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琥珀
“醒了？”
“是，未时醒的，现在小姐正照看着。”
巫山接过白汲递来的茶水，稳稳地端在手中，眼睛随着白汲晃动茶壶的手指移动，修长白皙的右手五指内侧，各有一条横着的疤痕。疤痕的颜色已经很淡了，不仔细根本瞧不出来那几处凸起。
这伤来自千年前，彼时的巫山不过是一只小野狗，一个不小心给树妖的藤条卷了去，就在马上要成为树妖的盘中餐时，白汲一手替他拦住了像树叶一样的刀子。他那时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怎料一睁眼便瞧见了白衣倾城的仙人，而仙人鲜红的血染红了白色的衣袖，却还是回过头对他一笑。那真的是，这世间最美的颜色。
按理说不过小伤，山神之尊又怎么可能轻易留疤，然而白汲留着它们，说到底是为了留住某个人，某个早已经神魂俱灭的人…巫山心中叹气。
“我瞧着那小子和炽舞的元丹融合的很好，过几日黑发也该长出来了，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样的妖。”
“炽舞原身黑猫，大概率这孩子是要变成一只黑猫的。”
“主人需要他留下来吗？”
“他已经没什么东西可以与我交易了，正好饭店缺个账房，留下算账吧。”
算账？巫山嘴角一抽。
“他留下来，最开心的莫过于小姐了。”
“嗯，以后督促小蝶读书习字的任务也可以交给他。”
“…”
抚上脸颊，漓渚瞧着镜子里那双红色瞳孔，愣愣的瞧不出有什么想法，陈雨蝶小心翼翼的陪在一边，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
“漓渚，红色的眼睛也很好看，如果你不喜欢我们去求师父帮你换个颜色。”
“不，不用换了，我挺喜欢的。”
他温和的回答她，虚弱苍白的面孔有了些血色，陈雨蝶还是很难过，一夜之间失去了最后一个亲人，这种感受她深有体会，她抱了抱漓渚。
“漓渚，你不要伤心，以后啊，我们就是你的亲人。我，师父，巫山，还有灵芝姐姐他们都是你的亲人。”
感受着少女温暖的怀抱，疼痛的心像是被慢慢熨帖平整了，漓渚微微合上眼睛。
“谢谢。”
他由衷的感激，感激面前的少女，还有那个嘴硬心软的白汲，作为妖活下去，才算是与天道抗争的第一步，接下来的路还很长，还有很多的事得做。
“既然化妖的后果已经无法改变，那不如就真正成为妖，做万万件善事，积万万德报。漓渚，不是和天争，而是让天看看你的决心，活下去，努力的活下去。”
这是炽舞消散时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对他最大的祝福。
丰盛的晚餐已经布置好了，巫山为白汲拉开座椅，待白汲落座，恭敬的站在一边。陈雨蝶带着漓渚走来，感叹今晚上的菜色很棒，巫山给她也拉开了椅子。
“谢谢巫山，漓渚，你也坐。”
漓渚浅笑，却没有动身，只是站在桌边朝白汲鞠了一躬。
“白老板，多谢您救我，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也没什么，只是以后你要留下来了，会不会觉得不甘心？”
“我这条命是白老板您给的，有什么不甘心呢？只是我留下来可以做些什么？”
“账房，华裕饭店的管账先生，一个月的薪水30银元。”
“30？！”
陈雨蝶听见这么个数字眼睛瞪的大大的，这都比她两个月的零花钱都要多，更别提才被扣了三个星期的零花钱，她噘嘴看向白汲。白汲好笑的和巫山对视一眼，巫山耸耸肩，顺便拉开了陈雨蝶旁边的座椅向漓渚示意。
“你也坐下一道用饭，沈漓渚。”
漓渚对他微微一笑，就顺势坐下来，待坐定了开口：“白老板，我想改个名字。”
抛却姓氏是因为想脱离那人，改变名字是为了重新开始，而这个名字他想由赐予他新生的人来为他取。
“你自己想一个吧。”
“我想由老板赐名。”
白汲看着少年诚挚的目光，明白少年的心意，便也不推辞，真就给他想。陈雨蝶看了看漓渚又看了看白汲，很是跃跃欲试。
“师父，师父，叫琥珀怎么样？”
“噗，琥珀？好娘们的名字，哈哈哈。”
“你懂个屁！漓渚他的眼睛以前就是琥珀色的，漂亮的很，你才娘们呢！”
白汲侧目看陈雨蝶扬起拳头去捶巫山，巫山从他的左边躲到了右边，又转眼看着漓渚问：“你觉着呢？”
“挺好听的，就琥珀吧，从此琥珀便是白老板的人，忠于您，顺于您，永不背弃。”
陈雨蝶愣愣的看着眼神坚定的少年，然后拾起筷子夹了一只大鸭腿放到琥珀的盘子里，一脸心疼的对他说：“吃鸭腿，琥珀，以后有我一口吃的有你一口，我们是一家人！”
“咳咳。”
白汲在一旁掩唇咳嗽，巫山则是对她使眼色，陈雨蝶会意，又立马夹了另一只鸭腿放到白汲盘子里，狗腿道：“师父也吃鸭腿，我们也是一家人，嘿嘿。”
她心里滴血，以往两只鸭腿都是她的，现在都飞了，她不开心。白汲瞧着她讨好的小眼神，抬手将自己的盘子和她换过来。
“你吃，师父不和你抢。”
“哇，谢谢师父，我爱死你了！”
陈雨蝶两眼放光，心道师父天下第一大好人，琥珀看着他们师徒二人，突然间觉得逐渐变冷的心没有那么冷了。
他年少时便一直是一个人吃饭，母亲早逝，父亲又不爱搭理他。后来来了一个女人，她说她将是他的后娘，那个女人便是炽舞。虽然炽舞嘴上恶毒，又嫌他麻烦，但是总会在该吃饭的时候将他薅出来，看着他吃她做的饭。开始的饭菜根本难以下咽，他艰难扒了几口要呕，炽舞以为他嫌弃，拍桌子叫他别吃了，可后来还是自己捞了点尝尝。再后来的饭菜，一天比一天好吃，菜色也一天比一天丰盛，而那个炽舞也端了只碗陪他一起吃。那两年是他最幸福的两年，纵然知道了母亲的死和炽舞有关，他仍然恨不起来。他放任炽舞变成一个老妇人陪在身边，也知道炽舞为了给他续命斩断了最后一条尾巴，他不恨她，也没有资格恨她。
手指抚向丹田，那里炽舞的元丹静静地躺着，他可以感受到元丹的能量在不断地熨贴着自己周身的脉络。
“琥珀，你多吃点，你看看你这么瘦。”
琥珀端起盘子去接陈雨蝶夹过来的菜，好笑的看着少女给他垒了一座小山，但他没有制止。巫山看不过去的端起陈雨蝶将要下筷的菜“小姐，再夹下去他要撑死了。”
陈雨蝶看看琥珀盘子里的小山，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我吃的完，谢谢雨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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