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除夕夜的前一天，阮秋收拾行李准备回家。
课已经讲得差不多了，还剩下一小部分内容就能结束，阮秋答应他初七过后就回学校来。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舅妈家在郊区，虽然离学校远，好歹也是一个城市，就是住得偏僻了些，地铁换乘公交要不少时间。
吃过午饭，程屿本来说要来帮她搬行李，但她箱子确实很轻，自己先一步搬下楼，走了一段时间才遇到。程一诺开车送她回去，路上还给她买了些糕点。
今天不是除夕，提前一天回去不至于特别堵，一路上都开得很顺利。
程屿陪她坐在车子后座。
差不多快到的时候，阮秋希望把车停得远一些，她毕竟还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家的情况。
更何况那根本不是自己家。
“你下次别开这种车来啊。”程屿责怪，“这么拉风，别人以为人傍大款。”
“小兔崽子，见色忘义是不是，我是你哥，你管我开什么！”
程一诺很不情愿，把他的保时捷停在旁边的百货门口，离着阮秋舅舅家的店还有一段距离。
“送到这里就好了。”她从程屿手中接过自己的行李箱，和他买来的零食。
她在车上时稍微看了一眼，都是些老牌点心，不排队很难买的。
她转过身去往家走，发现舅妈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那是一栋老旧的居民小区，没有电梯，墙皮已经掉了不少，栏杆也锈迹斑斑。
舅舅家的餐馆正是租的楼下一间店面，类似于大排档，平时大多做炒菜、盖浇饭，晚上还有夜宵。这儿不比市区的人流量，因此都是做熟人生意。
今天餐厅没开门。
往常阮秋回来时，也只能在店里吃个便饭。
自从上大学后，她出门也不带家里的钥匙了，反正店里总是有人的。她在楼下等着林燕来给她开门。
林燕今天看上去似乎比往常老了许多，说起话来也中气不足：“回来啦，秋秋。”
“嗯。”
阮秋把一袋吃的给她，自己去搬那行李箱。
林燕似乎在看着远处：“那是你同学吗？秋秋，那车不便宜吧。”
阮秋回头时，发现程屿他们还在那儿没走呢。程屿已经坐在车里了，摇下车窗看他，程一诺站在车外面抽烟。
大红色的保时捷卡宴，实在太显眼了，郊区这一片住的都是民工，没有人开这种车。
阮秋语气平平的：“是我老板，只是搭个顺风车。”
林燕似乎像话里有话：“哦，你们老板对你挺好的。”
她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大概想太多了，不应该带着先入为主的观念来揣度别人。
阮秋回到自己房间里安顿下来，把行李都收好，把那些糕点都放在客厅。
舅舅家是三室一厅的户型，她来之前，这是个小小的书房，后来给她买了张小床，才改成一间小小的卧室。白色的墙皮已经有些碎裂和掉落了，她简单打扫一下，擦了擦桌子。
很久没回来了，阮秋很喜欢这个地方，对她而言，像个小小的窝一样，是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收拾好后，她去敲梁妙倩的房间，想和她打个招呼。
她房间门半掩着，阮秋敲了敲门后说：“倩倩，我带了点心回来，放在客厅。”
“干嘛呀！别吵。”
梁妙倩大概没想过阮秋这么热情，打扰了她跟别人连麦游戏，语气间倒很暴躁。
“谁啊？”
她房间隐约传出个成熟的男人声音，大概是和她打游戏的人。
梁妙倩对着手机说：“我姐今天回来了。”
对面那人发出一声冷笑：“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个姐啊。”
“我表姐，寄住在我家，烦都烦死了。”
接着，她走出来把自己的房间门关上。
阮秋觉得有点儿难过，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手机上传来程屿的消息：[姐姐，记得想我]
她觉得很窝心，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正面回答，思索片刻后，回了一句：[作业要好好做]
真是有点想他了。
晚饭时间，小餐桌上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
今天的菜色比以往还要差一些，四口之家，平时都能吃上3个菜，今天只有两个清汤寡水的绿叶菜，还有一盘炸过的花生米。
梁妙倩对晚饭的配置很不满意：“怎么又吃这些啊！”
林燕数落到：“你这孩子，煮什么就吃什么，别这么小就挑食。”
梁建国默不作声，而是一直往杯子倒酒，喝了一杯又一杯。
梁妙倩生气地放下筷子以示抗议，筷子瞬间滚落在地，声音刺耳：“每天都吃这几样，一点胃口都没有。”
林燕大怒：“梁妙倩，你没完没了了是不是？！”
“够了！不想吃就滚！”
梁建国生气地把酒瓶往桌上砸过去。
梁妙倩也是娇纵惯了的性子，丝毫没退让：“不吃就不吃！谁怕谁啊！”
接着就摔门进了房间。
阮秋有点儿错愕，很想安慰，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只好安静地坐在那儿吃饭。
她一直把自己当成是这个家的外人，实际上她也确实是这么一个角色，因而总是不敢随便发表意见。
才半年，家庭情况已经风云骤变了。
吃过饭，舅舅出门去打牌，厨房里就剩下阮秋和林燕两个人。
阮秋开口试探：“家里最近怎么样了？”
林燕说话时有气无力：“你舅舅之前跟别人投资，把家里所有的存款都搭了进去，亏了，欠了一大笔钱，店也拿去抵押了。最近附近的房子都要拆迁，生意越来越差，很多老客人都走了。本来想投资一笔，重新找个店面，没想到……”
阮秋听着也觉得难过：“没事儿的舅妈，我这边也存了点钱，可以先拿些出来补贴家用的。”
她心想，怎么着也在家里白吃白喝了这么久，拿出点钱也是应该的。
林燕抹了抹眼泪，但说起话来却没那么诚恳：“怎么能要你的钱呢，你还要念书的，我们现在还能挺过去。”
接着安抚了几句话，洗了碗，又帮着做了点家务，阮秋回到自己房间里。
看了会儿书，程屿就把自己的作业发过来了。
她改了一下，发现今天错得比以前要多些，之前能做对的题，这会儿到是连思路都错了。
阮秋把错的题摘出来，发给他，后面又跟上一句：[你今天不认真]
对面那人显然不在意题目的对错，很快回复她：[想你了]
阮秋觉得心里酥酥麻麻的。
对面突然打过来一个视频电话，她有点儿猝不及防地挂掉。
她没有跟别人通过视频电话的经验，哪怕是一个人在外面上学，和舅妈也是打电话。
她不知所措，这样的举动对她来说，太过亲昵了。
[我把作业写完，可以跟我视频吗？]
她鬼使神差地回了个：[好]
等他再次发回那些作业答案的时候，倒是都做对了。
真不是个乖孩子，写作业还要哄。
阮秋不是个会食言的人，对面的视频电话再次打过来时，她就接起来了。
她靠墙而坐，这样背景也不会照在她的床上。
“喂。”
“姐姐。”程屿一手撑头，另一只手举着手机，饶有兴致地看她，“怎么办，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阮秋不自觉勾了勾唇角。
他很快捕捉到这样一个不明显的表情变化：“姐姐，你笑了。”
她下意识地否认：“我哪有笑。”
程屿也笑了，倒不戳穿她，反而另起话题：“以后每天都能这样看看你就好了。”
阮秋连哄带骗：“那你要认真一点。”
停了几秒，程屿很认真地看着她：“好，我什么都听你的。”
除夕夜的晚上，外面是很热闹。郊区的鞭炮声、烟火声混在一起，非常有过年的气息。
不过阮秋家里却很冷清，没布置什么过年的东西，只换了一副简陋的对联。
梁妙倩一直待在房间里玩游戏，只有吃饭时会出来。
晚上吃的是饺子，下午阮秋和舅妈一起包的，普通的白菜猪肉馅，但也算有点年味了。阮秋的房间里没有电视，而她的表妹和舅舅舅妈呢，房间里都是有电视的。因此她只能用自己的电脑看着春晚直播。
其实也说不上看，放个背景音乐，热闹一些。
很晚的时候，她才收到程屿发来的高数作业，今天正确率又上去了，阮秋很满意。
有种把自家小孩养聪明的感觉。
十一点多了，程屿才给她打来视频电话。那时候她已经洗好澡了，穿了一件粉红色的棉兔睡衣。
接着视频的功夫，阮秋给他讲错题，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着正确答案。她字迹工整又整洁，怕手机屏幕拍不清楚，特意挑了支更粗的笔。
快要十二点了，外面的烟花声和鞭炮声很喧闹，已经听不太清她说话了。
程屿打断她：“姐姐，你那里好吵。”
阮秋拉开窗帘，深黑色的夜空中，五颜六色的烟花绽放着：“外面在放烟花。”
他头轻轻一偏，眼睛亮闪闪的：“是吗？我也想看。”
阮秋猜测他大概住在市区，是不能放烟花的。
她拉开窗帘，拿屏幕对着窗外，刚好是零点，很大的一朵烟花在空中绽放，色彩绚丽如梦，接着又如稻穗状般散开，仿佛万颗碎钻掉落人间。
那一刻的烟花真的很漂亮。
阮秋问他：“看到了吗？”
粉红色的烟花，像玫瑰一样，随之升起的烟雾也是浪漫的玫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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