受后半辈子的堕天之痛，十分公平，就算是满手鲜血的他，也确实不想看到路西菲尔这么一颗星辰陨落啊。
想通了的苏晴一振翅膀，又飞快向前冲刺了一段，他扑打着羽翼，转着身在广阔的天空忽高忽低自由的穿梭。
如同一个新生的天使第一次飞翔一样。
他能感受到风，能感受到云，他顺着它们，像和它们融为一体。
这简直是太痛快了，如此大的天空任由自己翱翔，之前高高在上的云朵贴着身体，将之前的纠结与烦恼一扫而空。
天使天生就是该属于天空的。
不得不承认，在空中自由飞翔的路西菲尔本身就美得如同一幅画。
可是正当他想再次飞个来回时，一双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他回头看去，果然是神出鬼没的耶和华。
苏晴垮下了脸，所有幻想归于此时的现实。
“天堂百分之八十的地方都有禁飞令，这次就让我好好的舒服一下不行吗？”
“如果你不满可以把它当做理由去劝说其他天使陪你堕落。”耶和华制止了他的行为。“克制，你现在是路西菲尔，一举一动都应该注意。”
苏晴张开的六翼半拢了回来，有一下没一下消极的扑腾着。
虽然不痛快，但耶和华说的无法反驳。
耶和华在前面飞行，苏晴跟在身后扇着翅膀。
“和我说说梅塔特隆这个天使吧。”
“他是天堂书记，是一个标准的天使。”耶和华知道苏晴想听什么。“是火之天使，强壮、富智者，平时主要负责引导死去的天使重归九重天，后由天使孕池重新孕育出天使，也是由他安排新生天使去学院，从未出过差错。”
也就是说是天堂管人口和国库的。
“这就是我想问的，听起来他也十分完美，甚至被称为是唯一可能匹配的上路西菲尔的存在。”苏晴问道：“为什么不能让他堕天？”
因为他们两人在急速下落，风带着声音向后散去，苏晴不得不喊着向耶和华问话，耶和华看了他一眼，没有告诉他自己怎样都听得到。
苏晴感觉他被耶和华鄙视了。
“就像为什么你是炽天使长，而他不是。”眼前已经出现了大片的人造痕迹，但显然这里并非城市，只是一个村庄，耶和华看了一圈，为了避免被人类发现降落，向一片树林飞去。“用人类的话来说，如果他是学霸，你就是天才。”
苏晴无话可说，同耶和华一同停在了树林的上方，幸亏天使的飞行不涉及惯性之类的，可以想停就停，他们扇动着翅膀，慢慢落在了地面后收拢了羽翼。
周围一圈的土地因为翅膀的扇动，上面的灰尘和落叶已经被扇到了一旁，但苏晴落脚时，还是感到了一阵不痛快。
这是从天堂养出的习惯，一千多年的生活还是改变了一些他，之前做雇佣兵趴在多脏的地方隐藏都是常有的事情，现在却因为鞋底被污染而感到了难受。
苏晴倒是没想到自己会养出洁癖来，但他并不喜欢这样，便又狠狠在地上磨蹭了两下，逼迫自己重新适应。
“你不用这样。”在一旁降落的耶和华自然是将他的动作全部收归眼底。“喜净是天使的本能。”
“但我是要去地狱的人。”苏晴耸了耸肩。“总得提前适应一下。”
耶和华依旧没有表情，但他却认真思考了苏晴的话，是的，地狱，那个地方说是世界上最脏的地方也不为过，苏晴这么说也没有什么错，他再一次庆幸，真的路西不用到那种地方去。
苏晴将自己纯白的鞋底彻底踩脏之后，才差不多适应了那种感觉，他抬手覆上自己的羽翼，就在耶和华认为他又要拽自己的羽毛时，淡淡的光芒从苏晴手中闪起，圣光六翼逐渐变淡后彻底消失了，连带着一身炽天使服饰也变成了人类最普通不过的衬衣和牛仔裤。
这是天使去别的种族地界想要隐藏身份的基本障眼法，最低阶的天使都会，那些东西依旧在原处，如果此时拍上苏晴的后背，就会摸到他看不见的羽翼，当然，在种族中法力高强的人看来就和没有一样，这种障眼法在不知有他族存在的人类这里十分有效，而在知道有天使存在的其他所有种族中，甚至是没有必要的。
除了地狱，其他种族都是欢迎天使到来的。
当然，耶和华当初到底为什么死活不让人类知道这世界上还有其他种族存在，也是个未解之谜。
苏晴处理完自己的这边，打算抬手去帮耶和华处理，谁知道还没接触到，耶和华身后的那双翅膀，就化作星光消散了。
可以随意操控自己的身体就是方便啊。
苏晴感叹着打量了一圈耶和华，发现对方现在比自己还像一个普通的人类。
既然问题全部解决，耶和华率先迈步，苏晴跟上，他们一同前往耶和华确定的梅塔特隆的所在地。
按照资料显示，梅塔特隆需要处理的事件是，地狱的魔物意外来到了人间，对人间一个村落进行了大量的破坏，但因为只是村落，所以损失算不上严重。
只是这一部分人类确确实实见到了魔物，这是违反规定的，梅塔特隆受命来对这部分人类消除记忆，并帮助他们重建。但这件事情到现在都没有反馈结果，梅塔特隆再也没有回过天堂，准确来说，已经六十年了，这时间对天使来说很短，但对于效率的代名人梅塔特隆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才被报告给了路西菲尔处理。
梅塔特隆在书籍上记载的事件数不胜数，其中最出名的就是一天处理了数万的事务，所有难缠事务的处理不超过一周，甚至为此有一次在休息时间将路西菲尔叫醒，两个工作狂魔谈了一晚上的公务，还有，就是因为圣德公园的水池打扫不当，罚了相关的六十八个天使多工作了两百年，并于每天检查。
简直是一个冷酷无情铁面无私的上司形象。
现在看来，他们降落的地方，正是梅塔特隆办理这件事情的村落，只是，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梅塔特隆待在人间，忍受着其中的各种污秽，违反了当天返回的规定待了六十年之久？
而苏晴自己，其实对于梅塔特隆这个天使，能被称作唯一可以匹配路西法的存在，也有很大的好奇。
苏晴心中抱着疑问，跟着耶和华一路行走，因为是村落，倒也不大，几乎是很快，他们就看到了梅塔特隆。
那是一颗树，一眼看去，从其枝干的粗壮程度，就知道寿命怕是已经有两千年上下了，但却不是年老将枯的模样，无人修剪与干涉的树枝仿佛拼命想要晒到阳光似得，长的甚至比几十年的新树还要好，形成了一捧巨大伞状的树冠。
而就在这彰显生命力的树下，坐着一位天使。
苏晴懂了为什么耶和华说他是一个标准的天使，一样的六翼从背后垂于地面，没有了圣光加持的每片羽毛都泛着最纯粹的白色，梅塔特隆的短发并不会给他带来负面的影响，反而显得他更加干脆，尤其是那双眼睛，路西菲尔的湛蓝眼眸反应出的是纯真，耶和华的是无情，那么梅塔特隆便是冷静与干练。
此时，这位天使坐在树下，被阴影包含，却光彩熠熠。
春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梅塔特隆的羽毛也在其中随风晃动。
梅塔特隆的存在给这棵树增添了光彩，让这一幕就像永恒般美好。
这是一种和路西菲尔截然不同的美感，但是无疑，他是很美的，任何一个人看到他，无需解释，必然相信他是一位天使。
究竟是什么，让这样一位天使甘愿坐在泥土上，在人间流连了六十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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