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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噗通。”

        重物落水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楚,霎时间,漂泊在湖心的小船四分五裂,有黑影自小船上旋起,霓裳眉眼露出一抹故作的慌乱,“这花船上怎有如此武功高强的人?”

        一旁不曾开言的韩至疏冷冷道:“只怕有人不在京中,耳目却还在。”

        韩熵略一思忖,眼色厉变,喝道:“守三。”

        几道黑影自船板跃起,朝着黑影直去。

        “霓裳姑娘的挽香阁名不虚传,今日时候不早了,改日本王再来拜访。”

        霓裳欠身,浅笑嫣然,“恭候侯爷。”

        待韩熵跟韩至疏走后,女子脸上的笑意顷刻消失,满是疲态。

        “霓裳,你冒失了。”韩子清执了酒杯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胆大妄为。

        “世上事大多凶险,不过险中求生,做多了也不觉得有什么。”

        她提着裙摆在首座上坐下,慵懒的支起头,青丝垂落,媚眼如波,“青佛,既有人去捉大鱼,那小鱼,便由我们去捉。”

        男子应是,转身从屏风后走了。

        “早点回来。”

        她声音很轻,没能得到回应,也没能发现青佛仓皇离去的背影有一瞬的僵硬,韩子清夺了她手中杯盏,低声道:“算计韩煜,是你家主子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主意?”

        “主子向来不玩这套,如果是他,此刻韩煜应该已经踏上了往生的轮回路。”

        韩子清垂下眼,盯着酒盏道:“你引着韩熵去查韩煜,淮水城城守被杀一案凶手尚未查明,猎鲨帮灭帮,江淮一地的水匪倒是消停了,韩熵若想查江淮一地的私盐案就只能用这个名头。”

        “韩煜手太长,连着派了几批人去了淮水,我们跟他之间的帐,也是时候该算了不是?”

        杯盏倾斜,清酒卷过杯壁,韩子清皱了皱眉,“淮水城守被杀,你以为是韩灼查不出来?”

        “你向来敬服他,只觉得是他遇到难处,可夜卫所至,有什么是他瞧不清楚的。”

        话落他便挥袖起身,霓裳心中一惊,却又听他道:“此举冒险,却并非不可取。”

        “看来三哥淮水之行,我须得同去才好。”

        霓裳恍然,心道这是将不问世事的十三殿下牵扯其中,不由生愧,俯首拜下,“是霓裳贸然,那便有劳七殿下。”

        月沉日升,青佛回来时,霓裳伏在桌案上正睡得安稳,像是等了一夜,灯盏里的灯油都燃尽了。

        他放下剑,抬手拭去面上的血渍,在女子对面坐下,静静的望着她。

        “回来了?”

        “嗯。”

        女子依旧合着眼,眼皮微动。

        “是谁?”

        青佛抿唇,“不知道,刘子今极看重她,自己落了水,却让护卫护着她走的。”

        “哦,说不定我们弄巧成拙,将真正的大鱼放走了。”

        霓裳睁眼,慢慢支起身子,取了绢帕去擦他手上的血渍,“去看伤,这些日子便在我身边做回寻常护卫,待京都风头过去再查不迟。”

        明靖战前换帅,无疑鼓舞了北戎狼子的嗜杀之心,连夺三城,北境告急。

        一入战区,战争的恐慌感便扑面而来,守城的将军一一战死,被北戎人屠戮的百姓面色惶惶,成群结队的流民,饿的骨头都凸了出来。

        赵晏心中一涩,北境或许真如父亲信中所言,难胜。

        “怎么了?”

        不知何时,韩灼驱马行至她身侧,赵晏转头瞧过他的眉眼,身披甲胄,越发冷峻,“在淮水时,父亲曾给过我一封信,信上说,征战多年,亦多次同北戎交手,然从未如这次一样,布局战略,似北戎有人知他心中所想,事事先为。”

        “起初我将信将疑,如今亲眼目睹方知父亲所言,此战的确艰难。”

        韩灼回过头,“比起这个,我更好奇,你父亲如何愿退,他守了一生的地方,不该如此。”

        “父亲倔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想守国,我只守家,颁旨的太监不曾见过我父,三封迷魂散让定北大将军忽染恶疾,圣旨是家母代领。”

        “你干的?”

        “嗯,此前父亲与北戎袁纥桢交手负了重伤,明谋阴谋,赵家必须退,更何况我要做的事情,父亲不在才能做。”

        “月里关以百人杀千人也是你的手笔?”

        赵晏摇头,“不是,毕竟是我父亲,一路艰险,那药效只能维持一日,月里关是父亲给我出的难题,即使你不提,正元帝也会因此送我上战场,明面上正元帝的手只能高高抬起缓缓落下,战事不定前,赵家无忧,暗地里也激怒了那上位者,总要给父亲点颜色。”

        她闭了闭眼,想起前世种种。

        “这场仗,会胜的。”

        再艰难,哪怕父兄尽数殒命在此,血流成河,那也是胜了。

        黑漆漆的战甲,明亮亮的长刀,扑鼻而来的血腥气,赵晏抓着缰绳的手缩紧,这是她的北境。

        与她死前守的那片土地一般无二。

        过肃州,直奔昌都城。

        “还有多少人?”手握□□的将领,眸中一片灰败之色,血污脏了他的面容,只瞧得见一双眼睛,握枪的手鲜血淋漓,结成的血痂尚未脱落便又裂开。

        “将军,不足五千。”

        年轻的将领抬眼,眼角发红,昔日盛景如今皆化作断井残垣,饿殍遍野,腐尸满地,默了半响,“宁战死,不能退。”

        所有人都肃容,无人出声,一片静默里,一位老将扶着城墙慢慢站起,举起了手中卷刃的长刀,声音粗粝,“宁战死,不能退。”

        “宁战死,不能退。”

        “宁战死,不能退。”

        “宁战死”

        “不能退”

        视死如归的誓言在寂静中爆发,一人声音微弱,百人声音洪亮,千人声音铿锵,在这场瞧不见曙光的战役中,没有人退却,没有人当逃兵。

        头顶军旗残破,那是他们的魂,脚下土地炙热,那是他们的家。

        与此同时,十万抚南军横穿大半个明靖,奔赴边疆,同时,北戎五公主袁纥景领兵五万增兵北境,同来的还有,一向主和的北戎太子袁纥律。

        抚南军与韩灼一行人汇于昌都城,不过半日,韩煜一行人抵达,赵晏坐在城墙上,飒飒的风吹起她耳边的碎发,吹的她衣袖呼呼作响,整齐而过的军队从城门而入,引得不少百姓驻足,眼里生出许些光彩。

        赵晏垂眸,韩煜端坐马上,背脊笔挺,银白色的盔甲漾着粼粼的光,他好像永远都是这副模样,初见时,离别时,爱上他时,怨恨他时,他永远都是这样,不动声色,让你觉不出一点他的悲喜,也瞧不清他的爱恨。

        城墙上那抹黑影闪过,韩煜握着缰绳的手一顿,眼眶隐隐发涩,唇边却染上了温和的笑。

        “晏晏。”

        声音压得极低,碾碎在铁蹄铿锵里。

        夜幕将至,城主府的书房里摆了沙盘,韩灼安置了大军,领着开阳,同域都城的守将唐海,抚南军的将领陈杉与韩煜、车骑将军洛阳、骠骑将军曹雄在书房布军,唐海是赵钧部下,向来骁勇,不过而立之年却已在北境立下战功赫赫,赵晏初见他时,他还只是父亲手底下过分年轻的小兵。

        陈杉此人,说是个将军,看起来更像是个文人,可正是这样一个人,能陪着韩灼夺下南疆,能让韩灼放心将二十万大军交予他手,独守南疆。

        打探消息的斥候推门而入,匆匆行过礼道:“定西城已守了数十天,五日前北戎人突袭西关边城,主将秦时带人增援,战死在完颜峻手下,附近的百姓、将领如今都困在楚西城里,城中主事的是秦越的副将,听逃出来的百姓说,城中已无粮草,北戎人凶残,烧杀抢掠,那副将下了军令,死守楚西城,寸步不退,看情形,北戎人攻城也在这两日了。”

        唐海一早得了赵钧嘱咐,此时对这位年轻的侯爷不由多了几分打量,指着沙盘道:“这几日北戎连夺三城,州马城,贯出城,剑归城尽数夺下,夺城必屠,守城的□□将军、陆珥将军纷纷战死前线,剑归城的齐成玉将军开门献城以求百姓周全,却遭北戎人背信屠城,三城皆沦为尸山血海。”

        “唐将军,如今,敌我两方兵力如何?”陈杉沉下眉,细细扫过沙盘问。

        “袁纥桢的部下萧尽率二十五万大军连夺三城,与苏先老将军胶着在韶关城,苏老将军手下赵家军有十万,十日前,完颜峻领兵五万忽往西进,破月云关,夺下北境西侧诸多小城。如今,北戎袁纥景与袁纥律领兵十万增兵北境已至剑归城,北戎陈兵四十万,我军,苏老将军手下十万大军,侯爷手下十万大军,各城守军零零散散约余两万,怡王殿下带来的河西军五万,燕尾军一万,定西城里三万兵将,如今北境,兵力堪堪三十万。”

        “袁纥桢呢?”韩灼抬眼,冷不丁问道,“北戎的主帅在哪?”

        唐海眼梢一跳,“不知道。”

        “只有赵少将军与其交过手,如今,少将军下落不明,亦无人知晓那袁纥桢在何处。”

        “赵少将军与赵将军各守东西,此前赵将军与苏老将军驻守韶关城,而少将军领兵三万守在月云关,月云关破,赵景明不知去向,三万兵将护百姓退回定西城。”韩煜轻轻挑眉,声音淡雅,额前的红痣衬得他眉眼疏淡,与周围的刀枪剑戟格格不入,“主将下落不明,驻守月云关的便该是副将,而呈进京都的军报上,死战月云关的人是林天和,北风关守将秦越不日前战死,那宋时呢?”

        洛阳点头,他曾在赵钧麾下效力,宋时是赵景明最得力的副将,无人知晓赵景明在何处,宋时却一定知晓,“北戎起战,只怕不会如表面这般简单,找到宋时跟赵将军,才能找到袁纥桢在哪,他的行军路线,才是这场战争的关键所在。”

        “北境多山,属城大都易守难攻,北戎虽兵强马壮,却打不起持久战,他们地处漠北,去年遭了大旱,粮草不足,速战速决才是首选,北境之东,通商互市最为富庶,若为钱财,全数兵力应在韶关城。”韩灼手指微曲,搭在额前轻轻敲了两下。

        曹雄皱眉,他对这个少年成名的明安侯向来不屑,亦瞧不上他那副目中无人的模样,不由多了几分轻蔑,冷声道:“韶关城?明安侯只怕在南疆呆得久了,不晓军情,这北境之内最为富庶的地方,乃是与凤城,要守也当守与凤城,这偌大北境,不过多是贫苦之地,索性押兵东去,守住与凤城,至于那边关小城,待大军一至再收复不迟。”

        韩灼挑眉,淡淡斜了他一眼,“骠骑将军曹雄,此前我以为你是无能,不曾想你是蠢笨如斯。”

        “韩灼!”

        “曹将军。”韩煜适时开口,拦下曹雄嘴边的话,却未能拦得住韩灼。

        “战场不是儿戏,若曹将军想以舌战逼退北戎四十万大军,我给你这个机会,若是想借着这乱局捞一把军功,就不知道曹国舅的命,压不压得住这赌局。”

        韩灼看了曹雄一眼,眼神冰冷,似寒冬里山崖上竖起的冰刺,与他望向路边尸体的目光一样,毫无感情,他缓缓转过身去,“曹将军记好了,在这尸山血海里,你不是京都城里尊贵的国舅爷,为兵卒者,是以军令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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