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杜启明
那张脸在朝他微笑。
没有别的意思,没有嘲讽、无奈、调侃。
单纯干净的一个微笑而已。
初雪认得这张脸。
杜启明。
杜启明一直是个不小的麻烦,这个人胸无大志,却一心一意地要帮白焰。站在白焰身后时,杜启明是个不小的麻烦。
在计划开始前,杜启明就被杜家关在家中。
他怎么突然回来了?
这么狼狈,这个人想必是逃出来的。
初雪忍不住想,杜启明好好在杜家待着不好吗?非要来趟浑水。
正想着,杜启明已经从随身的包裹里拿出处理外伤的基本药品和工具。
职业习惯。
杜启明处理基础外伤堪称娴熟,手法老道但动作温和。
初雪蹲在地上,看着这个蹲下来比他稍微高一点的男人用棉签和酒精清洗掉创面的沙砾灰尘,仔仔细细地涂上药物,覆上一层薄薄的药纱,扯了一圈胶带绑好。
杜启明包扎好,问:“有没有太紧?”
他一抬头才现面前这个人竟然在出神,一动不动,呆呆地像某种小动物。
初雪才反应过来杜启明是在和自己讲话,他一时想不起杜启明刚刚说了什么,于是“啊”了一声。
杜启明扑哧一笑,抓过那只包扎好的手,试着按了按几根手指,检查它们能不能自由活动:“我刚刚问你会不会太紧。”
说完他看见了面前这个人脖子上暧昧的痕迹。
袖口里露出来的手臂上也有。
暧昧,或许还很暴力。
注意到他眼神的变化,初雪触电般地收回手。
杜启明才意识到自己一路摸爬滚打跑回来,手上脏兮兮的。
他的表情一顿,有点尴尬:“抱歉,冒犯了。”
“没有,没!”杜启明完全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初雪赶紧解释,他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这么语无伦次,“我,我没那个意思,谢谢你。”
他不自觉地把脖子往衣服里缩了缩,他知道那里有什么,可他以前从未在意。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想让这个人看见。
杜启明朝他笑的时候,一种前所未有的异样感觉包围了他。说不上好,但绝对不是什么坏事,只是......非常奇怪,非常陌生。
初雪忽意识到自己的表情或许有些呆滞,他本能地想要露出一个微笑,却现自己所有的微笑都是模板化的。
他对着镜子练习过无数次,他这样的脸,应该如何笑才能令人神魂颠倒。
然而这时,他觉得自己不应该那样笑。
情急之下,他忘了要怎么微笑了。
他的神情有些扭曲,又是想笑又是心急。
杜启明看着这张好看的脸上露出奇怪又可爱的表情,忍俊不禁。
初雪定定地望着杜启明,他非常想要认识这个人。
对于初雪来说,杜启明好像是来自外宇宙的什么奇妙的东西,误打误撞闯入他的世界。
他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自我介绍:“我叫初雪,第一场雪的初雪。”
杜启明愣了一下。
然后说:“杜之问。”
很奇妙的感觉。这么久以来,叫他杜之问的就只有一个温琛。
他不知道温深为什么那么固执地叫他杜之问,这个从出生起他就没再用过的名字。
他想,也不知道温琛被砸傻没有,砸傻了也是造孽,那颗脑袋可价值不菲。
并不是对温琛有情,只是对优秀事物的赞赏而已。
杜启明不喜欢温琛,那个人总是在强迫他。
而杜启明偏偏是那种你越靠近他就跑得越远那种人。
好几次温琛凑近他,尤其是带着强迫性质的那种,他都感觉到淡淡的恶心。
“杜之问。”初雪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杜之问就杜之问吧。
初雪从钱包里倒出所有纸币,抽了两张放回钱包,然后将剩下的钱卷在一起塞给杜启明:“直觉告诉我,你需要这个。”
杜启明穷疯了。可他没有接:“我不是这个意思......”
初雪认真地望着他,眼眸含笑:“我知道,可是这些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你也需要,对吗?”
杜启明也不再拘谨,“很快能还你。”
初雪轻轻摇了摇头,这个人最好不要再见到他。相遇只是偶然,初雪从心底里排斥和担心,下一次他们两个会兵戎相见。
可是,他仍旧期待着与杜启明的重逢。
分别后,杜启明暗搓搓地将之前初雪给他的钱拿出来数。
他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
倒在手心,是一张身份证。
他立即想着追上初雪,却现身份证上的姓名证件照都不是那个人。
现金,身份证。
初雪到底是谁......为什么如此清楚他此时需要的东西。
————
昏暗之中,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愈行愈近。
脚步声与常人略有差异,白焰听出了那几分细微的差异。
声音却在门外的角落里止住了。
白焰抬起头,张嘴,唇上一片干涩,裂开了好几个小口子,结着血痂。
他说:“又是你。”
闻言,伊卡再也不顾其他,快步上前。
巨大的铁笼子里,白焰缩在角落,双手被反铐在身后,一双眼睛罩在厚厚的黑布之下。
“如果我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白焰抬起瘦削的下巴,虚弱地笑,“是不是有些不合时宜?”
伊卡的眼睛里流露出受伤的色彩,“我没有。”
白焰看不见他的神情,只听到了那句冰冷僵硬的“我没有”。
“白珂告诉我,是你提供机会,让他们得以在饮食中下毒。”白焰淡淡道,话里没什么语气。
伊卡摇头,“我没有。”
他从未做过那些事情,也从未想过要那样做。
白焰忽然笑了,带着一点点狡黠:“没什么,我一直在想,我为什么要相信白珂?”
伊卡咬住唇齿,一言不。
白焰道:“我相信你,可是......可是让我相信你,真是一点根据都没有。”
他垂下头,伊卡现,短短两天时间,白焰以肉眼可见的恐怖度消瘦下来,脸颊处甚至有了凹陷。
一个人,怎么可以短时间内瘦这么多?
“算了,”他仍旧笑,“两次落难都被你参观到,这次,你要不要再为了取得白珂的信任,强-暴我?”
伊卡一声不吭,直到白焰听见有什么滴落在地上。
丧失视觉之后,其他感官的功能会被放大。
白焰沉默了一会儿,问:“你哭什么?”
被关着的是他,白珂想对付的也是他,所以,这个人哭什么?
简直莫名其妙。
伊卡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白焰说:“别哭,我八岁就不哭了,没怎么见过有人哭,你这样哭得毫无理由的,还是第一次见。”
他像是自嘲,又像是无奈:“我真是搞不懂我的属下们都在想什么,一个南杰,一个凌风,一个你。”
偏偏他还不能责怪。
南杰有别的选择吗?这个连自己的命都不要的人,还要什么忠诚和尊严。
不过是身不由己,言不由衷。
“别哭,我最惨,我还没说什么,别指望我来安慰你......”白焰突然不说话了,他的手指开始微微颤抖,为了不被现,他往墙角挪了挪,将两只铐着的手完全掩藏在身后。
伊卡终于开口:
“我能不能,不要总是,和你在这种场合下相遇。”
“可以有别的相遇方式吗?”
更普通一点,更正常一点,更......美好一点。
伊卡抬手擦去面颊上的泪痕,“你知道吗,当我想起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对你做了什么,我会非常厌恶我自己。”
“我真是恶心。”
被强-暴的是他,受到侮辱的也是他,伊卡难过什么?他有什么好难过的?
白焰有点莫名其妙,又有点悲哀。
他仿佛能看见那双充满哀恸的眼睛。
就像那天夜里,他听到动静踹开伊卡的门,却现伊卡一脸鲜血淋漓地朝自己爬过来。
“别这样。”白焰苦笑,“我都还没说什么。”
白焰又说:“好了,知足,起码我们两个,还有一个是在外面的。”
伊卡久久没有说话。
于是白焰继续说:“其实,你当时做了什么,事后,我都没什么印象。如果不是身上确确实实有伤,我怀疑葛龙只是吓唬我。”
白焰心想现在的人真是越来越难以理解了,明明受伤的是他,凭什么他要来安慰这个人?
见过被强-奸之后,受害人主动来安慰愧疚的强-奸犯的吗?
伊卡的心脏忽然被一双无形的手攥紧,有什么念头从他心中一闪而过,他拼命地抓住了它。
因此,有什么难以接受的事实在他面前突然揭开面纱。
不是的,不可能,一定不会是这样。
伊卡颤抖着声音问:“一点印象都没有?”
白焰摇了摇头。
伊卡猛地后退几大步,直到后背抵上冰冷坚硬的墙。
白焰听到动静,不解地侧着头,困惑地望向声源。
“不可能!不可能!不......”伊卡不可置信地看着笼子角落里的人,泪如雨下。
不会是他。
不会是他。
那个孩子才七岁!
白焰听到伊卡慌乱的脚步声。
那个人突然闯进后,又突然落荒而逃。
“你......”他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于是紧紧地咬着唇齿,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后背不断蹭着栏杆。
指甲狠狠嵌入掌心的肉里,身后那双手早已血肉模糊。
白焰不知道他还能坚持多久。
如果他相信刚才来的那个人,他就能撑到忍受不住生理极限,向白珂跪下来求饶之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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