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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07


阮秋今天几乎是硬着头皮去上班的。

        她不是一个懦弱的人,但对面人多势众,毫无底线,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不知所措,却又无能为力。她不知道该如何寻求帮助,一方面,没有发生任何实质性的伤害,报警自然不是最佳选择,反而还有受到打击报复的风险。而她也觉得身边没有一个能帮自己的人。

        “心情不好吗?”

        阮秋抬头,正撞上一张明媚的脸。

        他今天穿了间黑色牛仔外套,搭配纯白t恤,有些街头风。

        程屿不是敏锐到会读心的人,但叫了半天,手掌在她眼前晃了晃,她也没有反应。

        阮秋才知道自己发了很久的呆:“没有,今天喝什么?”

        “你上次用玫瑰花做的咖啡,可以吗?”

        阮秋没想到他会提个这样的要求:“那个我自己调着玩的,店里没有卖的。”

        阮秋觉得麻烦,玫瑰拿铁本身也没有好喝到要上架的地步,那是她闲着无聊调的。而且味道比橙花拿铁甜得多,阮秋记得程屿不爱甜的。

        “我就是想喝这个。”

        “没事儿,秋秋,你给他做一杯。”王智杰倒出来解围。

        冰箱里还有剩下的玫瑰露和玫瑰花瓣,倒不是什么难事。阮秋按部就班开始,这个做法要比橙花拿铁复杂些,主要是多了个打奶泡的过程。

        玫瑰露颜色艳丽,透过玻璃杯,发出好看的光泽。

        程屿并没有走,而是找了个位置坐下,正对着阮秋的方向,低头漫不经心地玩着手机。

        仍然是一个人。

        这么说来,他每次来买咖啡,都是一个人。

        阮秋长叹了一口气,觉得每天担惊受怕着,不是办法。

        小长假的中段,店里人并不是很多,她这会儿也比较闲,拉过黄清雅说着悄悄话:“我昨天在公交车上又碰见那群流氓了。”

        “啊?”黄清雅眼中也满是担心,“他们没做什么吧。”

        阮秋摇摇头:“还没有,但我在财大的站点下车,他们应该知道我是财大的学生。”

        那个公交站,非常黑,在学校旁几百米的一条马路上,四周荒无人烟。

        这是阮秋最担心的。

        如果能骑车或走路回去,倒是能避开,但一个人回去也未必安全。

        加上黄清雅一个女生,情况大概也不会有所好转。

        “要不跟老板说,我以后早点下班,这样我也能早点回去。”

        阮秋觉得,如果是白天,自己一个人回去倒还安心些,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黄清雅道:“嗯,等会儿我们商量一下有什么办法。”

        吃过午饭,仍然是没有个好的办法。

        王智杰和黄清雅都和她不同方向,平时也是坐公交,或是骑自行车下班。

        只是普通同事,她没办法做出为难大家的事情来。

        也只好说,下次多注意些,争取早日学会骑自行车,或是买辆小电驴,这样直达学校也能安全一些。

        今天天气并不太好,云很低,感觉像要下雨,颇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

        约莫到了下午四点,那群人又来了。

        阮秋心中七上八下,有种今天无论如何也可能躲不过的错觉。

        这次是四个人,红毛男和胖哥都在,一个高个子是以前没见过的。

        “美女,又见面了。”胖子仍然是一脸油腻的笑。

        生理性的厌恶感从身体的某个角落浮上来,传递到大脑。阮秋下意识觉得难受。

        胖哥带着个大金链子,走起路来时总跟着满身肥肉一起摇晃,丁零当啷地响。

        “今天总该培训好了?”红毛仿佛故意找茬,先对着王智杰发狠。

        王智杰在背后轻微拉了阮秋一把,但被她拍开。

        她觉得自己应该主动面对这事儿,不可能永远只当逃兵。

        阮秋面不改色,“喝点什么?”。

        几个人倒很来劲,点了四杯咖啡,又加了些小食。

        轰——雷声震耳,黑云压城,乌云迅速翻涌,伴随着闪电。

        准备好了餐点,阮秋有点儿手足无措,她站在餐盘前,脚步像灌了铅,迟迟不动。

        王智杰走到她旁边:“你去后厨吧,要不还是我来?”

        她咬了咬牙:“没事儿,大白天的,他们应该不敢怎么样。”

        她想着,如果自己保持着这种态度,久而久之,那群人寻找到新的猎物后,便不会再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

        阮秋端起餐盘走了过去。眼前几个小混混正在打牌呢,非常吵闹。

        “你们点的咖啡。”

        阮秋把那四杯咖啡很小心地放在桌上,这时候,那个高个儿男生突然伸手去抓远处的扑克牌,阮秋还来不及抽手,咖啡杯搭在地面上,砰的一声洒了满地,溅在她的鞋裤上。

        “你这新来的,怎么这么不小心啊?!”胖子声音很大,劈头盖脸的一阵凶,唾沫横飞。

        “抱歉,我们马上做一杯新的给您。”

        阮秋弯腰蹲下,捡起地面上的咖啡杯,左手握紧了拳头。

        “店长,店长在吗?!”高个儿仿佛来劲了,在店里大声喊。

        王智杰赔笑着来。

        “管管你们这新员工啊,你看看,连餐盘都端不稳。”说着,他抬起一只脚,“我这,两万块的进口牛皮鞋呢,就让这咖啡这么给洒了。你说这怎么赔啊?”

        “实在抱歉,我们会重新给她培训的,这单的钱我们就给您免了,等会儿我退给您。”

        “退这一单钱就完事儿了?”高个子男生说起话来总是发狠,让人害怕,“这鞋,你们不得赔我?”

        那胖子拉住他:“哎,算了啊,人家小姑娘也不是故意的,你这不是为难人么?”

        高个儿男生转换目标,瞪着胖子:“那你赔啊?”

        “我哪儿有那么多钱啊。我的意思是,人家小姑娘又不是故意的,你也不缺这一双鞋啊。要不这样,晚上啊,妹妹请咱们哥儿几个一起吃个饭,这事就算过了,这钱你也别要了。”

        窗外黑云压城,仿佛世界末日。

        阮秋扔掉咖啡杯,听闻这句话后,背后已经涔出薄薄一层汗,她指甲都用力嵌进手掌心的肉里,印出几道血痕。

        她现在明白了,他们这次带着目的来的呢,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王智杰连声抱歉,他其实也没处理过这样的事情:“要不这样吧,晚上我们陪哥儿几个一起吃一顿,怎么样?我再送您一张我们这儿的会员卡,以后来喝咖啡都打八折。”

        那高个子应他:“那不行,跟你一大老爷们儿吃什么饭啊。”

        阮秋这会儿是真的有点无助了。

        这要去肯定不行,不去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这伙人明显今天是冲着她来的,分明就是要把她从这里带走。

        咖啡厅员工不多,就王智杰一个瘦弱的,也打不过四个人啊。

        可她又不想再给店里添麻烦,这次故意找茬儿,下次他们会砸了这家店吗?

        她真的不知道,也许最坏的打算就是辞职了,可是她需要钱,需要这份工作。

        “我……”请大家吃饭。

        阮秋还没把话说完,便听到门口的风铃声响起,是有人来了。

        “怎么了?哥儿几个。”

        先进来的是程一诺,后面跟着程屿。

        那高个儿男生反应很快:“你谁啊,小白脸?”

        “我是这儿的老板啊。”程一诺经验老道,没什么怕的,很快走过去跟大家称兄道弟,“有什么事儿,我给大家解决啊。”

        “你们员工,泼了我一鞋子咖啡,进口牛皮鞋,看见没,头层牛皮。”高个子抬起脚来展示自己的鞋。

        程一诺阴阳怪气道:“哎哟,哥,下雨天还穿牛皮鞋呢?这牛皮鞋泡水还能穿么?”

        “你——诶,怎么着,你们员工整出的问题,我还不能追究了是吧?你们就这态度,开什么店啊?”高个儿男生说这话时,大概是真有些生气了,“要么今天,让这个妹子陪我们哥儿几个吃饭,赔礼道歉,要么,明天我叫兄弟们来砸了你们的店。”

        大家注意力都还在这男的身上,这时候,听见身旁玻璃瓶子摔碎的声音。

        阮秋从来没见过程屿这个样子,比那天在文体楼见到他的表情还要狠,像鹰一样盯着猎物。

        不知什么时候,他手上多了一个破了一半的酒瓶,握得很紧,有几滴血顺着酒瓶子滴了下来,和地上的咖啡渍、酒渍混在一起。

        他从牙缝中狠狠挤出几个字:“敢动她试试?”

        程屿把酒瓶子打碎的瞬间,飞起的碎片划过他的侧脸,浅浅的一道口子,正往外渗出暗红色的血。

        那么清俊的一张脸,突然有了种精致的破碎感。

        “你谁啊你!”这么一出,高个子明显怵了下来。后面几个男生也在窃窃私语着。

        程屿根本不怕,音量只比刚才更高:“还不快滚。”

        “算了算了,这次就饶了你们。”

        那胖子明显软了下来,大概看出这人不是那么好惹的,给自己找台阶下,几个人狼狈地离开。

        阮秋直叹了口气,虽然不知道后续会发生什么事情,但好歹今天又躲过一劫了。

        但她确实也有点儿吓到了,她真没见过程屿这个样子,平时在她面前姐姐长姐姐短的,看起来纯良又可爱。凶起来的时候,倒像只吃人不吐骨头的小狼。

        程一诺让他们二人来收拾残局,又去拿了药箱来,但倒没有要自己动手的意思。

        “那个,小阮啊,我这大老爷们儿,手笨,要不你来吧。”

        “好。”

        阮秋打开药箱,里面有些纱布、棉签、碘伏,还有体温计和常备的药。她想想选了碘伏擦一下伤口消毒,再包扎好,应该差不多了。

        程屿像只受伤的小动物,没了刚才的锐气,乖乖坐着,一动不动看着她。

        阮秋把声音放轻了些:“哪里受伤了吗?”

        他伸出右手,虎口下方有一道细小的划痕,伤口不长,但有点儿深,还在往外渗血。

        阮秋先拿干净的湿纱布帮他把手上的血渍擦干净。

        “你别动噢。”

        她左手握着程屿的指尖,把他的手固定好,动作轻柔缓慢。

        接着得给他擦些碘伏消毒。

        她一开始不敢直接让棉签触碰到伤口,先从伤口外围开始,不断打圈接近伤口处。

        程屿倒没说什么,手也没乱动,大概是他从小练舞也受很多伤的缘故,对疼痛感的忍耐力倒是比一般人强。

        阮秋接着去擦他脸上的伤口,还好并不太深,应该不会留疤。第一次离得这么近,她不免心跳加速起来。

        近得可以看见他脸颊上、耳朵上细小的茸毛。他皮肤很好,看起来还很光滑,跟没什么毛孔一样。

        他的耳廓红红的。

        收好药品,阮秋把药箱放在一旁:“程屿,你很喜欢见义勇为吗?”

        那是她第一次叫程屿的名字。

        第一次见面是在文体楼,他救下她舍友。第二次是今天,他救了自己。

        对陌生人来说,见义勇为很可贵。但对在乎的人而言,这样做是很危险的。

        程屿眉头微微翘起,低了头不再看她,好像受委屈的是自己:“你怎么凶我。”

        他声音逐渐变弱,弱得听不清后面的尾音。

        阮秋看着他眼里的光一点一点暗下去,像个被指责的孩子,突然意识到自己言重了,给自己解释:“我的意思是,你这样自己也会受伤。”

        他轻描淡写:“我没事,这不疼。”

        可是阮秋却觉得自己的心脏一抽一抽地疼,她握着程屿的手臂,很轻很轻地捏了捏,想给他一点宽慰:“以后别再这样了。”

        真的很宽慰,温暖的触感透过绵绵的衣料传来,一直到心脏。

        程屿定定地看着她:“姐姐这是心疼我么?”

        阮秋被他盯得害羞,只好低下头:“你就当是好了。”

        他才露出一个微笑来:“以后我来接你回学校吧,我骑车载你,不远。”

        阮秋犹豫片刻,这才想好理由:“但你不住校吧?而且你还要上课。”

        程屿似乎很快找到了反驳的理由:“你六点下班,我五点下课,不冲突呀。”

        阮秋小声嘟囔:“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好人。”

        程屿这回来劲儿了,附身向前慢慢靠近她:“我才为你受了伤,姐姐看我像坏人吗?”

        一张放大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距离一点一点拉进。

        那种小狗一样湿漉漉的可怜兮兮的眼神,浅浅微笑着的唇角,纯情得要死。

        真是拿他没办法。

        阮秋的心有点软了:“可我不想欠你的。”

        这样的好,她无以为报。

        程屿笑得很明媚,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先欠着,慢慢还。”

        一辈子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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