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化妖无悔
这日的雨自前夜便开始淋漓不停，雨雾半遮半掩间，远处青山朦胧可见。陈雨蝶托腮，愣愣的瞧着屋檐上不间断雨竹汇聚成的帘幕，脑海中还在回响着昨日偷听见的大秘密，杀母之仇？炽舞杀了漓渚的母亲吗？又为什么呢？
见小姑娘开始挠头，白汲轻咳了一声，陈雨蝶才手忙脚乱的练字，因为手抖，浓重的墨汁晕染了之前写的字。她小心翼翼的抬头看向一旁悠闲喝茶的白汲，刚一和那双冷漠的紫眸撞上，僵硬的扯了下嘴角。
“心不静就不要练了，人来了，你去接一下吧。”
“啊？好的，我这就去。”
说罢就撂下纸笔，欣欣然跑下楼，刚下楼便撞上了灵芝，在灵芝嫌弃不已的眼神中她默默地双手交叠于身前，小步朝她挪过去。心里却在腹诽，师父一定是故意的！
“雨蝶小姐，老板在吗？”
陈雨蝶瞧见她身后一袭烟青色大褂的少年，还有一手纸伞一手搀扶着他的老妇，按耐住想和他们打招呼的念头，面上带笑的回应灵芝。
“在的，师父就在二楼书舍，你们同我来。”
“请。”
灵芝很满意陈雨蝶这一系列动作，便转头示意漓渚二人跟着上去。陈雨蝶一路将他们带到了书舍门口，轻轻扣门。
“师父，人来了。”
“进来。”
炽舞搀扶漓渚的手不由得一紧，漓渚安抚的拍拍她的手，陈雨蝶听着师父的吩咐便推开门，转头朝漓渚他们笑了笑。
待他们进了去，灵芝便扯着依依不舍的某人离开，陈雨蝶看着漓渚张了张嘴，奈何拗不过灵芝的臂力。心里却是泪如泉涌，她还没有和漓渚打个招呼哩！
瞥见白汲冷淡的面容，炽舞先是将漓渚安顿在了软座上，接着便在一旁跪下来。白汲没有阻止她，漓渚抬手，却还是握拳慢慢放下了。
“白老板，十年前我得您心善保住一命，本已万分感激，不敢再有希冀。而今婆婆告诉我您愿意治疗我的眼睛，不知您有什么方法救我？”
“炽舞，你这个新主子还算是识大体的，怎么你就是执迷不悟呢？”
“主人，您之前已经答应炽舞了不是吗？”
看到炽舞略带责备的眼神，白汲心里讽刺，但却是没有理会她，他转眼看向一边皱着眉头的年轻男子。
“沈漓渚，你想活吗？”
“当然想，这世间有很多美丽的事物，我还没有见过体会过…但若是天意如此，我又能如何呢？”
“但我能让你活。”
“您需要什么？”
白汲心里感叹着他的识相，聊天很是愉快，他也就不想再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切入正题。
“沈漓渚，十年前你被强行化妖，身体承受不住，故而我取你妖力，但结局无法逆转，白发、失明、短寿。现在你想活，想视物，只有一个办法。”白汲观察着他的面色，继而徐徐吐露出了一个办法“彻底化妖。”
“主人！”
漓渚面色彻底惨白，炽舞也是一脸震惊的看向白汲，她站起身来攥住了漓渚颤抖的手。
“主人，若是漓渚愿意化妖，当年我又何必带他来求你？”
“当年只是因为他承受不住罢了，你真的有问过他是否愿意吗？”
白汲反问着炽舞，炽舞低头看向漓渚，少年双目紧闭，修长的手微微颤抖。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睁开了眼睛，他反握住炽舞的手。
“漓渚，你真的…愿意吗”
炽舞颤抖着唇开口，但少年抬头望向她，琥珀色的眼瞳里是坚定和坦然，他微微笑着，口气温和的安抚道：“婆婆，你一直希望我活着的，不是吗？”
“但我不愿意漓渚你作为妖活着，作为妖太苦了。”
“做人也很苦。”
是啊，漓渚做人的这二十年里，什么苦都尝尽了，一头乌发皆白，一双眼睛再没了神采。而这一切，又比做妖好到哪去呢？只是成为妖，必然会成为他人手中的利器，就如当年的她，便是狐妖白汲，也不过是早年际遇才坐上了华府主人的位子。说到底，在这个乱世，人和妖从未平等过。
“炽舞，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不然你便带他走吧。”
炽舞抿唇，犹豫再三，还是认命般的点了点头。
“那要如何帮漓渚化妖？”
白汲端起茶盏，轻轻的拂去茶沫，蒸腾的水汽中，紫黑色的眸子看不出情绪。待他饮了一口碧螺春，才抬眼看向炽舞，炽舞咽了咽口水，喉咙干涩异常。她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惶恐，又无比眷恋的看着漓渚好一会儿，下一刻抬起手，利落的砍向了漓渚颈间。她怀抱着昏过去的漓渚，颤抖着抚摸他的眉眼，终是她欠他的，以命相还到也算是不亏不欠了。
“漓渚，婆婆对不起你呀，对不起…”
老妇喃喃的念叨着对不起，苍老的面孔在顷刻间焕发光彩，褶皱退去，白皙妖异的面庞被泪水打湿。而紧接着，黑红色的元丹破体而出，慢慢的飘至沈漓渚的头顶。炽舞转头看向白汲，嗫嚅道：“主人难道不需要我的元丹了吗？”
“你的元丹于我益处不大，但是却能为这孩子补齐心脉，重塑筋骨，否则他不一定能挺过接下来的妖化。”
“…”炽舞感激的朝白汲拜了三拜，回身催动元丹进入漓渚体内，漓渚难受的皱眉，似是无法忍耐元丹入体。炽舞抬手抚过少年的眉头，温柔而眷恋。
“我将他看作亲子，看他长大，看他长得这般俊秀良善，只是我哪来的资格以母亲自居？我杀了戚梦姐姐，我杀了他的母亲，有什么资格做他的母亲。”
漓渚被砍晕的那一瞬百般不解，但他看不见，只能感受到炽舞微微颤抖的手。紧接着，烈焰焚身般的痛苦排山倒海涌来，他几乎承受不住，就像是一只被打上岸的鱼，在烈日的炙烤下奄奄一息。迷蒙间，他恍惚像是见到了母亲，母亲身着一袭淡黄色的旗袍，外面罩着一件淡绿的软甲，温柔且心疼的瞧着他。
他跌跌撞撞的朝母亲奔去，却总是触不到母亲，他焦急的呼唤着母亲，温婉的妇人却是笑着对他说：“漓渚我儿，回去吧。”
回去吧…
三个字砸在漓渚心上，他呆愣在原地，眼看着母亲的身影慢慢淡去。继而他瞧见了炽舞，那是儿时见过的模样，身姿袅娜纤细，长发垂在腰间，她也是温柔的看着他。
“漓渚，再见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再见！”
少年似是再也压抑不住，朝炽舞吼道：“凭什么要再见！”
“漓渚，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女人饱满漂亮的眼里盛满了心疼，朱唇轻抿，她走到漓渚面前，手搭在漓渚肩上，扯着嘴角笑问道：“漓渚，接下来你可以去看你没有看到过的风景了，不开心吗？”
“可你们都不在了，母亲，还有你。”
少年一瞬间泪流满面，炽舞却是微笑的擦去他的眼泪，她一手指向他的心口。
“我们在这里，我和戚梦姐姐，都在这里。”
说罢，她将少年往后一推，渐渐消失在雾气中，漓渚伸手去抓，什么都没有抓住。少年的眼睛甫一睁开便被洁白的光亮刺的微微眯上了眼，眼角的泪滚滚落下，他抬起臂膀遮住眼睛。身边少女赶忙来扯他的手臂，入目便是一双浑圆饱满的杏眼，眼中带着欣喜和焦灼。
“哎哎哎，你别哭啊，眼睛还没好不能哭啊。”
她手忙脚乱的为他抹去眼泪，又转头向门外喊着：“巫山！漓渚醒了，漓渚醒了！”
听着这脆嫩的声音，他知道是陈雨蝶，眯着眼睛看向床帐，洁白的白纱被窗外的风卷起，他的心却是在风里慢慢的沉了下去。又是一滴泪划过，渗入枕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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