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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15章


顾元亨的母亲谢瑛六十了,张罗一大家子的饭难免有些力不从心,今年便特许自家儿子给打打下手。

        饶是顾元亨手上“刀功”再了得,做母亲的也坚决不容许他碰刀,生怕哪一下不慎弄出伤口,使得工作中感染的机率直线上升。于是,顾副主任连续洗了一个小时的食材,洗都洗暴躁了,手上的动作便有点大。

        谢瑛瞥了一眼,忍不住笑骂,“再揉芥蓝要烂了……”

        “妈,我来改刀吧,保准又快又好。”

        “那菜呢?谁洗?让你爸来洗?”

        顾长治应声在厨房门口冒了头,“谢总你喊我?”

        谢瑛嗔睨他一眼,“我跟儿子说话有你什么事儿?”

        顾长治笑眯眯地径直走进来,用胳膊肘捅捅顾元亨,“大坤儿刚打电话来说还有十分钟就到了,奶奶让你去小区外接一下。”说着说着就犯嘀咕,“也不知这丫头是不是又搬了座仓库回来。”

        家里人都知道,顾亚坤有爱囤货的毛病。

        顾元亨如蒙大赦,毫不迟疑地甩手走了。

        厨房里就剩顾谢夫妻俩,谢瑛就有点感伤,“你说老大怎就不能把深深娶进门,多好一姑娘,看着也般配,难道还能是深深不愿意啊?”

        顾长治洗了个圣女果塞进妻子嘴里,“王八看绿豆才对眼,你说你操那心……”

        谢瑛当即就想踹他,“你儿子是王八?!他都要四十了……”

        “男人四十不一枝花么?”

        “顾长治!”

        “好好好,我又错了,可感情这事儿你也强迫不得不是。”

        “要是深深嫁进来,你说咱们这一家子得多团圆热闹啊,人生短短,还能热闹几年?眼瞅着我准备年饭的精力都不如前些年了,也就深深能帮衬我。”

        “你那是娶儿媳妇儿还是娶帮厨啊?”顾长治哭笑不得,“明年咱们就在外面年夜饭了,你健康我健康,儿子才有后福。”

        “怎么说也是我一份心意……”

        俩人这厢说着,外间冷不丁传来一声闷响。

        接着便是顾久安的轻斥,“怎么这么冒失!”

        “奶奶家啥时候装门槛了……”顾亚坤不服的声音揉进来。

        “你不说你走路不看脚底下。”

        “哥你可真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我说你拿花我拿盒子,你偏不,你来抱一下试试看能不能看着路……”

        顾长治跟谢瑛一走出厨房,便瞧见桌上立着一大捧花束,顾元亨坐在小板凳上,膝头搁着顾亚坤的脚,一点一点转动检查。

        顾久安没好气地训她,“元亨下去接你还接出罪过来了?平时多来看看我们何至于过年买那多盒子来赔罪?”

        顾奶奶顺手就用抹布抽了他一下,“你可少说两句吧,就跟坤儿孝敬的东西你不吃一样,里外里数你吃得多。”

        一说这个倒是提醒了顾亚坤,她“哎呀”一声就要起身下地,“哥我刚才手里的袋子呢,许恩深做的榴莲酥在里头,怕是给我摔烂了。”

        谢瑛把她摁回椅子,“你踏实儿的,让你哥看看伤没伤到,我给你拿。”不多时,手里便拿着两个保鲜盒回来了,“是不是这个?”

        顾元亨扫了一眼,被她那一摔,果不其然,所有的榴莲酥都挤在了盒子一边,他把顾亚坤的脚放下,打趣道,“多点东西,至于分两个大盒来装?”

        谢瑛笑着拍了他一下,“我去用烤箱复烤一下,不说跟刚出炉的口感一样,也差不太多。一会儿你去找个花瓶把花插起来,既然是大坤儿的心意,咱就得给它保鲜久一点,是不是呀坤儿……”

        顾元亨似笑非笑。

        顾亚坤讪讪,“大妈,花不是我买的……”

        谢瑛犹疑地瞅瞅顾元亨,买花更不太像自己儿子的行事风格……

        顾元亨径直走向厨房,“我去洗菜。”

        顾亚坤虎步扑向谢瑛,亲亲热热地挽住她的胳膊,“大妈,我哥洗的菜那还能吃么?顾亚坤请求出战!”

        谢瑛乐不可□□你哥可真是求之不得。”

        一进到厨房,顾亚坤才如释重负,小声问,“大妈,我妈还没来呢吧?”

        “你妈妈那个活儿也是个累,昨儿晚上加班到半夜,听你爸说,今儿中午又一个电话给叫回台里去了,一会儿应该能抽空回来吃一口。”谢瑛把榴莲酥摆进烤盘送进烤箱,一转头,就瞧见顾亚坤盯着一处发呆,“有心事啊坤儿?”

        顾亚坤回神,勉强一笑,上前搂住谢瑛的胳膊,脸靠在她肩头,“大妈,花是颜谨宁送的……我还不知掉我妈知不知道昨天我带人回来的事儿,之前啥都没跟她说,我怕她生气,可是他也是昨天才跟我表白的,我都还没想好事情怎就到了这一步,他说年后要登门拜访……”

        谢瑛拍拍她的脸,“你喜欢他么?”

        “……难道是他表白以后我才发现自己是喜欢他的么?”顾亚坤猛然抬起头,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

        谢瑛被她逗乐了,“只能说,咱家孩子都开窍晚……瞅瞅你哥,我现在都开始反思,是不是怀他的时候少装了什么零部件。”

        “什么呀大妈!你是不是忘了我哥研一时情伤买醉的那次了?”

        “对对对,喝得在自己学校医院洗胃,气得我一礼拜没回家……可总不能因为那事儿就看破红尘了吧?”

        娘儿俩聊得投入,浑然不觉顾元亨抱着花瓶,靠在厨房门框上听了很久。

        “要不,等深深学成归来,让她给我哥瞧瞧心病?”

        “那你可真是抬举她了,她能把自己的毛病治好,那学费就算回本了。”顾元亨听着聊天内容越发不着调,忍不住出声打断了她们,迎上顾亚坤忿忿的视线,挑了挑眉,“你不是要洗菜?”

        厨房里逐渐被点心馥郁的香气充盈,顾元亨给花瓶接足水,站着没动。

        谢瑛诧异,“你杵这儿干嘛?”

        “监工。”顾元亨答得理所当然。

        顾亚坤给他挤到一边,带上手套牵过一把芹菜开始摘,“大妈,他就是在这儿等着吃刚出炉的第一口榴莲酥。”

        顾元亨眯了眯眼,慢慢悠悠地开口,“妈,你知道她为什么带这么大两个保鲜盒来么?”

        顾亚坤惊了,全然没料到顾元亨会为了口吃的揭她的短,蹿着高儿要去捂他的嘴。

        毕竟身高差在那儿摆着,顾元亨很轻松地就甩开了她的魔爪,三言两语把个中猫腻一讲,谢瑛笑得直不起腰。烤箱“叮”地一声,顾元亨先夹出一块,散了散热气塞进谢瑛嘴里,然后当着石化的顾亚坤的面,施施然端着剩下的走了。

        顾亚坤手里愤怒地攥着芹菜,面红耳赤跟谢瑛投诉,“大妈,哥好过分!”

        谢瑛把她抱住,安抚小动物一样顺着她的背,“怎么不叫他来家吃饭?”

        顾亚坤委委屈屈,“我叫了,他说不合适。”

        “过年一个人,十有八九是家里不顺当,人生在世,谁喜欢孤单?坤儿呐,你要决定跟他在一起,往后迟早要跟他一起面对原生家庭的问题,但是不要因为这个归咎到他身上。一会儿菜做好,你挑几样他喜欢吃的,先装出来,大过年的别给人带剩菜。”

        顾亚坤紧紧抱了抱谢瑛,“大妈你真好……”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过团圆饭,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就各自准备动身回家,约定初一再见。

        谢瑛把顾老爷子家里的保鲜盒又腾出两个来给顾亚坤装菜,她带来的盒子里则装满了饺子和小食,惊得顾亚坤连连摆手推拒,“大妈够了够了!他吃不了那么多的。”

        顾亚坤的妈妈阮缘还得赶回台里坐镇,顾久安不放心要亲自去送,两口子临出门前往厨房这边瞧了一眼,阮缘在大门口点点顾亚坤,“就惯会给你大妈添乱!等我闲了再说!”

        顾久安也欲说还休地瞪了自己闺女一眼。

        谢瑛笑着叱道,“你俩就吓唬她!”说着,转头又从冷藏里掏出一个盒子,“这是刚才包好给冻的,你一会儿到家就煮,饺子要吃热乎的,嗯?会煮么?”

        顾亚坤一边拍胸脯应承,一边疯狂吹着谢瑛的彩虹屁。

        顾元亨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手里捏着她的手机,“马屁精,你老板来电。”

        她老板是谁不言而喻。

        母子二人丝毫没有避嫌的意思,饶有兴趣地盯着她接电话。

        “啊?老板你到了啊?”

        也不知颜谨宁在电话那头说了什么,顾元亨“嗯”了声就收了电话。

        谢瑛手脚麻利地把保鲜盒都装好,推着顾亚坤往厨房外走,“饱汉不知饿汉饥,大冷天儿的,别让人饿着肚子给你当司机。”

        “大妈,他打车来的……”

        谢瑛置若罔闻,“去给爷奶打个招呼赶紧走,儿子,给你妹妹把外套拿来。”

        一听说颜谨宁接她来了,在长辈们殷切的目光下,顾亚坤拎着大包小包,几乎是被轰出了家门。

        人刚走出单元门,就听顾奶奶在楼上喊,“坤儿啊,记得叫小颜来家吃饭啊。”

        势如破竹,堪比大地红,在小区的群楼中回荡。

        顾亚坤没脸回。

        路前不远,有个高大的身影不紧不慢地迎了上来,不用看脸也知是来人谁。

        颜谨宁上前接过她手里的袋子,嘴角藏不住的笑意。

        顾亚坤问,“你笑什么?”

        颜谨宁笑出了声。

        ”你都听见了?!”顾亚坤虎躯一震。

        颜谨宁牵起她的一只手,揣进兜里往小区外走,“嗯。”

        “……那走快一点,我大妈给你打包了好多菜和饺子……”顾亚坤絮絮叨叨开始给他报菜名。

        不经意间,头顶有雪花落下。

        年初一晚上,岑砚刚洗完澡出来,手机就响了,看看是个陌生的北京号码,他接起来。

        “请问是岑老师么?”听声音,是位略上年纪的女性。

        “我是岑砚,您是?”

        “岑老师您过年好,我是许恩深的姥姥。”

        岑砚手上动作骤停,下意识正襟危坐,“您客气,该我给您拜年,是许恩深有什么事情么?”

        王秀兰慈爱地笑笑,“没,在她哥哥家玩得好着呢,这不是昨儿个您给她打了两通电话么,我啊就想着是不是她给您裹乱来着,趁她不在,问问我也放心……”

        昨天给她打过两个电话么?岑砚挑了挑眉,换成免提模式,翻了翻昨天的通话记录,核实过没有误拨后,把这笔帐默默记下,嘴上安慰老人道,“您多虑了,许恩深很好。”

        “啊,那就好……”

        岑砚顿了顿,斟酌再三还是问出了口,“许恩深的经历,穆导跟我提过一二,您愿意再跟我多说一些么?”

        王秀兰沉默半晌,叹了口气,“岑老师,说实话,之前她在工作中到底经历了什么,至今都没肯松口跟任何人讲,我托人去她单位问也没问出个所以然。这孩子心思重,什么都习惯自己扛,问得紧了,就怕重蹈了她刚出事的覆辙。她对我们什么都不肯说,谁也不知道这篇儿在她心里到底有没有翻过去……”

        岑砚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结束的电话,捏着手机在窗站了半晌,他点开许恩深的朋友圈,她的朋友圈自去年八月后就没再更新过。

        【我想开了。】

        岑砚指尖划过屏幕上的那条状态,若是她真的想开了,为何还是对身边所有人缄口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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