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祝余顿了顿，顾潜渊听到一声叹息，是祝余的，她道：“走吧。”

        一句‘走吧’多怅惘，就算放到许松清那傻小子耳边他也能听出异常，更何况是生了一副玲珑肝肠的顾潜渊。

        他道：“小鱼儿是在自责吗？”

        祝余心中自嘲，她的内心对于人有怜悯之心，却并未将拯救他们当作自己的责任，因此他们还不足以让她自责，只是她忽然觉得收了这么多妖，攒了那么多功德，到头来每每都是难看收场，她常感叹捉妖多年并没赚到什么钱，但活在她捉妖之下的何尝不是寥寥无几，自弃自毁罢了。

        顾潜渊没有得到祝余的回答，见她前行于阡陌，衣摆与发丝被风扬起，河水拍岸惊涛，细细的水雾吸附在被磨的破旧的衣服之上，在黑暗中踽踽独行，一派孤寂荒凉。

        顾潜渊忽然觉得想找谁撒撒气，他的目光回头盯着雨师庙门的一缕黑影，双眸在黑夜中泛起杀气，那一抹黑影缩回神庙，回头看已走远之人，嘀咕：“算你们走运。”

        暗夜独行的祝余，忽然感觉她的肩上落了一只手，这一只手将她从自毁的情绪中拉出来，偏头锦衣公子枚深目阔，出口成诵，道：“如此星辰如此夜，若不相携而行，岂非辜负了。”

        细细听来调笑之下有一丝安慰，祝余嘴角勾起一抹笑，配合道：“良辰美景捉鬼时，我倒想看看是恶鬼吓人还是人心可怖。”

        两道声音消散于暗夜，清河郡内一窗户透出昏黄的烛光，烛心已太久没有剪，时不时蹦出几粒火星，枯坐在房中的夫妇被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吸引，他们竖起耳朵听，那脚步声轻飘飘的本不该被寻常人听见，但夜太过寂静，屋内的人心中有鬼，那一步一步似乎踩在他们的心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门被缓缓推开，夫妇瞪大眼睛，道：“你们回来了！”

        祝余眸光微暗，惊大于喜，她扯开一抹和善的笑，放松夫妇的心情，她这番行迹惹得顾潜渊侧目，祝余这么笑的时候，就意味着她要开始套话了，只是小鱼儿的套话水平……顾潜渊在心中用四个字概括--不提也罢，见了数次已然了然于胸，但是好在旁的人不知道，他瞳中闪过笑意，寻摸出一把椅子做好准备观摩。

        祝余搬过一把凳子，坐在夫妇对面，她开门见山道：“阿姐，大哥，你看我们出去了，又平安的回来了。”

        夫妇四眼盯着祝余的脸等待下文，顾潜渊适时将祝余的话补全道：“所以，但凡出去就会被妖怪抓走是无稽之谈。”

        他补充的正是祝余之意，她看向夫妇，将她想问的直接道：“所以，我想问您们几个问题，还望阿姐和大哥如实告知，以便我们找出根源，为清河郡彻底解决这一困扰。”

        祝余言辞恳切，男人最先恢复神智，但还有几分犹疑，似乎是在犹豫两人是否可信，这样的情形祝余见的多了，熟练编造道：“我和顾公子来此，本就是来捉妖的，先前未告知，是怕打草惊蛇。”

        男子似乎是相信了这番说辞，道：“你们……有什么问题？”

        相信了就好，祝余心中呼口气，面不改色询问道：“你们知道，或者是猜想过清河郡抓人的到底是什么妖怪吗？”

        男子不语，但摇头。

        男子不知道在意料之中，祝余不死心又道：“这妖怪是从何时开始抓人的你们还记得吗？”

        男子又摇头，若说第一个问题男子是不知道，但这回祝余确定他在隐瞒，有什么人让他不想或者说不敢说，这是祝余的下意识所想，她敛住自己的猜测，思索夫妇若一直不开口，她该如何继续。

        这时，闲坐在椅子上的顾潜渊脸上的笑意消失，他微眯着眼看着夫妇，威压的让人不敢直视，凉薄：“以身饲虎终会养虎为患，你们清河郡还有多少人可以死你们真的想清楚了吗？”

        妇人在顾潜渊的目光下抬不起头，隔了片刻，她似乎鼓起勇气，看向笑眯眯显得和善些的祝余陷入回忆，祝余没有打断妇人，半响后，妇人目光清明下了什么决定，她道：“我知道妖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妇人终于肯开口了，祝余道：“您请说。”

        妇人又陷入回忆，她道：“我们清河郡是一处壁世之地，没什么外人知道，更没有外人会来。”

        说罢妇人看祝余一眼：“除了你们这种偶然的情况，五年前的某一日，我们清河郡渡口漂浮着一个小孩，因为清河郡的孩子自小就水性极好，再加上水上漂浮的孩子穿着破烂，没有人去认领他，她就在水上那么一直飘着。”

        祝余不忍：“你们没有人去救他吗？”

        妇人摇头，道：“事不关己，为什么要平白无故沾上这晦气事，再加上普通人飘在水上那么久，早就死了。”

        说的过去，但是仍旧显得清河郡人情淡薄，祝余目中不赞同，却还要知道后续，道：“然后呢？”

        妇人道：“然后，清河郡尾的王婆见小孩可怜，准备打捞起它给它准备一口棺材将他葬了。”

        妇人说到这里面露厌恶，她恶心道：“你知道吗，那小孩儿脸都泡皱了，手腕和脚踝上的伤口都被泡的泛白，可是被打捞上来却还有呼吸。”

        祝余和顾潜渊来时乘渔船，清河郡北侧河水不急，但河面却很宽，若小孩不是清河郡的人，无论是从上游冲刷过来的，还是从河对岸飘过来的，无疑都不可能还活着，祝余心道：“那个小孩不简单。”

        果然，清河郡的人也这么以为，妇人道：“我们见了都觉得他是妖怪，想要将他重新丢回河里，就在这时，她突然睁开了眼睛，一双犹如清河郡河水一般澄澈。”

        妇人的目光变暖，祝余猜想那应当是一双很美的眼睛，妇人回神接着道：“我们被那一双眼睛引诱，人群中有人变的心软，说将她送出去好了，就这样，王婆收留了那小孩暂住在清河郡，等她伤养好了就将她送出去。”

        说到此处，妇人的面色骤变，是后悔，她的目光中淬着毒：“可是，在她来了之后不久，清河郡夜间就开始有人失踪，起初我们没有在意，可是失踪的人越来越多！大家变的害怕，恐惧，寻找到底是为什么！”

        “然后，你们的目光盯上了从河水中飘过来的那小孩，认为是她造成的。”顾潜渊凉凉补充道。

        愚蠢！顾潜渊心中诽谤。

        “是！”妇人激动承认“我们都认为是她给清河郡带来了厄运，准备杀了她祭奠妖物，驱赶厄运，可是那孩子不知道是如何蛊惑了王婆，让王婆死活都要护着那怪物，王婆年纪大了，我们不敢硬来，所以打算安抚王婆我们只是绑住那个怪物将她送走，就这样，王婆将那个怪物交给了我们。”

        “可是”妇人眼中渗出惊恐，似乎经历了什么可怕的画面“可是还没等到神官算好的祭妖的日子，那个怪物就逃跑了，而发现那个怪物逃跑那一日，王婆惨死在屋内，内脏被掏空，四肢零落散在各处，只剩下一双不瞑目的眼睛完好。”

        祝余道：“那孩子逃走了，更坐实了清河郡失踪的人都是她抓走的，惨死的王婆也是她杀的。”

        妇人激动的站起来，喘着粗气，面色通红诘问：“不是她还能是谁？！我们清河郡五年来没有安宁的日子都是她害的！”

        祝余安抚住激动的妇人，道：“你们就没有求证过到底是不是她吗？若不是，你们杀了她也破解不了清河郡的厄运。”

        妇人目光笃定：“我们找神官给那个怪物算了命，她就是天生带煞的命格，会给周遭的人带来无穷的苦难，我们清河郡就是被她害的！”

        祝余指出：“可据我所知，天煞孤星的命格最多会殃及亲近之人，清河郡的人于她，算不得亲近。”

        虽然此言不礼貌，可确是如此，妇人无言，却仍旧觉得那那个飘来的孩子让他们宁静祥和的清河郡遭此厄运。

        祝余想了想道：“清河郡四周都是河，你们最后找到她去了何处吗？”

        妇人道：“没有。”

        既然没有，那那孩子多半还活着，只是不知道现如今在何方，清河郡地方不大，每一张面孔都互相熟悉，她不太可能躲在清河郡之内，若她逃去了其他地方，那么清河郡的妖怪更就与她无关，天煞孤星的命格虽不好，却也不可能给一地造成这般大的影响。

        顾潜渊忽然道：“你们打算在何处杀了她祭妖？又是谁给你们出的这个注意？”

        已言到此处，妇人没有想再隐瞒的意思，她道：“在河边祭妖，是我们的神官给我们想的办法。”

        祝余想到什么道：“你说的河边可是雨师神庙旁的河边？”

        夫人点点头，惊讶祝余是怎么知道的，祝余没有解惑，而是道：“雨师神庙是谁带你们建造的？”

        祝余面色着急，妇人不知所措，呆呆道：“我们的神官。”

        “那你们的神官呢？”

        “他在小怪物逃跑的那一夜失踪了，我们猜他是被那怪物抓走报复了。”

        祝余看向顾潜渊，她想明白了些事情，但还需要天亮去雨师庙求证，见祝余面色凝重，男子疑惑道：“高人，你们是觉得神官才是害我们的人？”

        祝余摇摇头，现在一切下定论还为时尚早，还有许多地方说不通需要查明。

        一旁的顾潜渊淡淡道：“你们的神官是清河郡的人吗？”

        祝余看向他，顾潜渊似有深意补充道：“或者说是，他一直都是清河郡的人吗？”

        男子与妇人齐齐摇头，道：“不是，神官也是误入清河郡的，但是他见多识广还会很多东西，我们便请他留下占卜请卦，同时兼任教导清河郡的孩子一职。”

        神官也不是清河郡的人，那么就更加可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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