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贷款
“你怎么来了？”落落说话的声音里还带着一点点哭腔，但是神情里的悲伤已经一扫而空。
孟则觉得，按道理他应该立刻离开，否则似乎有一种偷听别人讲话的嫌疑。
但是真的会有人在看剧看到最狗血的情节的时候，选择直接换台么？
孟则不信。
于是他又开始摆弄他那屏幕都无法解锁的手机。
“你说我怎么来了？”那个长得很好看的男人语气关切，“还不是被你吓着了，怎么忽然跑出来，电话也不接？”
跑出来……
难道男二和女主住在一起？
事情好像变得复杂起来了。
落落似乎被这人问住了，纠结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我脑子好像有点乱，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在这儿了。”
西装男很心疼地把落落被风吹得很乱的头发捋得整齐一点：“乱就不想了，走，我们回家。”
回家？真的住一起？
孟则的世界观在崩塌。
刚才还要死要活的是这个女孩儿吗？
虽然人死不能复生，爱人死了之后爱上别人也是很合理的事儿，但是这听起来你们不是在秦千河死之后开始的喂！
秦千河你在冥界会不会狂打喷嚏？
孟则的手指在报废的手机上滑动得更快了。
“不回。”落落倒是一口回绝了，“我回家多耽误你谈恋爱？那些‘莺莺燕燕’你都没法带回家了。”
孟则：？？？
他最初以为这是西装男拿的是补位的深情男二人设。
然后他以为这是狗血出/轨文学的情节。
再然后……他已经彻底看不懂了。
西装男似乎注意到了一旁神色不自然的孟则，眼神瞟过来一瞬，孟则立刻移开目光躲掉了。
后面西装男好像又和落落说了什么话，但是处于震惊中的孟则完全没有听进去。
直到他扯着落落迈上斑马线离开了那个十字路口，孟则才缓缓回过神来。
恋爱经验干净得如同白纸的孟则，觉得自己没办法接受这种复杂混乱的情感关系。
他就是忽然有点可怜那个和自己只有一面之缘的秦千河。
他又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向着和二人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然后驻足在一个简陋的巷口。
这个城市给他一种繁华和陈旧并行的感觉，绕过cbd，就是一片古朴的小平房。
这个巷口看起来很破败了。
孟则对陈旧的事物没有什么独特的爱好，他在这里停下，主要是因为，他闻到了一种很好闻的味道。
食物的香气让他有点儿饿了。
他在冥界是不需要吃东西的，事实上，冥界也没有什么好吃的东西，他自己煮的孟婆汤除外。
饭店里倒是有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但是吃起来都是香火的味道，那些小鬼们很喜欢吃，但孟则只觉得连味道都是难闻的。
他之前对人间的食物也没什么概念，他总觉得那东西应该比冥界的食物还要差点。
味道肯定是差不多的吧？
冥界的食物不吃也不会死，但是他听说在人间不吃饭的话是会饿死的。
所以听起来还不如冥界。
至少在他闻到这个好闻的味道之前，他一直都是这样以为的。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香气，因为所有食物和调料的味道对他来说都是陌生的，此刻词穷的他只能用“想吃”二字来形容当下的感觉。
一拐进巷子里，他就看到了香气的来源——那是巷子中段停着的一辆小推车。
小推车后面站着的是位老人，至少也有六七十岁了，但是看起来很是硬朗。那辆小推车上也尽是岁月的痕迹，金属的车架上沾满了凝固的油污。
小推车上没有招牌，孟则不知道老人卖的食物叫什么名字，所以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开口。
好在热情的老人主动地招呼了他：“小伙子，来一份烤冷面吗？”
孟则认真地点了点头。
“加什么东西吗？有烤肠，还有……”老人滔滔不绝地介绍着。
孟则琢磨了一下自己口袋里的钱：“不用了，最简单的就可以了。”
他按着老人的指示把钱放在一旁的不锈钢盒子里，然后自助找了零。
那位老人一看就是很热情的性格，主动地和孟则搭话，在看出他的窘迫和无处可去之后，还给他推荐了附近一家实惠的小旅馆。
孟则谢过了老人，捧着他的烤冷面向老人指的方向走去。
他边走边笨拙地用插在盒子里的两根牙签夹着面饼。
他在冥界的几十年都没吃过东西，筷子都用不明白，更不用说这细细的竹签了，只好把纸盒凑得离自己很近。
试探地尝了第一口，他忽然觉得来人间真的是很值的一件事——
没有香火味道的食物，真的是太美妙了！
边走边吃这个姿势到底还是有点奇怪，于是孟则把食物拎在手里，快步向目的地走去。
远远地，他看见了一个简易的招牌，用led的灯管拼成歪歪扭扭的几个字“方非旅店”。
凑近了，他才发现，旅店的原名叫作“芳菲旅店”，只是上面的两个草字头的灯管都坏掉了。
他推开了门口的玻璃门，门轴大概是有些滞涩，推门的时候有吱嘎吱嘎的声音响起。
一声清脆的“欢迎光临”在他推门的同时响了起来，孟则顺着声音去看，原来只是挂在门上的一个感应小玩偶。
旅馆前台坐着的中年女人似乎已经有点困了，见到客人走进来才打起精神：“你好，要住店么？”
孟则打量着女人身后挂着的价位牌，里面的单人间价格是128一晚。
于是他点了点头：“嗯嗯，单人间。”
女人头也没抬：“单人间没有了，现在只剩双标了。”
孟则又抬头看了眼，双人标准间，198。
他觉得有点亏，但是天色太晚了，好像也没有什么别的地方可去了。
于是他颇为肉疼地点了点头。
直到躺倒在并不算太柔软的床铺上，他才开始仔细思考，他这一整天的经历。
一天之内他完成了从冥界公务员到无业游民，从金领富豪到穷苦人士，从阴间到阳间的极限跨越。
一顺手地，还救了个人。
他敢说这是他平时看的奇葩狗血剧都不会演的情节，但这切切实实地发生了。
想到这里，他坐起身来，从挂在墙壁上的衣服口袋里，把那一小沓现金取出来，在另一张床上摊开。
他数了一遍，三千九百七十六元。
他又数了一遍，不过这个数字显然不会随着他数的次数增多而变大。
就算住这个简陋旅馆的单人间，也只能住上一个月，这还是不吃不喝的情况下。
显而易见的是，尝试过人间的食物之后，他确信自己不可能坚持一个月不吃不喝，准确来说，一天不吃都不不行。
在冥界低物欲地生活了那么多年，孟则从来没觉得什么东西的匮乏会让他活不下去。
而在人间只待了短短的一个晚上，他就意识到了，这种东西是真的存在的。
而那个匮乏了就活不下去的东西，是钱。
孟则觉得自己非常有必要研究点什么赚钱的营生了。
他在床上辗转反侧，回忆着他在冥界见到过的各种职业，它们应该都在人间有对应的岗位。
普通白领？不行，他没有文凭。
出租车司机？不行，他不会开车。
厨子？不行，他不会做菜。
……
他本来已经有点困了，但脑海里这些有的没的让他越来越清醒。
人间这么大，怎么可能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孟则表示自己绝不肯对这种悲惨际遇认命。
窗外的一角天空已经隐隐有点儿泛白，忽然，一个念头闯入了孟则的脑海。
他想到自己在十字路口救下的那个要轻生的女孩儿，虽然最后的结果是看了一场离谱大戏，但过程还是好的。
他一下子找到了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核心竞争力——别的不说，熬孟婆汤这件事，不会有人比他更在行！
而且凭借他多年做孟婆的经验，太多世人有不必要的执念和爱恨，如果有什么东西能帮助他们暂时或者永久地忘掉这些东西，一定会很畅销！
他觉得自己挖到了商机，他无比坚信这就是他在书中读到过的“蓝海市场”。
他带着他赚钱的雄心壮志陷入了沉沉的梦乡，短短三四个小时之后，又在赚钱的动力下从床上爬了起来。
和旅馆前台打好招呼，把行李换到一个单人间，他带着那瓶浓缩孟婆汤就走出了小旅馆的门。
昨天睡前他就仔细想好了，今天的第一站，是银行。
他非常真切地意识到想靠孟婆汤赚钱，不是什么很简单的事儿。
尽管他随身带了那么一瓶能调配数碗孟婆汤的浓缩液，但总不能一直像昨天那样在路上等着，等走过路过需要帮助的潜在消费者自投罗网。
想开一家孟婆汤小铺，他需要启动资金。
虽然孟则在冥界的这些年里，一直秉承着“你不理财，财不离开你”的非主流理念，但冥界和人间都适用的一些常识他还是有的。
比如，需要钱的时候可以去银行贷款。
可是他的常识也就停留在这儿了，比如，他不知道，这种贷款是要有资产证明的。
坐在银行的座椅上，工作人员微笑着问他：“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么，先生？”
语气温柔和善，一如昨天帮他换钱的冥界银行柜员。
孟则：“我想贷款。”
工作人员微笑着点了点头：“好的，请问先生您带齐相关的材料了么？”
孟则：“还要带材料么？什么材料？”
工作人员耐心地递给他一张单子，上面列了好几行所需资料明细。
【1、身份证明】
孟则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身份证，这东西从他到了人间就一直躺着他口袋里，或许是黄泉令牌的赠品，用来帮助他在人间正常生活。
【2、收入证明】
孟则困惑地抬头向工作人员求助，工作人员依旧语气温柔：“比较简单的办法，是用你的工资卡流水账单哦。”
孟则下意识地伸手从背包里拿银行卡递给工作人员：“你们这边，可以帮忙打下流水单么？”
柜员微笑着，礼貌地接过银行卡，看了一眼，被上面的“冥界银行”四个大字震住了。
“先生，您确定……没拿错银行卡么？”
孟则笃定地点了点头。
“这可能不是我们银行的卡，需要去开户行打单据的。”不知怎么，柜员觉得身上有点冷。
孟则理解地接回了银行卡，继续读资料清单。
【3、抵押资产证明】
“抵押资产，”孟则念叨着这几个字，然后提问：“假设我有一处房产，但是不在这边，也可以么？”
紧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所在地的货币和这边的货币也是可以灵活兑换的。”
柜员小心地提问：“海外资产么？如果有证明文件的话也是可以的。”
孟则摇了摇头：“倒也不是海外，怎么说呢……我有套房，但是在冥界。”
这是柜员今天第二次听到“冥界”这个词。
她现在无比确认眼前这个人是个疯子。
她的手已经放在了安保呼叫按钮上，以备不时之需。
但眼前的疯子似乎没有做出危险举动的倾向。
柜员看见他神色黯淡地说了声“哦”，然后收拾背包，准备站起身离开。
可惜了，长这么好看，精神却不太正常。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或许是对长得好看的人有些偏心，又或许是有点可怜眼前这个温和的疯子，柜员在他起身后又问了一句：“方便问一下这位先生，您想要贷款具体是什么目的么？”
孟则很礼貌地回应：“我想开个店。”
“开店？”
“对，”他补充道，“卖孟婆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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