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九十七章
半个月后，
江城，湖滨小区住宅楼八楼。
仲夏夜茫，星空漫天。
夏日的夜风徐徐吹来，送来了远处的蝉鸣和狗吠。孟云站在阳台上，单手扶着围栏，眼眸眺望着远方高架桥上的霓虹灯火，在跟沈青临打电话。
“放暑假后我们有一个星期没见面了吧？你有没有想我啊？”孟云问。
“有啊，每天都很想你……”
“嘻嘻，我也是，”孟云嘴角勾着甜蜜的笑，转头看了看客厅里正忙着端菜的钟田丽和旁边跟她说话的孟志雄，转过身来，刻意捂着手机轻声道：“俊俊，我每分每秒，每次呼吸都在想你啊。”
听筒里沉默了会儿，传来男孩的浅笑，只持续不到几秒，就收住了。
“小云朵，祝你生日快乐啊。”沈青临道。
孟云抿唇笑了，“谢谢俊俊。”
“喜欢我送的礼物吗？”
孟云低头看了看手上的tiffany微笑手链，“特别喜欢啊，看到它我就会觉得开心。”
“……你喜欢就好。”沈青临嗓音略微干哑答道，“宝贝……只要你开心，怎么样都行。”
似乎是听出了对方的声音里隐约透露出的疲惫之感，孟云眸光微闪，“俊俊，你最近很累吗？是不是司考压力太大了？”
“没有啊，”沈青临笑了笑，“你听错了。”
“哦……”孟云还想说点什么，钟田丽的声音从客厅传来，“云朵啊！吃饭啦！”
“就来！”孟云对着电话道：“俊俊，妈妈喊我吃饭了，我先去了。下回聊哦，拜拜。”
“小云朵——”沈青临蓦地唤了她一句。
“嗯？”孟云收住挂电话的手，转而又放在耳边，“怎么了？”
电话那端的人沉沉呼吸着，半晌，一字一句道：“孟云，我爱你。”
孟云笑了，嘴唇贴在手机边，深情款款道：“沈青临，我也爱你。”
客厅里，
“一等功臣之家”的牌匾下，
钟田丽从茶几上把生日蛋糕端到饭桌上，和孟志雄两人一起打开盒子把蛋糕拿了出来。孟志雄身上还穿着没换下的警服，本来今晚是要加班的，可是闺女生日，他赶回来庆祝下再走。
“难得我们一家三口聚齐啊。”钟田丽笑着把纸碟子分成三份，“老孟，吃完蛋糕才能走哦。”
“别，我就不吃了，太腻，你和丫头吃就行。”孟志雄道。
“行。”钟田丽笑着把他的纸碟收走，又插上19形状的蜡烛：“云朵，唱生日歌吧？”
“好啊。”
“等会儿，我先去关灯。”孟志雄疾步走过去关上灯又回来。
莹莹烛火中，
一家三口开始拍着手唱生日歌。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孟云双手拢着抵在下巴下面，闭眼许好愿望后，微笑弯腰吹灭了蜡烛。
“生日快乐！”钟田丽拍拍手，“我的闺女19岁啦，大姑娘咯！要幸福安康，平安喜乐啊！”
孟志雄开了灯，也笑道：“云朵又长大了一岁，爸爸祝你开心，健康！”
“谢谢爸，谢谢妈。”孟云笑盈盈道。
她刚坐下，就看见钟田丽神神秘秘地进了房间，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粉色的礼物盒。
“小云朵，给。”钟田丽道。
孟云一脸诧异：“嗯？今年有礼物？往常不是都不送吗？”
孟云过生日从来没有礼物，
这是惯例。
她的家庭在外人看来应该是很好的。父亲是市局刑侦支队支队长，母亲在市民政局当党委书记。孟云的出生是典型的又红又专，根正苗红。
可孟志雄是穷苦家庭出来的，这么多年来一直秉承着勤俭节约的优良传统，裤子穿到破才扔，衣服也是长年在夏季警服t恤和作训服，冬季多功能内胆之间来回换，反正公安局每年都有两千多块的警用服装补贴够用，是以，从小到大，他对孟云一直是坚持穷养女的方针。
孟云也从来没穿过什么好的名牌衣服，一到寒暑假不是在宾馆拖地就是在商场当卖衣小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所以才早早出来讨生活。
每年给孟云过生日也就说上几句吉利话，从来不会送什么礼物。用孟志雄的话来讲就是浪费钱还不实用。
还不如吃点好的饭菜来得实际。
孟云暑假回家，钟田丽问她男朋友的事情，自己都没敢详聊沈青临的家庭背景，就怕说出一个“做生意的”，孟志雄能拍着桌子大骂这些奸商资本主义之类的。
当钟田丽细问的时候，孟云只说是法学院的学长，华安市的高考状元，学生会主席，——果真，这几个华丽的头衔还是把老两口给成功唬住了。
等孟志雄再看向她手上的链子时，孟云又道：“他送的，也就几十块钱，挺便宜。”
孟志雄点点头，心里已经把沈青临当成了寒门贵子之类的了。
“你俩还是要以学业为重，互相督促进步，知道吗？”孟志雄道。
孟云抿唇答应。
思绪转回，
孟志雄和钟田丽相视一笑，钟田丽笑盈盈道：“哎呀，我来说吧，这个啊，是顾太阳送你的。”
孟云：“………”
顾羲和？
这人又搞什么名堂？！
她想了想，还是把礼物盒拆开，当暖沙色的小包映入眼帘时。
孟云：“？！！”
她整个人都呆住了。
钟田丽见着她的表情，喜不自胜道：“你看看，我说了吧，果真是喜欢的。——云朵，很惊喜吧？”
孟云总算回过神来，“哦”的一声，没回答是，也没回答不是。不到几秒钟的时间，她维持着表面的淡定，其实心里正天人交战。
卧槽！
这tm什么情况？！顾羲和为什么又要把这包送我啊？那么多礼物可选，为什么偏偏是这个？！啊？
难道说，那天在店里他认出我来了？
嘶……不可能啊。
要是真认出来了，他还敢那样羞辱我吗？那还不得马上把我扶在座位上坐好，再跪下磕三个响头直呼姑奶奶好姑奶奶万岁才对啊！
虽说也有十多年没见了，但我是他什么人啊，救命恩人的女儿，治疗好他怕黑和失眠症的英雄啊！
他要是真认出我来，
敢这么对我？
孟云想了想，
可能真的是巧合吧。
事情的真相就是顾羲和也看上了这个包，打算作为礼物送给自己，结果哪知道自己也看上了这款包想送给宋薇，而顾羲和顾大少爷以为自己就是个穷逼（好吧，虽然也是事实。），还敢跟他这位首富之子抢，所以就羞辱了自己一顿。
完了又把这个包寄给自己了。
孟云想，这弯弯绕绕的，真是什么孽缘啊？
可她转念一想，又看了看这个包，
登时有些窃喜来了。
宋薇明年的礼物这不就有着落了吗？自己还没花一分钱就得到了，岂不美哉？！
“云朵？”钟田丽见她不知道在想什么，“……你……不会又要退回去吧？”
“不不不，”孟云头摇成拨浪鼓，把包紧紧搂在怀里，“我喜欢，喜欢的不得了，留下了，坚决不退回去。”
见她那紧张兮兮的样子，钟田丽噗嗤一声笑了，“看来顾太阳说得没错。”
孟志雄也点点头。
孟云满头问号：“嗯？他说什么了？”
钟田丽边笑边道：“他说啊，你一定会非常喜欢这个包，绝对攥在手里不肯放。”
话音一落，
“？！”孟云赶紧把包放下。
卧槽，
这顾羲和是神棍吗？啊？这都能算到？！他怎么就这么肯定我会收下呢？
“爸……”孟云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顾太阳他在公安大读什么专业啊？”
“犯罪心理学啊，”孟志雄朗声笑道：“他可是他们犯罪学系里的第一呢，人王教授可跟我说了，这么多年，就出了他和穆丽莎这两位拔尖的人才，没什么问题的话，应该会留校直博。”
“小顾啊，他最擅长微表情、动作反应分析，看人那是聊个十分钟的天就能看得透透的了，没人能逃过他那双眼睛。据说华安市局有什么棘手的犯罪嫌疑人审讯录不出口供的，还会请他去帮忙。”
“上回市局新买的测谎仪还请他去测评了下，结果他直接说‘这测谎仪监控心率的方法有问题’，还说‘根据皮肤电反应不可能知道犯人心理过程的内容’，把人家专家气得够呛，小伙子人还在学校呢，市局刑侦和禁毒网安就想着抢人了。”
孟志雄由衷感慨了下：“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这……这么优秀？”孟云额角突突直跳，有些难以置信。
就那个嚣张跋扈的纨绔子弟？！
就他？！
还留校直博？！
市局还抢他？？
“我跟你讲，这孩子可聪明了，”钟田丽在一旁忙附和道：“当初在医院，他不是受伤了吗？医生怕他因为那事儿吓傻了，还专门给他做了心理疏导和智商测试，结果你猜怎么着？这孩子智商有150呢！”
“iq150？”
“对啊。”
孟云心里蓦地一惊，这不和穆丽莎一样吗？
“那……他跟穆丽莎认识吗？”孟云问。
“他俩是一个班的啊，关系还很好。”孟志雄答道。
“…………”
孟云再次感慨，
——果真天才的朋友还是天才。
“小顾读书时候成绩就很好，尤其是化学，高中还代表过中国拿到国际化学奥林匹克大赛的金牌呢。是吧？老孟？”钟田丽问。
孟志雄颔首道：“是啊，所以禁毒支队也是非常想要他的。”
孟云：“？？！！”
我去！！
国际化学奥林匹克大赛金牌？
这不是男版穆丽莎吗？
孟志雄道：“像他这样优秀的人才，能来我们公安队伍，真的是我们警界的荣幸啊！我要是有这样优秀的儿子，我——”
“诶诶诶，打住打住。”孟云比了个暂停的手势，皱眉道：“不是……爸，我才是你亲闺女好吗？他也只是当年认你做了干爹而已，你怎么胳膊肘尽往外拐呢？我比他差很多吗？啊？你这么想要儿子，叫我妈再生个算了。”
孟志雄：“………”
“哟，闺女你怎么能这么说呢？”钟田丽道。
“是他张口闭口我们家小顾啊，顾太阳才是你们两的儿子，我是捡来的。”
孟云双手抱臂嘟起嘴来，“我生气了！哼！”说完还给了孟志雄一个眼神，意思是你得哄哄我，要不然这茬过不去了。
“………”孟志雄呆了瞬，张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想想自己从警二十多年，一直是雷厉风行的铁骨硬汉，直男中的直男，让他上战场跟犯罪分子火拼还行，可让他哄闺女，嘴巴哆嗦半天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于是只能把求助的眼光投向钟田丽。
“嗨，你瞧你这小丫头，”钟田丽立马上前，宠溺地捏了捏孟云的脸蛋，“你还不了解你爸？早年国家政策允许生两个的时候不也没生吗？而且，他可一直把你当男孩儿养的。这么多年来，对你的关注还少吗？他什么时候是重男轻女的老迂腐了？”
“那他那么喜欢顾太阳……”
“哎呀，羲和毕竟是他干儿子嘛……喜欢欣赏是正常的啊，而且，他也心疼那孩子，羲和的经历你不是不懂啊……”
孟云愣了瞬，
没有吭声。
其实自己也只是想跟孟志雄撒撒娇，并不是真的有意对顾羲和有什么意见。
“我知道的，我也就这么一说。”孟云瘪瘪嘴，“我只是做为一个普通人，嫉妒像他这样的天才罢了。”
“可他受过苦啊，”钟田丽见着她的表情，总算笑了笑，语气和缓道：
“你想啊，当年他才九岁，那些绑匪把人从华安绑到了江城，饿了他两天，还殴打他折磨他，最后为了寄出恐吓信还把孩子的食指给剁了下来，正要割耳朵的时候，你爸带着特警冲了进来。”
“双方交火的时候，你爸和那个绑匪头子滚在一起肉搏，那人扬起刀往下捅，你爸双手死死攥住刀，眼看刀尖就要寸寸压进，就在不到一秒的瞬间，是顾羲和爬过去捡起你爸掉落的枪，站起身毫不犹豫开枪把绑匪头子爆头击毙的，——那还是在他断了右手食指的情况下，用左手食指扣动扳机的啊！这小孩太厉害了。”
孟云嘟囔着：“万一他就是左撇子也说不定……”
“………”钟田丽没管她，继续讲道：
“后来混战中，那些绑匪为了给老大报仇，准备开枪杀了顾羲和的，千钧一发之际，是你爸爸冲过去紧紧抱住了他用自己的身体去挡，你爸穿了防弹衣，可子弹还是打伤了他的手臂。”
“最后绑匪都被警察剿灭了，死的死，活的抓，你爸和顾羲和两个人同时被救护车送到医院抢救。顾羲和紧紧攥住你爸爸的手一直喊着‘叔叔醒醒！叔叔醒醒啊！’，直到医生强制把他推到另一个担架车上送进急诊室，两人手才分开。他和你爸爸之间，那真的算是过命的交情啊……”
孟云面无表情耸耸肩：“确实，两人情同父子，感情甚笃，基本没我什么事了。”
“哎呀，你怎么还计较上了，你想想顾太阳他——”
“妈，我知道的，别说了……”孟云哀叹道：“这段往事每年生日他寄贺礼来，您都要重复讲一遍，都重复不下十遍了我耳朵都起茧了，我知道他不容易，我也没别的意思啊。”
“就是，今天闺女过生日，说这个干嘛？”孟志雄总算逮到一个说话的机会。
“？！！”钟田丽给了他一个老娘还不是为了你的犀利眼神。孟志雄情不自禁抖了抖，赶紧殷切笑了笑，“我来切蛋糕。”
说完就把蛋糕切好，
一盘给孟云，一盘给钟田丽。
“来来来，两位女士请慢用。”孟志雄总算说了一句体面话。
两个女人见他一脸讨好的笑容，总算都心满意足了。
“谢谢爸爸。”孟云道。
“谢谢老公。”钟田丽道。
孟志雄看着孟云低头吃蛋糕，想了想，还是问了，“云朵，刚刚许的什么愿望？”
孟云抿了一口，“当警察的愿望啊。”
话音刚落，
孟志雄和钟田丽全都停了筷子，面面相觑后，又看向她。
孟云迎着他们的目光，一脸认真道：“爸妈，当初是我比较混，为了周天泽那个傻逼跑去了瑾华，可……我也不后悔，但今后，我还是会为了我自己的目标努力的。”
“爸，”孟云看向孟志雄，“我一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警察，我会让别人知道，虎父无犬女，孟志雄的女儿也绝不是孬种！爸，你等着看吧。”
孟志雄怔了瞬，良久，沉沉道：“话也别说早了，你在瑾华还有三年书要读呢，而且，你交的那个男朋友不是要出国吗？你……”
“这是两码事。他读他的书，我读我的书，我们两都会为各自的目标努力。我不会为了跟随他而改变自己的想法。”孟云道：“我大四一毕业就会参加政法干警招录考试，正常的话，半年后三月份就能入学公安大了。”
“哦，那你好好努力吧。”孟志雄随口答了句，他面容不动，可心底总算长吁了一口气。
还好，
这次小云朵能这么理智。
孟志雄的心情，也渐渐明朗了起来，想着待会儿一定要打电话告诉顾羲和这个好消息。
小云朵要真去公安大了，
还得靠顾羲和多多关照点才行。
那时的孟志雄可能也猜想不到，孟云去了公安大后，顾羲和是以怎样“独特”的方式照顾她。
以至于电话里对自己客客气气道：“嗯，干爸放心，她有我照顾，挺好的。啊？我们干嘛？在上自习呢。”
孟志雄：“哦，那我就不打扰了，你叫云朵自习完给我回个电话吧，好久没联系了，挺惦记的。”
“好。”顾羲和声线平稳道。
转身挂了电话就：“我艹！矮子你可别死啊！醒醒啊！听到没？你爸让你回电话呢！我艹，你还能不能说出话啊？啊？”
孟云四仰八叉躺在训练垫子上翻白眼，被他折磨的就剩一口气吊着，气若游丝道：“……顾……顾神棍，老子艹你妈……”
顾羲和：“操操操，连我一起操！”
孟云：“……你……你以为我不敢吗？”
顾羲和：“你敢艹我就敢爽啊！我们现在就回华州中府，我叫我妈候着，我排第一她排第二，就怕你身体吃不消啊，——要嫌麻烦，干脆咱俩直接去公安大旁边开房行吗？来来来，我扶你起来，啧啧，我下手确实重了，手腕都紫了，要不还是先去医护室？”
孟云被他抱着：“……你……你……你他妈……真是个人才……”
顾羲和：“什么你你你，叫师父，不习惯叫老公也行啊。”
孟云：“……艹………”
要是孟志雄听到后面的话，估计得气得当场心脏病发作。
不过这也都是后话了。
此时，
省际高速公路上，
几分钟前挂了孟云的电话，沈青临手枕在额头上，有些疲惫地闭着眼睛，声音沙哑道：“钟叔，还有多久？”
钟叔开着车，从后视镜上回看他，“还有半个小时就到江城医院了，俊俊，你别担心一定赶得到。你外婆不是在电话里说了吗，她一定会坚持等到你的。”
沈青临喉结一滑，良久，才轻轻吐出一句话：“好。”
宾利车在高速上疾驰而去。
在其后面，还有四五辆豪车一路跟着，车灯照亮高速指示牌上的字。
上面写着，
距离江城24k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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