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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14章


许恩深把顾元亨送回家,临到分别时说了句:哥,重逢真好,尽管最艰难的时候你不在身边,但经历过以后,转头发现你还在身边,就像失而复得后的那种不真实的喜悦。

        顾元亨坐在车上沉默了很久。

        许恩深到家已经是午夜后,多日的疲惫让她一觉睡到中午。

        再起来的时候,王秀兰已经做好了年三十的午饭。

        “姥儿啊,今儿三十唉,怎么就吃白菜豆腐汤哇。”许恩深小时候在幼儿园吃大白菜面条吃出了阴影,对大白菜一直就没什么好感。

        王秀兰敲了她一记毛栗子,“这是老家的讲究,三十中午吃百财。”

        “您还用百财么?”许恩深坐下嘟囔。

        王秀兰没好气地从汤里捞出对虾放到她碗里,“我不得给你攒嫁妆本儿么?!”

        许恩深耷拉下眼角,啾着嘴,“姥儿,今儿过年,明儿起您就要开始团拜啥的了,不催婚不催嫁,珍惜祖孙美好的共处时光,嗯?”

        王秀兰嗤了她一声,又给她添上几片白菜叶子,“不是姥儿催你,就是鼓励你多接触接触人,有趣的、渊博的、深厚的灵魂比比皆是,见过狮子,才不会轻易被野狗欺骗。”

        许恩深乖乖地吸溜进一片菜叶,眼睛觑着王秀兰,犹豫了下,放下碗,扭股糖一样叫了声,“姥儿~”

        王秀兰拿眼睨她。

        “我想给您说个事儿,先说好啊,不带生气的,有个朋友,要我给他帮点小忙,所以过完初三我就回康市了……”

        王秀兰“嗒”地放下饭勺,“是不是嫌姥儿催急了……”

        许恩深忙不迭把她的饭勺拿起来送进她手里,“您看您看,都说了不带急眼的……”

        “那你倒是说说什么朋友能在大年下的找人帮忙。”

        许恩深略心虚地嗫嚅,“是个男的……”

        王秀兰地脑洞也大,在她胳膊上掐了一把,“你是不是缺钱把自己租出去了?!”

        许恩深简直哭笑不得,“您说啥呢!我认识了一位韩国电影演员,他的新片这段时间在康市取景,因为需要中文语境,所以要我帮忙配配戏。”

        王秀兰用勺子在饭里拌了拌,一脸问号,“就这?”

        “您要是想听‘您想听的真话’,那我可得撒谎了啊。”

        “……多大岁数?”

        许恩深硬着头皮,“没问,瞅着跟元亨哥差不多吧……”

        王秀兰眯了眯眼,出其不意又问,“这事儿你老师知道?”

        许恩深如临大敌,毛都炸了,“这我私事儿,给他知道干嘛?!”

        “怎么说你老师也是你在学校的监护人,不然大年下的他干嘛给你打俩电话关心你?!”

        “这哪儿跟哪儿啊!”许恩深无语死了,“就不兴老师有别的事儿找我啊!”

        眼见要给孩子逼急眼了,王秀兰赶紧给她又添了俩炸丸子,“行吧,我们大深厉害着呢,老师大过年的都能找来!”

        听出王秀兰话里的调侃,许恩深一口把俩肉丸子全塞进了嘴里。

        顾亚坤一觉醒来,还是觉得疲惫,摸过手机一看,已经下午两点了,今儿得回爷奶家过大年。想想掌勺大伯母的手艺,顾亚坤就不怎么困了,她夹着被子翻了个身,今天的脑瓜却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别处。

        自小时候起,大伯母就很忙,应该是世俗眼中的“女强人”了,但同样很忙的大伯父,偏偏就跟她维系住了健康良好的四十多年的婚姻,更神奇的是,他俩的婚姻状态,绝对不是大多数婚姻关系里的“稀里糊涂搭伙过日子”——各自有各自的事业,但却又没有因为世俗的忙碌而疏远,他们承认彼此间有差距,但却又能为了彼此,双方都在努力跟上对方的脚步。他们结婚五年多才有了顾元亨,而顾元亨之所以那么早慧自主,也是因为父母实在是无暇看顾他,他除了像跟野草一样夹缝中独立顽强生长,也没别的选。

        想不透这段背后的原因,究竟是大伯父的心态好到强大多一些,还是大伯母在看得见看不见的地方尽她所能为这段关系付出多一些,比如不管怎么忙,每年年三十,她都会亲自动手为全家老小做一顿丰盛而美味的年夜饭。

        既然说到厨艺,全家唯一得过大伯母指点和亲传的,就是许恩深了吧,精明如大伯母,不信她没动过把许恩深收为儿媳的心思。

        尽管许恩深跟顾元亨都信誓旦旦地表示过俩人没什么,可他俩到底有没有过点什么啊?撇开男才女貌青梅竹马这等世俗规则不谈,俩人给人的感觉又是出奇地相像——落落寡合的外表下,都包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热忱。这样两个人,不在一起未免让人意难平。

        房子里似是有低低的说话声,顾亚坤一激灵,忘了家里还有另一个大活人了!她一骨碌翻下床,拉开主卧门往外一探头,视线就跟坐在沙发上打电话的颜谨宁对了个正着,但顾亚坤怔了下,这样的颜谨宁,她鲜有见过——下颚线紧绷,眼底一边碎冰,大概是怕吵到她,他似乎也在竭力压着毫无温度的声线。

        顾亚坤有点好奇电话另一头是谁,能把沉稳的他激成这样,但直觉告诉她,不要在这时候上前招惹他。

        颜谨宁沉着脸挂掉电话,朝她招了招手。

        资深社畜对老板指令的服从那都是深入骨髓的,指望反抗意识的觉醒并不是容易的事,怵归怵,但顾亚坤的腿脚还是怂怂地迈过去了。

        人到跟前,颜谨宁敛了敛情绪,但无论怎么克制,心底被掀起的愤怒、压抑以及愈演愈烈的破坏欲都无法平息,他掀眼看了眼顾亚坤,突然抬手将她扯进怀里,脸埋进她的肩颈窝,收紧了胳膊。

        “别说话。”男人的声音闷闷的。

        哦嚯,男人的脆弱。

        顾亚坤被箍得动弹不得,两人静默地坐了十几分钟,顾亚坤艰难地翻起前臂,顺毛一样抚了抚他的胳膊,“老板,你……腿不麻么?你不麻,我的屁股有点硌。”

        颜谨宁的脸略一偏转,顾亚坤当即敏锐地感觉到,男人炽热干燥的嘴唇有意无意地贴在她颈侧的皮肤上,危险而……欲。

        顾亚坤如坐针毡,却听见他意志消沉地喃喃,“你一定要去爷爷家过年么?”

        她捧起他的脸,认真地看着他,“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

        颜谨宁撇开眼,沉默。

        顾亚坤退而求其次,“那……一起守岁?”

        颜谨宁还是沉默。

        顾亚坤拍拍他的脸,“爷爷奶奶精力都有限,晚上我们不会到太晚,给你一个提前履行男朋友义务的机会,去接我好么?”

        良久,颜谨宁“嗯”了一声。

        顾亚坤推他坐起来,臊眉搭眼地叹,“年难过啊,也不知会有什么样的三堂会审在等着我……”

        颜谨宁把她重新圈进怀里,“……抱歉,跟长辈们解释下,年后我正式登门。”

        寻常人的假期,对服务行业的从业者而言往往就是连轴转的加班期。

        例行巡检回来的蒋寅鸢,瞪着办公室里凭空多出来的人,怎么瞅都觉得匪夷所思。

        “你怎么没回北京?”

        “老爷子今年母校百年庆,他被拉去接待他们那一届的归国校友了,也顾不上我,等他忙过这一阵子再说。”

        “呵呵。”蒋寅鸢把自己甩进沙发,毫无形象地摊成个人形毯铺开,为个春节黄金周他险些没累进医院,事无巨细,没一样让他省心的。刚刚下去巡检还顺手处理了件客诉,住诺顿的好歹也都是社会上的“体面人”,也不知怎么就那么难伺候,鸡毛蒜皮点事儿不分青红皂白就闹,关键真是酒店的错也罢,高级西餐厅里,小孩子不顾劝阻乱窜跑进了演出区,爬进三角钢琴下面去掀演员的裙子,服务生不能轻易动手,找家长来的档口,熊孩子自己钻出来磕在钢琴上,好家伙的,大清都灭亡多少年了,家长花钱到这儿找主子爷的存在感来了。赶上今天蒋寅鸢心情特别不好,也没出面,看过监控后,直接让下面人报警处理了,顺便让公关部的人把监控调出来保存好,拟好话术,跟进派出所的处理结果,准备应对自媒体上可能发生的负面。

        大过年的……闹心。

        “饿了,你这儿有年夜饭么?”看出兄弟心气不顺,岑砚也还是大胆地在老虎屁股上撸了一把。

        “你当我这儿是路边快餐店么?”果然,蒋寅鸢的火儿“噌”地就被擦着了。

        可他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就被轻轻敲了敲,得到容许后,一个领班彬彬有礼地进来问,“蒋总,您的晚餐已备好,现在送来可以么?”

        蒋寅鸢这会儿只想瞪死掐着点来蹭饭的兄弟,当着手下人的面,他还得维持着他的高管体面,“先送进来吧……”顿了下,“再多加一套餐具。”

        七星的服务体系不是靠嘴吹来的,突发状况都是司空见惯的了,领班面无异色地示意侯在门外的侍应生进来摆餐,很快,七菜一汤一甜点一主食便摆好,“按照您的口味,今晚备的是京菜,如果客人有特别的饮食要求我们可以随时更换。您二位用餐愉快。”

        蒋寅鸢也是北京人,年夜饭吃家乡菜也在情理之中,岑砚认为到这儿来吃饭的决定十分明智,他毫不见外地喝了口汤,“你一个人叫这么多菜,挺奢靡啊。”

        蒋寅鸢恨不能跟他爷爷一样用筷子敲爆他的脑瓜子,“你要不来他们就只上一半,酒店服务敢不留后手么?”

        岑砚适才想起什么,抽手从包里随意掏出一瓶红酒递给他,“今儿你能喝么?”

        蒋寅鸢顿时两眼放光,放下筷子,看了看瓶身当即爆了粗口,“这你打哪儿弄来的?!”

        岑砚塞进一大口乾隆白菜,“唔……别人送的。”

        “你是真不识货还是跟我这儿装?!”

        岑砚心不在焉地“嗯”了声,手动开始卷烤鸭,看得出来,他是真的饿。

        蒋寅鸢没眼看地“啧”了一声。

        俩人吃得差不多了,蒋寅鸢掀眼看他,“钱嘉人订婚了,你知道不?”

        “不知道。”

        “你把人屏蔽了?”

        岑砚皱了皱眉,“我哪有空看那些,自己的学生我都无暇看顾周全。”

        蒋寅鸢嘲讽,“呦呵,恋爱战五渣,打工成王者了?内句话怎么说的?‘工人如果爱上资本家那是贱得难受’,我瞅你快了。等贵校给你颁发优秀教师奖章的时候,别要那些虚头巴脑的了,直接跟学校要求分配个对象吧。”

        岑砚起身,“走了。”

        蒋寅鸢抬手扯住他,“别介啊,现在一点玩笑话都听不进去啦?大过年的,形单影只的我们凑堆还显得不那么可怜。”

        岑砚无语地嗤笑一声,“今天你们入住率多少?”

        “啊?”蒋寅鸢被问懵,下意识答,“90()吧。”

        “那你还有心思跟我凑堆?”刚才他一回办公室来的躁郁可都写在脸上,岑砚笑,“我明天还安排了工作,节后聚。”

        蒋寅鸢无力地朝他摆摆手,重新瘫倒在沙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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