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最后，祝余与顾潜渊还是不顾夫妇二人的阻拦没入了夜色，在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后，他们背后的门轰然被关上，两张阴沉懊悔的脸被掩盖在门后。
黑夜中，祝余检查过每一艘渔船不见小虎的身影，向顾潜渊等她的方向走去，在等祝余到身边后，顾潜渊继续向前，黑暗中祝余回想夫妇两人的态度，越觉得怪异，夫妇两人争先恐后的想要出来找小虎，但是似乎从未想过小虎有生还的可能，如若妖怪真的强大如斯，逝者已逝，生者应当会阻拦再做无谓的牺牲，可是夫妇似乎只是想要有一个人出来陪着小虎葬生妖怪的腹中，这于情不合，于礼似乎也说不通。
反倒夫妇俩对她和顾潜渊要出来更为紧张，他们担心外人的生死胜过担心伴侣的生死，不像是寻常夫妇的模样。
黑夜之中，禅叫蛙鸣，身旁之人安静的过份，顾潜渊少有这么安静的时刻，虽看不清面容，但可以看见顾潜渊的轮廓，祝余想了想出声道：“你为何不说话？”
顾潜渊回道：“为了不打扰你思考。”
说罢他似乎很感兴趣，声音中掺杂着几分意味，道：“怎么，小鱼儿想到了什么？”
想是想到了一些，但远不及他想到的多，即是如此好像也没有卖关子的必要，祝余道：“不像是寻常夫妇得知儿子有危险的正常反应。”
顾潜渊道：“小鱼儿觉得如何？”
祝余敛眉思索，说出了自己的猜测，道：“我觉得，那一对夫妇像是在争抢着求死。”
求生是世间万物的本能，除非活着太痛苦心灰意冷之人才会求死，清河郡这一对夫妇在今日之前，夫妻恩爱，儿子可爱，不应当痛苦，但他们似乎早就在求死了。
黑暗之中，顾潜渊眉眼轮廓加深，语调云淡风轻，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或许他们是真的只求一死呢？”
祝余下意识反驳道：“不可能。”
没有谁生来只求一死，话一出，祝余停下脚步抬头，自从进入清河郡，顾潜渊就一直在引导她，他显然知道的比她要多，既然他这样说想来不是毫无根据，或许是有什么让清河郡的人生不如死的事情她还没有发现。
想到此处，祝余看向前方顾潜渊的背影，他缓步前行，胸有成竹的模样，祝余心中放松，顾潜渊在侧，似乎好像也没有必要那么担心。
清河郡的轮廓离他们越来越远，蛙鸣禅叫的声音渐少，河水拍打石壁的声音逐渐清晰，水声似乎就在耳边，祝余侧耳倾听，似乎此处的水声有些不一样，河水离岸较近的一侧多土块，不应该会有这么大的声音。
祝余有恍惚想起，她离开渡口之后就没有辨别方向，跟着顾潜渊一路至此，想到这些，祝余道：“顾潜渊，你带我来了何处？”
她打量四周除了这一条路皆是水，似乎不可能又有人藏于此处。
前方的顾潜渊闻言顿住，他这一回没有卖关子，简单直接道：“清河郡的神庙。”
祝余皱眉道：“清河郡的神庙不在山上？”语调微微疑惑，他回想起在山顶所见之物，自问自答道：“今日与你一起登顶清河郡没有看到神庙，还以为清河郡不供奉神仙。”
顾潜渊道：“泗水之滨，当迎水神。”
顾潜渊没有说错。
“水神庙自然应当临水而建。”祝余接到，她的目光看向前，一座依稀庙与的轮廓显现，这就是顾潜渊说的神庙，神庙确实可以藏下一个人。
昔传雨师萍翳为修道之人，心怀苍生，不忍看百姓流离，千日治水，一日立于仙岛暂憩，神鸟商羊落于其肩上，顷刻白虹贯日，萍翳乘神鸟御水，方圆千里水患尽除，后神鸟驮萍翳飞升，被天帝封为雨师，掌管四方云雨，雨师萍翳因喜爱中原大地，故中原大地多云梦泽。
两人到了庙前，祝余从锦囊中掏出火匣子，吹燃照亮神庙，顾潜渊推开门，水神庙建依石壁而建，其下用四个石墩支撑免于木头浸泡水中，其中央一座石像立于水中，河水将石像的脚踝淹没，荡出一圈圈纹路，在神像半壁距离之外的一圈，不知道清河郡人如何建造的，周遭一圈用石头垒起，却没有阻隔河水进入雨师庙，他们现在就站在垒起的石头之上。
雨师原为修道之人，神像按其道教风格雕刻，发丝束于头顶，青衣道袍加身，身形清瘦，飘飘欲临风而起，仙风道骨，其左肩上一足神鸟立于肩头，那应当就是神鸟商阳。
三百年前祝余曾在仙界见过雨师萍翳与他的神鸟商羊，此神像是少见的写实一派，雕刻的栩栩如生，若说差了点什么，祝余打量，应该是少了雨师的三分和善。
雨师是尚文的神仙，能够保清河郡的风调雨顺，但是若是有妖物，恐无力镇压，想到此处，祝余道：“只在夜间行凶的妖我曾听过几种，但是不请不得入家门的妖怪我却未听说过，顾潜渊你见多识广有听说过吗？”
顾潜渊思索片刻道：“我曾听过传闻中的一种怪物，名为夜寐，善于蛊惑人心，只在夜间出没，会变换成各种形态诱惑人打开房门，在房门打开的那一刹那，她便会化作原形扑入房中将房中的人掳回洞穴，折磨致死。”
夜寐？祝余将其在胸中盘桓，道：“顾潜渊你觉得清河郡的妖怪是夜寐吗？”
顾潜渊没有出声，答案不言而喻，夜寐虽然与清河郡中的妖怪相似，但是其一夜寐只是传闻，其二，根据小虎的话，清河郡的妖怪并不会变换成为各种形态诱惑人开门，而是只抓夜间在外游荡的人。
综其两者，若小虎的话为真，那么夜寐就不会是清河郡人们口中的妖。
想到什么，祝余道：“莲子是用来克制清河郡的妖怪的吗？”
“莲子？”顾潜渊反问，他明白了祝余为何这么问，他接过她手中的火匣子，凑近雨师的神仙，目光微微瞥向水中道：“我倒觉得未必。”
“未必吗”祝余反问“无肠公子有何高见？”
顾潜渊的面容被火光映照的波光粼粼，少见正经没在祝余叫她无肠公子时反过来调戏，他眯眼道：“或许是在计算某些东西。”
一阵风将火光吹的明灭，忽明忽暗的光线照在雨师神像上，祝余抓住顾潜渊的手道：“把火匣子给我。”
顾潜渊看了她一眼，依言将火匣子递到祝余的手中，祝余接过火匣子，走到石头边缘将火匣子凑近神像，上面似乎有被捆绑过的痕迹，还没等祝余看清楚，一阵风刮来，火匣子彻底被吹灭，周遭又陷入一片黑暗。
祝余对突如其来的风疑惑，他们明明在神庙内，风是从什么地方刮来的，偏偏又那么好在她看清楚神像痕迹之前将火匣子吹灭，似乎是计算好的。
还没等祝余想明白，她感觉到脚下的石头松动，若是刚刚还是疑惑，那现下就是肯定了，这么分毫不差也未免太过巧合了，祝余心中催动法决在脚下的石块彻底松动之前离开，半响灵台空荡荡无一点反应，她心道：“不好，忘记了她此时法力全无了，这一遭下去怕是要成为落汤鸡。”
然后，就在祝余做好跌入河中的准备之时，她感觉到自己的腰被一只手揽住，片刻间，她便被带入怀中，祝余闻到是顾潜渊的气息，放心的让顾潜渊掌握主动权，祝余被顾潜渊扣在怀中，她将自己的头靠上去，这个怀抱此时安全，但是她亦感觉到，这个怀抱的胸腔之中没有心跳，顾潜渊没有温度、没有脉搏，连心跳的声音也没有。
黑夜之中，感觉到祝余动作的顾潜渊嘴角微微翘起。
用石头垒起来的石壁轰然垮塌，石头被暗流涌动的河水卷入深处，几个来回间，顾潜渊寻到机会足尖轻点，将祝余带到安全的地方，然后松开扣住她的手，半响没等来她的动作，顾潜渊嘴角的笑意渝深，道：“怎么，小鱼儿舍不得起来了”
祝余从顾潜渊怀中退出来后退几步，目光复杂的看着黑夜中的轮廓，黑暗之中，顾潜渊并没有察觉到祝余的目光，只觉得怀中骤然空落落的有几分怅然若失之感，遂即伸出手做邀请之势道：“小鱼儿，夜路不好走，你要不要牵着我？”
祝余眼中情绪难明，她道：“不用了。”
遂即她掩去眼中的情绪，将火匣子吹燃，淡然的看过满目期待的顾潜渊一眼，将火匣子照像垮塌的地方，神像仍旧矗立在原来的地方，只是周遭用石头垒起来的那一圈垮塌了，露出下面的河水与石柱，石柱常年被河水清洗的很光滑，上面攀附了几片海藻，再往下由于火匣子的光不够明亮看不清楚。
而此时没有了那一圈石头垒起来的地面，他们距离神像的距离变远，由原来的一臂远变为三臂远，仅靠微弱的火光，距离这么远看不清神像上面的痕迹到底是如何造成的。
此处有蹊跷，但是今夜应当查不明，祝余道：“现在能确定小虎不在神庙这一处，我们今夜先去其他地方再寻找，明日再回此地查看。”
顾潜渊道：“不用去其他地方找了。”
“为何？”难道他已经知道小虎在什么地方了？亦或者小虎已经……
顾潜渊垂眸道：“白日我看了清河郡的地形，北面是我们来时的渡口，刚刚你查探了那一处没有任何发现，西面与南面是被湍急的河水冲刷行成的峭壁，无论人与妖都无处遁形，只有东面能够藏而不匿，存而不死。”
“这么说就算小虎没有被妖怪抓走，他的生路已断”祝余轻言。
白日里天真善良不谙世事的人就这么轻易的死了，人既已死不可追，但为何而死得弄明白，不能不明白不明白的死去，小虎明知卯时之前必须回家，他为何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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