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

“……那是两码事，个人爱好。”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王小海面色僵硬，还有点伤心。

        占宸瞥了他一眼，想到他之前提过的专业，大约明白了又是一个向生活低头的普通人，为了出头，不得不在“喜欢”和“热门”中选择了后者。

        “那你呢占哥。从一开始你就很无所谓的样子，你不担心家里人吗？”

        “担心有用？生活如果要那什么你，既然不能反抗，还是躺平享受好了。”占宸笑笑：“我没什么可牵挂的，来这里之前，刚刚结束了我长达十年的单相思，正好出来玩玩儿，就当散心了。”

        “你是大佬，你管玩命儿叫出来玩玩？”

        还散心，谁家散心能散着散着把命丢了的？

        “少说话，留着这把嗓子到位面守护者面前去喊。”

        “喊什么？”王小海没听懂。

        “随便你，哭爹喊娘或者对位面守护者的祖宗十八代致以友好的问候——如果规则里没有禁止这一条的话。”

        占宸开玩笑似的说完就捏着果冻坐下不动了，只有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揉捏着掌中的柔软物体。果冻似乎对他容忍度很高，任由揉搓扁圆也没发生变色咬人的情况，乖巧地伪装自己是一团死的橡皮泥。

        “诸位旅客，下一站即将到达，请携带好个人物品，做好下车准备。”广播的响起依然毫无预兆，声音甜美却没有丝毫表现出与语言相符的尊重和为旅客服务的宗旨。

        “尼玛，这破广播绝壁抄袭了我家公交的报站语音，还下车——草！”王小海最后的吐槽还回荡在占宸的耳边，越来越刺目的白光迫使占宸闭上了眼睛。

        看来是不让看。

        啧。

        本来想观察一下空间转移现场的占宸满心不爽。

        过了许久，占宸仍然能透过薄薄的眼皮感受到明亮的灯光，但耳边的窃窃私语却让占宸明白游戏的场所已经准备就绪，等待玩家进入。

        那么通关的奖品是什么呢？

        新世界的居住许可吗？

        这可就没意思了。

        漫不经心的思考间占宸感觉到自己被装入了某个壳子里。

        之所以这么说是占宸始一获得身体的行动许可就能感觉到这不是自己原来的身体，视线矮了一大截，并且手里还握着一张酒店的旅客须知，保持着阅读的姿势。

        这不是占宸摆出来的，而是这具身体原有的姿态，只是占宸的到来为之注入了灵魂，一瞬间手中的纸张具有了实感，刺目的灯光使眼睛自主分泌出了泪水，声音不再是如隔云端而是切实地响在耳边。

        这具身体活了。

        它现在是“占宸”。

        占宸透过光亮的地板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模样，是个十几岁小屁孩，看起来是个人类。

        这个世界出乎意料地与占宸的认知相似，不至于一开始就把占宸扔到光怪陆离的异空间，大概就是新世界和位面守护者最后的节操了吧。

        当然也可能是占宸运气比较好，除了喜欢错了人以外，他自认二十几年的人生当得起欧皇二字。

        就比如现在，一群小学生——姑且这么叫吧，围聚在一起，不是npc就是跟占宸一样的玩家，每个人的身体都是随机匹配，而占宸就匹配到了一个长得还不错的身体。

        起码脸上干干净净，占宸看了一眼旁边的小孩脸上风干的鼻涕，默默往左挪了一步。

        还是先看规则吧。

        这篇游客须知不出所料，用的占宸熟悉的中文，占宸为保险起见，短短一页纸三分钟方阅读完毕，大致理清了剧情和要命的点。

        这里大概是个灵异世界，哪怕不是，也该是属于超自然的统领范围，其中触发机制和作用方式都是占宸这个唯物主义生物所不了解的。

        果然狗才是规则的本质。

        表面看上去，这里发生的事情很简单，某个学校的初一学生换了新校长，新校长为了庆祝自己的新官上任带着学生们入住温泉酒店，放松心情，放假五天。

        ……这个世界其实是某个初中生的脑内无责任妄想吧。

        处处漏洞令占宸完全放弃了纠结逻辑这种事，虽然那种东西大概早就没有了。

        即使是初中生——之前占宸误认了他们的年纪——但是他们其实具有相当大的行动自由，这里的“老师”不会多加干涉。

        这是什么不负责任的老师，放在现实世界，早就被投诉到撤职了吧。对了，你们带着整个年级包了酒店这种事，他们家长知道吗？

        虽然占宸能猜出这是为了方便玩家自由探索，但这不妨碍他吐槽。他和朋友好好的喝个酒被扔到这里，他没骂规则的娘都是占宸好涵养。

        占宸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把钥匙，能打开的是独属于占宸的单间，单间里有温泉池。占宸可以在酒店内任意行动，甚至于想要离开酒店也是可以的，只要注意几点。

        一，酒店单间配备独立卫生间，游客最好不要进入公共厕所，如果一定要进，不要抬头。（所以外面的卫生间存在的意义是？）

        二，游客的房间均在十五楼以上，如果您想前往其他楼层，四到十五楼请乘坐电梯；如果您选择了楼梯，只可以进入酒店的一到三楼。如果您想离开本酒店，请务必先乘坐电梯至九楼，从九楼使用楼梯下到一楼大厅离开。（这个占宸暂时不明所以，按下再议。）

        三，为保障游客的合理权益，请时刻注意聆听广播。（合理权益，包括人身安全吗？）

        占宸觉得不太对劲。

        这座酒店有问题，这是一定的。位面守护者并不希望更多的外来者进入自己所管辖的空间，这是非常容易推断出来并且并不难理解的事。虽然为了这个“规则”和位面守护者没少被外来者拎出来戳着鼻子骂，但占宸不觉得难以接受。

        他要是位面守护者，他也这样干。说白了外来者就是个不定时炸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报复社会把原住民给搞死了——谁乐意把这种玩意儿往自个儿老家塞，嫌自己掌管的世界命长了？他们意外离开原世界是位面守护者的错吗，他们连面也没见过，位面守护者也不欠他们什么，却碍着规则不得不接受他们这群“流民”。

        所以位面守护者想把占宸他们抢先搞死在游戏里以绝后患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九十九。

        然而这一纸规则称得上禁忌的就这三条，其余都是无关痛痒的废话，这不正常。

        本着位面守护者想要他们死的初衷，规则的禁忌应当是越多越好，最好外来者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干就直接触犯规则送所有人上路，那就再合心意不过了。

        假如某个世界的规则是“不允许呼吸”，那占宸只怕在掌握身体的瞬间就没了。

        当然了，这是夸张的说法，“规则”既然允许他们赢，那他们就必然要有赢的机会，再怎么渺茫也得存在，并且不能让他们落地成盒，不然游戏没有存在的必要，“规则”也失去了自身的公允性。

        虽然那种东西狗规则有没有还有待商榷，但至少面上要说得过去。

        那为什么这里的禁忌会这么少，占宸乍一眼看过去甚至觉得这三条都是可以避免的。

        既然酒店房间里有厕所，他何必去公共卫生间，哪怕是误入，只要控制着点自己作死的心，别像恐怖片里的憨批主角一样知法犯法就好了。

        至于楼层，占宸苟着点，全程躲在房间里不到处乱跑，或者到必要的时候再乘电梯去九楼。只要严格遵守规则，位面守护者就算站在玩家面前磨着牙也得按着自己动手的心。

        而广播，占宸睡觉比较浅，听不到不太可能，只是广播这种东西，什么时候会发生作用呢……

        多半是出现紧急事件，不得不广而告知甚至是集体疏散的时候吧。

        占宸叹了口气，大致猜到是什么套路了。这个世界规则禁忌之所以少，是因为多了没必要，你可以不作死，但规则一定会用某种手段逼着你触犯禁忌，让你不犯不行——流氓逻辑啊，规则的意思明明白白的：待会儿死和马上就死，你选一个吧。

        这种才是最麻烦的，这意味着占宸完全不能用保险稳妥的方式通关，不是说他小心一些别作死就能顺利存活的。

        规则禁忌多的世界就像是走在一条遍地是坑的道路上，看着危险，但落脚时心细谨慎，再发现一些隐藏的陷阱，就能活。

        而规则禁忌少的世界，一条路上就两三个坑，还摆得明明白白的，但有人走过的时候，就会突然窜出来一群流氓，按着头让人往下跳——不跳立马就死，跳了过会儿再死。

        草。

        占宸紧皱着眉头，心里甩了那位素不相识的位面守护者一句脏话。

        占宸随手将规则揉成一团塞进了口袋，转头就脱离了大部队去寻找自己的房间，这个世界与人类世界还是有几分相似的，但愿他能找到一点能吃的东西。

        离开原世界之前占宸是宿醉的状态，昨晚他喝了一肚子的酒几乎没吃任何东西，和辉哥王小海谈话时一直忍耐着饥饿的debuff。

        当然，现在他用的不是自己的身体，但那又怎样，在占宸的原世界有一句著名的诡辩：我不是饿，我只是嘴巴里闲着想找点事情干。

        万幸，世界规则还算做了个人，占宸叫来的服务生送上了尚能入口的饭菜，虽然味道甜咸混杂较为诡异，蔬菜占宸没认出来是什么品种，但出门在外，哪能吃的像家里那么好，占宸很知足。

        就是肉类的颜色红艳得诡异，占宸试图辨别，辨别失败。

        算了，这个世界暂时就不吃肉了。占宸悻悻地把肉类推远，被迫面对了碗中红红绿绿的蔬菜和暗黄色的主食。

        与认知颜色不符的食物极大地抑制了占宸的食欲，他只吃了一点就随手从餐车里抄起一把餐刀出门去了。

        现在是探索地图的时间。

        如果可能的话，顺便找一下王小海辉哥和那只果冻，果冻在空间转移的白光出现以前一直都安分地躺在占宸的手里，然而世界更换后占宸连自己原来的身体都不知道去了哪里，果冻当然也没有再留在他身边。

        不过占宸心里清楚，找到的可能性不大。初始降落时他停留在人群中的时间不长，但已经通过观察得到了基础信息。

        作为玩家，世界规则没有真的狗到底任由他们自生自灭，真要算起来的话，他们还是有一点金手指可言的。那就是自由交流和读懂文字的能力，比如酒店的墙上四处张贴着温馨提示和求助电话，占宸可以做到无障碍阅读；比如占宸从服务生那里收到自己叫的食物，占宸在主观意识上说的是中文，但最终吐出的音节是古怪不明的语言；比如最开始时占宸能够听懂那群小学——好吧，是初中生的叽叽喳喳，并从对话里推测出游戏背景。

        另外这个游戏应当是联机的，并分出了几个不同的服务区。因为那群初中生的人数对不上，辉哥说过在无数平行世界的叠加下“流民”的数量是恐怖的，绝不可能是挤在走廊的二百人不到。

        那二百人里面有些很明显属于npc，还在期待自己的假期和美好的酒店生活，和朋友计划着去对方的房间串门一起泡温泉，完全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

        另一部分就是和占宸一样换了壳子的玩家，僵立原地许久，突兀地开始转动眼球或者脖子试图观察四周，占宸看到其中一个固执地想要把脖子扭转到两百度以上，哪怕颈骨发出“咔咔”的声响似乎也意识不到问题的所在。占宸四点钟方向一个披着头发的“小女孩”，不笑不说话，自从恢复行动后就蹲在了地上，把头仰到与天花板平行的角度，然后下移眼球艰难地注视着自己的前方。

        这很难，但小女孩挣扎数次后还是保持了这样的姿势，占宸猜测“她”的原种族属于海拔较低的那一种，眼睛长在头顶的位置——也许是蘑菇成精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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