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
占宸看了王小海一眼，把手抬到眼前，与手腕上趴着的果冻对视。
果冻温顺地融化成一滩，颜色也变回了天青色。
占宸用另一只手戳了它一下。
果冻凹下去一块。
占宸屈指一弹，果冻晃晃悠悠如水般荡漾起来。
辉哥蹲在一边轻轻给了王小海一巴掌：“死没死？”
王小海的眼珠转悠了两圈。
“看来没死。你中毒了还怎么的，躺地上凉不凉啊。”辉哥嗤笑着用手去探他的脉搏：“心跳正常呼吸平稳，那得了，你躺着吧。”
王小海的眼珠开始疯狂转悠！
然而辉哥真的就走开了，掏出一块“木头”嚼吧嚼吧，看东看西就是不看王小海。
王小海只得把眼珠挪向了占宸。
“我不是医生，这玩意儿的物种我不认得。”占宸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王小海的眼神变得惊恐，又不死心似的瞟到了果冻身上。
“也对，让它来试试？”占宸把果冻揪下来，果冻没敢表示反对，乖巧地在王小海的胸口处落了地。
然而王小海的颜色没有发生丝毫变化，还是一个小蓝人。
占宸戳一下果冻，果冻扭扭腰，摆出了一个不甚明显的回避姿势。
“脾气还挺大。”占宸笑了：“你让他恢复，他给你道个歉。”
占宸也就嘴上说说，语言不通他也没指望果冻听懂。
可果冻闻声伸出了一个触手，就像某种吸管一样将王小海脸部的颜色倒吸了回去，与此同时王小海脖颈以上的位置恢复了正常行动。
占宸沉思两秒，奇异地看了果冻一眼，在心里默念，要果冻模仿自己手部的形状，为了防止它不明白手是什么，占宸特意在心里描绘了一遍。
没有丝毫延迟，果冻蠕动身体，先是融化成一滩较为粘稠的液体，再勾勒出外圈的线条，再是剩余液体的填充，最后一只惟妙惟肖、明显属于男性的手就出现在了王小海的胸口，连手部凸起的筋络与关节处的褶皱都丝毫不差。
王小海用气音喊了声有鬼，差点眼白就要翻过去。
占宸却靠近，将自己的手叠放在了果冻手的上方。
连大小都一模一样。
果然是具备智慧的生命，能听到心音或者是接受到脑电波，没有眼睛却具备观察形状的能力，复刻技能点满，占宸甚至在果冻小拇指的外侧找到了自己手上的一颗小痣。
因为那个地方颜色相比肌肤更深一些，所以果冻手将这一点深色也完美复制，可以说相当严谨了。
不过占宸的心理活动只有果冻知晓，王小海只觉得莫名其妙。
“看什么看，不赶紧道歉，你想在地上躺多久？”占宸勾着嘴角似笑非笑。
王小海惊醒：“爷，您大人有大量放小的一马，小的再也不敢对您动手动脚了。刚刚那一下没扯痛您吧小的给您道歉，您看着能不能——不对呀，我说的话它听得懂？”
果冻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啪叽落在王小海额头上，伸出两只短短的小手揪住了他的头发，左拉一下右拉一下，还被扯下来的发丝往空中一抛，发出咔哒咔哒的欢快声音。
“好好好您听得懂您是大爷！我错了行不行……”好不容易恢复行动能力的王小海对于果冻的存在大为惊奇，这会儿忘了方才的惊恐跟果冻开始了鸡同鸭讲。
而辉哥和占宸则不约而同地把注意力放到了远处九点钟的方向，两只怪物彼此厮杀，其中一只半个脑袋已经掉了下来，它的对手胜利在望。
但这不是占宸关注它们的理由。
最后一只仍处于沉睡当中的怪物，由于未曾醒来没能及时脱离战场，所处的位置离厮杀双方太近了。
陡然间，脑袋掉了半个的怪物似乎认清了自身的处境，竟是伸出爪子扯下了自己背后的一大条血肉。
血肉模糊间，占宸似乎看到它的脊背中隐约透着几抹黑色，连接着怪物的脊骨。不待他观察清楚，脊骨在一瞬间爆开，飞射而出的尖刺弯钩将周身所有的生物扎成了窟窿，不只是对手，也包括躺在地上还在睡梦中的那一个。
这是真·躺着也中枪。
“滋啦啦。”类似于广播调试的声音带着奇异的震动，在下一瞬间降临。
“尊敬的旅客，请您知悉，您已踏入无限重叠的空间陷阱。不可回返原本的时空，请您向前。此趟旅程没有终止之日，仅由您自行选择终点，但请注意，您只有一次机会。在遵守规则的前提下，祝您旅途愉快。”
甜美的声音分不出男女，也没有机器人刻板的腔调，但是——
“尼玛这广播用的中文？”王小海眼睛都要瞪掉了。
“大惊小怪，这什么地方，你还按常理来？”辉哥显然习惯了：“这广播谁听就是谁的语言。”
而辉哥提过的规则，也幻化为了无数纸张，凭空出现在了头顶上方十几米高的位置，纷纷扬扬地洒落。
新来的怪物开始追着轻飘飘的纸张跑，而辉哥周围的这一圈，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丝毫动容，冷眼任由规则纸张洒落在自己的肩上腿上头上，连动弹一下把它们抖下去都欠奉。
占宸随手在地上捡了一张，果然是中文，上面写着的其实就是辉哥告诉过他们的那些，甚至不如辉哥说的详细。至于每场游戏的具体规则，那是由位面守护者制定并在游戏即将开始前才会公布的，这上面当然没有写，不然这一张纸不可能够。
占宸大致扫了一眼心里就有数了，叠起来收进口袋后占宸仍旧没有罢休，又捡了新的纸张查看。
“不是占哥，这些纸上写的都一样，你要那么多干嘛？”王小海学着占宸也拿了几张，左右手一对比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差别。
占宸懒懒地掀起眼皮瞟了他手里的东西一眼，转头就看向了一边蹲着的果冻。
果冻立刻就从地上捡起了一张，一幅怪诞夸张的抽象画跃然纸上，最疯狂最富于想象力的艺术家都不敢描绘这样的笔触，它更适合出现在精神病院某间病房的白墙上。
“这是它们一族的文字？”
“大概。”占宸伸手，果冻乖乖把纸张上交。
但占宸并没有来得及研究，因为纸张在被转交的一瞬间，就转化为了占宸最熟悉的语言。
“好嘛，还不给人看了。”王小海嘀嘀咕咕。
占宸则不甚在意，转手就把纸张盖在了果冻头上：“喏，还你。”
果冻静静地趴在地上，纸张就像一床小被子，裹着底下的小生命。直到五六分钟后，果冻化为一滩水样的液体流淌了出来。
“它干嘛呢？”
“在看纸上的内容。”占宸随口一猜。
“盖着也能看得见啊？那位置不应该是它头顶么。”王小海觉得果冻应当像之前一样“伸手”举着才是在浏览内容。
“在哪里有什么关系。”占宸瞥了一眼果冻：“它们一族的文字是靠触觉感知还是视觉感知都不清楚——它长眼睛了么？”
“……那倒也是，可它之前明明都是举着看的来着。”
“不清楚，也许只是在模仿我们的行为而已。”占宸大约已经猜到这一族的天赋大概就是“完美复刻”，从那只果冻手就可见一斑。
“你们还有空纠结这些。”辉哥侧目：“这狗屁规则只给我们半个小时的时间消化纸张内容，收拾收拾，准备玩儿命去吧。位面守护者不在意你们是不是新手——它们什么都不在意，部分位面守护者认为我们全死在闯关过程中才省事嘞。所以什么新人保护机制什么新手大礼包统统没有，你们自求多福吧。”
“没有新人保护机制，那我们跟那些老手怎么比，你们都攒了好些装备！我们呢，背井离乡，还没来得及接受再也回不去家见不了爸妈的噩耗，就要在位面守护者的驱赶下像过街老鼠一样疯狂逃生了？”王小海当即跳脚。
“过街老鼠这个形容不错。”辉哥赞同：“但不会有人听你的哭诉的——你不会以为你还有投诉的余地吧。况且我总觉得那死破规则其实并不希望我们顺利活下来，它只是不得不碍于某种理由才给我们留下了一线生机，但这生机给的敷衍哪，意思差不多就是‘反正我给了把握不住那就是你的问题了’。”
“这么恶心？”王小海犹豫着看向老手们围坐的这一圈：“但他们都是至少赢过一次并活下来的吧，我看人数也不少啊。”
“不少？”辉哥一声嗤笑：“你知道这世界上有多少个平行世界吗？离开自己原世界的概率很低，千八百年也出不了一个，可当基数足够大的时候，这个数字就是恐怖的。你看看场上有多少怪物，看起来不多是不是？那是因为这里是折叠的空间，这样的空间还有上万个。这么多的怪物千军万马去闯一个独木桥，最后活下来的就我们——你看这一圈，两百个不到。老手们待着的位置可没有折叠空间哈，因为没必要，人太少了。”
王小海想了一下，心一凉，小心翼翼地开口问了：“那……上一个世界就没有赢了之后决定留在那里的？”
辉哥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复杂，别过头去好半晌，才道：“有，就两个。新世界的环境全部随机，我们没得挑。那世界但凡能让我勉强苟活我就留下来了，但平行世界你以为是什么好玩意儿，绝大部分都不适合我们这些外来者生存，哪怕换了身体也一样。”
“那留下来的那两个……”
“那两个出身好啊，来自于很强大的种族。换了身体以后它们不但保有原种族的能力，也有身体所属种族的力量。只有它们决定搏上一搏，我……”辉哥表情怔忪，最后没说下去。
但王小海和占宸都懂了。
不是辉哥挑剔，是真的活不下来，留在那个世界只有一个死字，才不得不继续上路赌那万分之一的可能。
不然哪个傻子愿意被位面守护者当成商品一样挑来挑去，当提线木偶一样随意戏耍，保不准哪个“游戏”里就送了性命？
他们要是还在原来的世界，何至于此。
“辉哥，你去过几个新世界了？”占宸清清冷冷的声音打破了凝重的气氛。
“六个。我运气好，一开始就弄到了好东西，后面的世界都是吃老本。”辉哥疲惫地笑了笑：“坐下吧，别再说话了。你看这一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连猎物坐在眼前都懒得动一下，你以为它们死了不成，它们是在养精蓄锐，接下来还有的玩儿呢。”
占宸面色如常，点点头，拎过果冻坐在辉哥旁边，闭着眼睛养神。
“六个，六个都没有一个是人待的地方，那我完了呀。呜呜呜老爹你儿子先走一步……占哥你怎么这么气定神闲的。”王小海大腿在抖，牙齿磕磕碰碰地就想找点什么转移一下注意力。
“既来之则安之。”
“你不担心家里头的人嘛，我妈得哭瞎眼睛，我爹肯定要骂死我。早知道有这么一出我就不离家出走了，报金融专业就金融专业么，不感兴趣没关系，至少它学不死人哪。哪怕课全挂了也顶多吃一顿皮带，这下好了……”王小海哭丧着脸。
占宸却睁开眼睛：“金融专业，你还在读大学？”
“准确点说，还没读呢。我刚考完试，还没来得及好好玩玩。我的假期，我的大学生活，还有我素未谋面的学姐学妹，都没了呀。”王小海低声哀嚎。
“你省省，大学不管分配对象，学姐学妹再漂亮都没你什么事。”占宸勾着唇角。他没有料到王小海面相这么显老，他还以为他是工作好几年被生活压垮的社畜，没想到是被游戏娇笑着拖走夜夜笙歌的男高中生。
虽然毕业了吧。
“你高考几分？”占宸感兴趣了，用胳膊肘戳王小海。
“六百七。”
“挺厉害的嘛。”占宸诧异：“还以为你打游戏成绩不怎么样。”
占宸很早就注意到了他手上的老茧和屏幕前熬夜的专属黑眼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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