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010-风信子
“轰——”
列车驶入安全区。
王君也一路背着洛四钏下了列车，来到早已等候多时的苏锐欲和余菡前：“她还在昏迷。”
苏锐欲点头：“余菡他们会负责把她送去医院的，你先跟我来。”
王君也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陈院长那边联系你了？”
苏锐欲摇摇头，示意他先别多说了，然后把洛四钏从王君也背上抱下来，放到了担架上。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们立即推着担架上了车，江鱼和卫东也跟着上了车，只是在欧阳也准备上去时，苏锐欲出声拦住了他：“欧阳，你也来。”
欧阳回头看他一眼，随即跟了上来。
救护车开走了。
苏锐欲先是拍了拍欧阳的肩：“辛苦你联系我们了。”
欧阳皱了皱脸，没说话。
当时公主的气息刚刚在杂货铺出现，洛四钏陷入昏迷后欧阳就及时联系上了苏锐欲。
苏锐欲那时正带着其他队伍的人在e区侦查公主的行踪，接到欧阳的讯息很惊讶，谁都没有想到公主会突然去了u区。
欧阳给苏锐欲描述了洛四钏的情况后，苏锐欲让他们先立即转移阵地，找个没有公主气息的安全的地方先照顾好洛四钏，他们马上赶到。
但苏锐欲他们还没来得及赶到，洛四钏就醒了。
随后，公主居然也追了上来。
在洛四钏和公主展开战斗时，欧阳再度联系上了苏锐欲。
苏锐欲的意思是让他们撤退，先放任洛四钏留在那里，他马上赶过来救下洛四钏。
但王君也却拒绝了这个提议。
本来也打算后撤的王君也忽然改变了想法。
他做不到抛弃洛四钏离开。
而且等到苏锐欲赶到，洛四钏可能早就被公主杀死了。
于是王君也建议苏锐欲先带着大部队回安全区，他们则是留在那里等时机救下洛四钏。
最终，深思熟虑过后，苏锐欲同意了。
在带着洛四钏上了列车后，他们再度联系苏锐欲，告诉他尽快联系救护车准备接人。
于是他们一下列车就等到了救护车。
欧阳知道苏锐欲要跟他说什么，脸色虽然有些苍白但神情却很平静。
苏锐欲带着欧阳和王君也回了会议厅的办公室，先对欧阳说：“我知道你已经做好打算了，是吗？”
欧阳白着脸：“苏队，是我太高估自己了。”
苏锐欲拍了拍他的肩：“欧阳，你已经做到最好了。”
王君也站在旁边不说话。
欧阳痛苦地抱住头，语气悲戚：“对不起。”
苏锐欲拍了拍他：“别这么说，欧阳……你队友的死不是你的错。”
欧阳却只是痛苦地低声嘶吼。
苏锐欲知道他现在的情况很不对劲，于是只是沉默片刻后说：“我给你在指挥部找了个位置，以后你就去那里吧。不必太过自责，欧阳。大家都知道你努力了。”
欧阳努力平复心情：“……真是麻烦你了，苏队。”
“不麻烦。”
苏锐欲把欧阳的事情处理好后就送走了他，这才有空转过来和王君也说话。
苏锐欲点了根烟衔在嘴里，神情有些烦躁。
他朝王君也晃了晃手里的烟：“老王，来一根？”
王君也摇摇头：“不吸烟。”
苏锐欲笑了一下：“行，知道你是老婆奴。吸了烟回去弟妹不得骂死你。”
王君也是少见的夫妻两人都是异梦病人的，当初他们是一起遭遇了入侵的，碰巧两个人也都变成了异梦病人。
王君也进来里世界没多久，他的夫人就也进来了。
只是王君也是3s，他夫人只是普通的b，但他们在这里一起生活，他出外出任务挣钱养家，他夫人则是在食堂做长期工，一对夫妇相互支持，倒比其他人幸福的多。
苏锐欲深深吸了口烟，呼出一大股烟雾：
“陈院长真是给我出了道难题啊……”
王君也知道他在说洛四钏的事，想了想接话说：
“陈院长那边什么态度？”
“他说，洛四钏能用就用，不能用……”他顿了顿，脸色有些阴沉，似乎接下来要说的话很不近人情：
“不能用……就尽量让她死在入侵区，不要耗费太多人力压住她。”
王君也的脸色也很沉闷：“这难道也是洛先生的意思？”
苏锐欲摇摇头：“老王，那边，”他指了指地下，暗示表世界，“出事情了。”
王君也抿唇，不说话。
苏锐欲自顾自说了下去：“洛先生出事情了。”
“大约一个月前……就是洛四钏刚刚被入侵没多久那会儿，就出事情了。”
王君也没忍住问：“他能出什么事？”
苏锐欲看着他，一双眼睛里透露出的情绪复杂。
王君也听见他说——
“洛四钏离开后……洛先生一个人去了神之间。”
“我不知道他和神明们谈判了什么……但最终……”
“他被神明们审判为有罪。”
“现在，他在神之间受刑。”
王君也睁大双眼。
苏锐欲脸色阴沉：“我问了陈院长洛先生的事，他没跟我透露太多……只说，洛四钏的事情要我们多注意。”
“洛先生可能撑不住了。”
“可洛四钏她……她还等着回家。”
“洛先生没有想过联系洛四钏吗？”
“……老王。”
苏锐欲又吸了一大口烟，仰起头呼出烟雾：
“陈院长说，不要跟洛四钏透露任何有关洛先生的讯息，也别给她机会联系洛先生。”
“控制住她，尝试让她守在人类阵营这边，而不是成为怪物。”
“陈院长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的意思就是，守好洛四钏。”
“如果她成了怪物，就杀了她。”
“如果她是我们这边的……”
“那她将会是我们的希望。”
与此同时的安全区战地医院。
洛四钏被送入急救室，医院手忙脚乱地给她打镇定剂。
江鱼裹着防护服坐在洛四钏身旁，一刻不停地牵着她的手：“小钏……别怕。”
洛四钏则是被戴上了呼吸机，嘴唇时不时颤抖。
她双眼无神地直视前方，眼角不停溢出眼泪。
江鱼知道，那是她在喊哥哥。
但江鱼所能做的一切，只能是握住她的手。
医生给她注射了一针又一针造价昂贵的各种对异梦病人有效的药剂，脸上全是汗珠。
洛四钏在完全陷入昏迷前，只记得耳边不停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随即，她完全失去了意识。
洛四钏慢慢睁开双眼。
她长睫微颤，眼神还有些迷离。
她正在一个病房里，躺在病床上。
洛四钏抖了抖身体，神智慢慢清醒起来。
她慢慢掀开被单从床上坐了起来。
病房很小，所以洛四钏并没有产生什么不切实际的类似回到了行舟四号精神病院的病房这种想法。
她只是很平静地观察周围的环境，然后站起来，走到了病房门口。
洛四钏打开房门，刚一走出去，就迎面碰上了一个女人。
对方正朝这里走来，一抬眼看见了洛四钏后先是一愣，随即急忙走到她面前，有些担忧地说：“怎么起来了？你快回去躺着。”
洛四钏被她推回了房间里，再被强行摁着坐在了病床上。
女人急忙问她：“你还好吗？身体难受吗？”
洛四钏怔了怔然后说：“我没事……您是？”
女人这才反应过来，冲她笑了笑：
“我是你们王队长的夫人。”
洛四钏恍然大悟。
女人解释说：“你已经昏迷一周了。”
洛四钏愣了愣：“一周？”
女人点点头：“你这几天一直都在昏迷，老王他们继续出任务去了，苏队他们就拜托我来照顾你。”
洛四钏只是怔愣了片刻，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冲女人温和腼腆地笑了笑：“这几天倒是麻烦嫂子了。”
“诶，不麻烦。”女人笑着说，“也别叫我嫂子了，都把我叫老了，叫我一声柯姐就行。”
宋柯又问：“你饿没有？我去给你做点吃的。说起来也奇怪呢，你觉醒之后体质变了，医院的医生给你检查了好几遍，发现按照你现在的身体硬撑好几天不用吃饭都没关系。”
这句话让洛四钏的目光黯淡一瞬。
但很快，她恢复笑意：“我记得柯姐是在安全区食堂工作吧？”
宋柯立即说：“是呀，之前在表世界我就是做厨师工作的。进来之后我的等级也不高，干脆就继续做回老本行了。”
“其实之前你们一起去食堂吃饭的时候我本来该来看看你们的，但那个时候不凑巧，我刚好被派去处理食材了，所以就没见到。”
“不过现在见也不迟。”
宋柯想了想又说：
“你现在还有力气吗？”
“要不跟我一起回家去，你姐我给你做顿大餐！”
“苏队他们都去入侵区了，现在安全区主事的就余菡一个，我等会儿给她说一声，让苏队他们回来了来我家找你就行。”
洛四钏笑着说：“好呀，麻烦柯姐了。”
“哎呀，麻烦什么呀。”
洛四钏下了床，宋柯去给余菡打通讯了，她则是先去洗手间快速洗了个澡。
洛四钏站在花洒下方，感受着不算热的温水流过身体。
她的神情有些黯然。
正常人会一连几天不进食吗？
她现在，是不是在向怪物过渡呢？
洛四钏想起了和公主战斗时耳旁的那个声音说的话。
「牺牲一部分你的大脑。」
「得到压抑的力量。」
洛四钏隐隐约约明白一些这话的意思。
牺牲大脑，就像是舍弃作为人类的一部分。
难道使用那股强大的力量，就会慢慢变成怪物吗？
洛四钏垂着眼帘，任由水流顺着长睫而下。
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呢？
洛四钏洗完澡后把身上的病服换回了黑色衣服，见到了已经和余菡联系完了的宋柯。
宋柯拉着她一起往居民区走：“余菡说等苏队他们一回安全区她就联系他们，现在你先跟着我回家去，过了一会儿她也要来。”
洛四钏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宋柯在食堂的工作是主厨，这个职位本身已经是食堂里收入最高的了，加上王君也在经常出外出任务，所以他们夫妻两人很有钱，在居民区有一栋小别墅。
宋柯一路上不停拉着洛四钏聊天，洛四钏觉得她不太像是个已婚的妇女，倒更像是她以前的高中同学们，朝气蓬勃。
但洛四钏并不讨厌这样。
以前在学校也是如此，随着她逐渐学会正常地表达情感，身边也或多或少有了些普通朋友。
她虽然情感淡泊，却喜欢混在热情的人群里。
那样会让她觉得自己是个普通人。
两人穿越黑白色调的重复建筑楼，终于到了别墅区。
这里的别墅都是小型的，只有两层，空间也不大。
宋柯热情地拉着洛四钏走入其中一间别墅。
进入别墅，洛四钏微微一愣。
因为这里和安全区的整体风格真的太不一样了。
安全区始终笼罩在死亡与争斗的阴霾之下，色调是纯粹的黑白，总是给洛四钏莫大的压抑感。
但现在在她眼中的，是被布置得整整齐齐，装修温馨的客厅。
看得出来，宋柯把这里打理得很好。
白色淡蓝碎花窗帘，整整齐齐的鞋柜上摆放着的两双蓝红拖鞋，墙上贴着的随记便利贴和上面一行刚劲的笔迹：“出任务，不用等回家。”
处处都是生活的痕迹。
她和王君也，像是真正地在这里活着，相互依偎，一同前行。
一时之间，洛四钏只觉得心中有种莫名的滋味。
……她又想哥哥了。
……她好想见洛枫竹。
宋柯见她呆呆地站在门口，朝她热情地招呼：“去沙发上坐会儿？或者随便看看吧，我去厨房给你做点吃的去，在我这儿可别太拘束了。”
洛四钏回过神，朝她笑着点头。
宋柯进厨房去了，洛四钏自己在一楼客厅里闲逛。
她一眼就看到了放在楼梯旁边的花盆。
种的是一株很普通的风信子。
只是在里世界里的光不能给它充足的光照，于是它比起表世界的花看起来就萎靡了很多。
但洛四钏看着它，心中依旧泛起了涟漪。
她难以抑制地再度回想起了过去的事情。
那是她十八岁那年。
她高考完毕，成功拿到了全国顶级学府的入学通知书。
她欣喜若狂，迫不及待想要告诉哥哥这个好消息。
那所大学正坐落于c市，甚至洛家的别墅就在离它不远的地方，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从小洛四钏就决定要在这里就读，也方便她日常回家。
好在她家境优渥，教育资源很好，自己也很努力，所以算是轻松地考了进来。
那天，洛枫竹刚刚好从a市出差回家。
洛四钏从洛枫竹的秘术那里得知哥哥回家了的消息之后，顾不上在那所大学了解情况了，告辞后立即望家的方向跑。
那是洛四钏十八岁的夏天。
她穿着普通的黑衬衣和白裙，背着书包，穿越爬满了爬山虎的栅栏围墙。
她心中满是欢喜，想要告诉洛枫竹，说她考得很好，成功进了那所大学。
而更多的，其实是她有些想洛枫竹。
她怀揣欢喜，踩着透过梧桐树叶稀疏的空隙落在地面的光团，往洛家别墅跑去。
她穿过前院走到大门口，拿出钥匙打开门，刚想喊一声哥哥，却发现客厅并未开灯。
她怔了怔，以为哥哥还没到家，但很快，她就发现了坐在沙发上的人。
洛枫竹还穿着一身简约的商务黑西装，唯一的装饰只有西装上衣口袋里的一朵白玫瑰。
洛枫竹似乎是刚做完了出差任务就赶了回来，路程又远肯定还处理了很多工作，实在太过疲惫，于是坐在沙发上休息，不知不觉就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俊秀的眉眼间不自觉流露出疲惫感。
沙发边的玻璃桌上，放着一株风信子。
这是陈宵弦送来的新品种，说是可以开满一个半月。
而现在也还在它的花期里，所以它开得旺盛。
不同于其他蓝色或者紫色的品种，它很特殊，是珠白色的。
清淡的香气钻进洛四钏鼻中。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沙发边，没有吵醒洛枫竹。
那花的颜色很均匀很正，有一种白得格外吸引人的漂亮。
但洛四钏看着洛枫竹，却只觉得洛枫竹的肤色比那花还要白上几分。
洛枫竹的睫毛很长，垂下去，像是一丛茂密又勾人的柳条。
洛四钏却知道，这些柳条下方藏着一双深邃的黑眸。
风信子的香味很轻柔。
洛四钏蹲在沙发边，怔怔地看着陷入睡眠中的洛枫竹。
毕竟是夏天，在洛四钏的印象中，那天格外热。
火燃在她的胸腔中，勾起情感的波动，卷起爱恋的狂潮。
在那一刹那，她想了很多，却又什么都没有想。
她坐在地毯上，慢慢俯下身。
十八岁的夏天总是有纪念意义的吧。
那一天的爬山虎，那一天的梧桐树，甚至那一天的风信子。
但对于洛四钏来说，她记得最为深刻的，是她偷亲洛枫竹的那个吻。
小心翼翼地吻在嘴角，片刻即离。
和青春一样，十八岁的动心来得格外突然。
洛四钏发现她原来以另外一种方式爱着洛枫竹。
那天的风信子开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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