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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她承恩于韩灼,却难以为报,能做的只是在听闻他婚讯时真心实意的欢喜,即便与赵温宁有了龃龉,在他娶妻时也是眼也不眨的将铺子、地契送了出去,心中却不由感慨,京都城里最冷情的人却最是衷情。

        军功从来做不得假,靠不得氏族名望,明靖人人都知道那明安侯是舍了命要娶镇国公府的姑娘,军功相换,千般爱重。

        而她的少年人在那时,眼也不眨的便将她丢了,果真世事难料,人心难测。

        想到这,赵晏低头笑了,她在想什么。

        这一世她欠下韩灼的只有更多,到时候只怕要送京都城的两条街给他才会觉得相衬。

        她摇摇头,庆幸赵家家业够大,也庆幸自个成了家主,否则这两条街的礼金,她送不起。

        四周猛然静了下来,细微的声响震动着大地上的薄雪,赵晏蹙眉,扶着韩灼慌忙入了村子。

        风雪再起,冷月高悬,原野上马蹄声越来越近,骤然便在村子边停下,粗犷的北戎语响起,其中一人道:“前面的村落便是律太子的部族,我等贸然闯入,只怕会引得太子不悦。”

        另一人讥笑一声,伴随着弯刀出鞘的声音道:“这方圆几十里都是山林、雪山,那二人从悬崖坠落,必定伤得不轻,要想活命就得往有人烟的地方走,行二,你要是不敢闯就在村外候着!”

        “谁不敢!”

        “就是你!太子又如何,不过一介文弱书生,即便占了天时登了王位又如何,北戎王位迟早是我家殿下的,迟早有一天狼旗会插满王庭!”

        “住嘴!”一道沧桑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争执,低沉道:“逞什么口舌之快,抓不住那两人,你们也不必活着回去了!”

        “首领!”

        “屠村,将那二人抓出来。”

        话音散在风里,马队呼啸,很快,村头的人家便亮起了灯火,惨叫声声,哭喊震天。

        赵晏咬牙,加快了脚步,扶着韩灼朝村尾走去,胳膊用力,牵动她背上的伤口疼得她直蹙眉头,不自觉氤氲出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模糊了视线,脚步不停,依旧往前。

        挑了最靠边的一户人家,扶着韩灼前去敲门,不大的院子,隐隐飘着药香,开门的是个半大的孩子,衣衫破烂,一双眼定定看着他们,满是戒备。

        “你们是谁?”

        只是个孩子。

        赵晏舔了舔干裂的唇瓣,大裘下的手紧紧地握住长剑,声音沙哑地过分,流利地北戎语在空旷地院落里响起:“我兄长受了伤,途经此地,想要借宿一晚。”

        孩子抿着唇,有些不安地看着他们,他一眼便认出来,那男子并非北戎人,而这女子倒有几分像北戎女子。

        忽然,寂静中响起一道微弱的声音,许是过于安静才显得格外清晰,气息不足,不过问了一句话,便紧接着一串咳嗽,“是谁?”

        月上中庭,风声清寂,纷纷扬扬的雪落在她眼睫上,有些凉,不远处的火光跃动着,逼得她心急如焚,脑子里却越发清明。

        “别动!”

        只是一念,藏于大裘下的长剑便搭在了那孩子脖间,剑下人一僵,利刃抵着皮肉,只要稍稍一动便能取其性命,赵晏看向他,目光清冷,“带我们进去。”

        行至院中,廊下推门声响起,身形微佝的女子扶门而出,素白的袍,连声的轻咳,惊慌无措的瞧向她,满眼泪痕,下一秒便跌倒在地,像是要连心肺一道咳出来,孩子回望她,惊惧的眼里多了恨意。

        赵晏抿唇,不远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目光扫过,清冷的眼像是再生不出半分悲悯,冷声道:“看见那漫天的火光没,他们要屠村。”

        “是你引来的!”

        孩子声音带了恨意,像是要将她撕碎般,孤儿寡母,赵晏握剑的手轻颤,“非我本意,却因我而起。”

        “放过孩子。”

        赵晏望向地上的女子,目光落在她素白的衣袍上,地上积了不少雪,衣裙定然湿了,她抬手,收了剑,孩子转身便朝着那女子跑去,“娘。”

        “我出面将他们引开,只求你们救我兄长一命。”

        赵晏敛眉,从怀中摸出一玉瓶,扶着韩灼朝廊下走去,将人放下,替他正了正衣衫,目光扫过他的眉眼,唇角勾出一抹笑,指尖的药丸送进他口中,倾身附耳道:“世间情义有千百种,舍命相救,侯爷与我自是最贵重的一种。”

        韩灼意识是模糊的,只隐约听见她的话,抬了手去捉赵晏,却被女子拂开,只听她道:“这下,两不相欠了。”

        再起身,对上两双满是戒备的眼,她将玉瓶递了出去,“此药有灵效,可缓姑娘咳疾。”

        “我们不帮!”

        那孩子,跟狼崽子一般,赵晏不再言语,将玉瓶放在石阶上,“我将人引开,救你全村性命,还是你们想与我一道死在那些人的弯刀之下。”

        “我们帮。”

        “娘!”

        女子看了孩子一眼,抬手将玉瓶拢在衣袖里,灰白色的眼静静瞧向她:“我以真神向姑娘起誓,竭力护这位公子无恙,若违此誓,鹰犬啄食,尸骨不全。”

        北戎人敬畏鬼神尤甚明靖,此誓极重。

        “多谢。”

        “兰札,将人扶进屋。”

        “娘!”

        “快。”

        不过几息,赵晏裹着大裘跟那孩子一前一后出了院落,拇指抚上剑柄,触手冰凉,朝着那抹火光的西侧冲了出去,那孩子一路狂奔,凄声哭喊道:“别杀了,你们找的人在真神庙。”

        高高扬起的弯刀骤然停下,持刀的人弯下腰,捏住孩子的下巴,“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孩子的身体止不住颤抖,哭喊道:“我瞧见了,不是村子里的人躲进了真神庙。”

        “统领!”

        “你跟他去瞧瞧。”

        真神庙内,赵晏握剑悬于梁上,马蹄声渐近,枯枝踩碎,“人呢!”

        紧接着响起那孩子的声音,带了哭腔,“我我不知道。”

        “兔崽子你。”

        踏入庙内的脚步尚未落下,一道白光在黑暗中闪过,在北戎人信仰的真神面前抹过他的脖颈,血流如注,四处溅射,温热的血喷了孩子满面,许是惊吓过度,他死死咬着牙,一声不吭。

        赵晏瞧他一眼,几步出了真神庙,夺了马,冷声道:“快喊!”

        孩子像是回神般瞧向她,愣了会,将手中的东西拿给她看:“你是殿下的人。”

        赵晏眸色一冷,袁纥律给她的令牌,不知何时被他捡了去。

        孩子看向她,手脚并用的跪下,朝她行礼,“我们一定会救那位公子。”

        赵晏敛眉,驾马远去,身后响起孩子的惊叫声,惊得林中鸟雀齐飞。

        村中的狼卫对视一眼,齐齐驾马追来,很快便离了村子。

        这边兰札揣着令牌一路赶回村里,说明缘由,族长握着那枚令牌,细细瞧过,面色凝重,半响道:“太子殿下于我族有大恩,不可袖手旁观,将那公子藏到后山的荒窖里去,那些人就算回来也寻不见,只是那姑娘”

        “凶多吉少。”

        札兰乌溜溜的眼睛眨了眨,他面上血迹未干,胡乱的擦了擦,半响道:“那也得去呼和部送信。”

        年老的族长点头,抬手将令牌递出,一个壮年男子接过,带着几人连夜摸黑出了村。

        无边的原野上,几道黑色的身影在月下翻飞,其中一道格外清瘦,进退夺命,利刃交错,终是长剑不敌落了下风,弯刀划过,穿破了赵晏的衣衫,下一秒狠狠贯穿了她的手背。

        她咬牙,冷汗与眼泪几乎同时落下,依旧一声不吭。

        “晏姑娘,身受重伤还能要我手下数条性命,果真是厉害的紧。”

        举起的弯刀刺穿了她的肩胛,半边肩臂像是被抽尽了力气,疼的抽搐,长剑落地,深红的血落在白雪上,开了满地的红花。

        “如此,还不说?”为首的灰衣人在她面前蹲下,抬手勾了她下巴,藏在半旧的风帽里的那张满是刚毅的面容顿时显在她眼前,袁纥桢的狼卫统领,元成,前世的北戎大牢里,她可没少见这张脸。

        “他在哪?”

        “不知道。”

        “据实相告,或能留你性命,何必守着一份看不见的忠诚,自蹈死地。”

        “我说了,不知道。”

        “冥顽不灵!”灰衣人起身,赵晏冷冷撇过头。

        只听身后一人出声,言语下作,道:“素闻明靖女子贞洁,出嫁从夫,这女子武功再高强,性子再烈,等上了床榻,尝过我等的厉害之处,也不由得她不松口。”

        哄笑声四起,赵晏的脸近乎雪色,紧紧咬着唇,她仰着头,死死盯着那张狞笑的脸。

        那张脸上,有最下流的神情,低头看着她露在空气里的肌肤。

        “值得吗?”元成看向地上狼狈不堪的女子,他实在无法理解,这个女人的忠诚与勇气,是从何处生出来的,他终究还是惜才,“万般磋磨,磨你一身傲骨,何必?”

        赵晏看他一眼,“你又何必再问。”

        元成看向她,眼中盛了怒意,不识好歹,“将人绑了,回真神庙。”

        那人重伤,定然跑不远。

        冰天雪地里,一身冷汗湿透了衣衫,骤冷骤热间,她恍惚,又回到了前世濒死的时候。

        一样的冷,一样的难受。

        空气里飘了药味,带着苦味,不似赵晏身上那股冷香,韩灼半睁着眼,瞧见木桌上随风舞动的烛光,有些昏暗,一抹素白的身影渐渐在眼前放大,不是赵晏!

        在女子碰上他的前一刻,腰间的短刀已经横在了她脖颈上,“你是谁?”

        女子口中喃喃着他听不懂的北戎话,不一会一个孩子拿着令牌跑了进来,韩灼垂眸扫过,挣扎着起身,要出门。

        女子伸手拦他,嘴里依旧说些什么。

        “她去将杀手引开,十来个人,活不了。”

        一行人站在院门前,为首的老人开口,明靖话说的不大流畅,“你这样,会死。”

        他拄着拐杖,一步步走向他,许是左脚有疾,他走的并不快,目光忧切,“别去。”

        韩灼没说话,他垂着眸一言不发,这一句,他听懂了,他劝他别送死。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千难万险,他也得去,他宁愿自己死。

        “马。”韩灼声音还有些沙哑,他北戎语会的不多,都是在韶关城打仗时听来的,只言片语。

        那老人盯着他看了会,终是挥了挥手,不一会有人牵了匹马来,身形不及战马高大。

        韩灼立于院中,朝着那些人拱了拱手,头颅微垂,辞别。

        雪原上疾驰的马儿颠簸,快要将人的心肺颠出来,赵晏闭着眼,听着马蹄哒哒。

        元成亲自将她带在身边,一路赶回真神庙,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都一一模糊,最后清晰的是挂在她营帐里韩灼直闯王庭的那张地图,翻雪山,越平原,杀城将,直入王庭,他不曾舍弃她,而她其实,待他是有几分不同的,也是真心的。

        赵晏闭了眼,任风雪擦脸而过,血污里走了一遭,她被抛弃,受□□,一颗心千疮百孔,自己对韩灼的心思究竟藏了几分,只有她自个心里清楚,或许连她自己也不清楚。

        她只知道,生死关头,她想过他,却忘了想起自己,也忘了想起自己拿命去护的家族。

        只是忽地便想起那日在北风关,韩煜挡在她马前,直白问她:“韩灼,有什么好?”

        她怎么回的

        右肩疼得她快没意识了,泪盈于眼睫,怎么回的,食指微蜷,有些木了,在马背上,她再次低喃那句话,“他处处都好,值得我豁出命去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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