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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世上最腌臜的,是人心。

        易变,多疑,看不穿,猜不透,便是人心。

        有言律这般风光霁月的人,便有袁纥桢那般麻木不仁的人。

        “这些日子,为了太后娘娘大寿,慎王爷一直在王城,王府里的暗线传了话来,近些日子,王府的暗牢并未进新人,王上明里暗里试探过几次,未见慎王爷有异,静公主那边也未见,如今已经五日了,王上怕姑娘着急,特让我来回话。”

        赵晏垂在裙边的手慢慢攥紧,心里的焦躁在知道一刻无限的被放大,这几日殷非跟北河将北戎王城的市井间转了个遍,黑市,妓坊,赌楼,赵家在北戎各处的眼线也纷纷回了话,那群人明明一路北上,分明是进了王城才对。

        林直见她不说话,径自从腰间摸出一玉瓶,“这是王庭里的药,对姑娘的病有奇效,王上让我带给姑娘。”

        赵晏扬起头,她看向林直。

        林直也正看向她,只一瞬,便低下头去。

        女子声音淡淡,“袁纥桢生性多疑,如今新王登基,京中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袁纥静脾气暴躁,狠毒无智,好男色,袁纥桢深知亲妹德行,断不会将人交给她,我若是他”

        “我若是他王城的大牢,可曾找过?”

        林直一愣,很快道:“未曾。”

        赵晏肩膀微抖,嗓子发涩,“如今王城的狱丞可是叫,樊成均。”

        林直微诧,道:“樊正威大人,字成均,年三十有余。”

        赵晏声一冷,眼中厉光闪过,“麻烦王上的人帮我查一查,王城牢狱,还有那位樊大人。”

        林直领了命,连忙入了王庭,第二日传回消息,樊正威与袁纥桢有私交,谨慎小心,御下极严,王城大牢守得水泄不通,内里如何不知,必有猫腻,而以袁纥律的身份去过问难免打草惊蛇,只得等万事俱备。

        可赵晏等不得,当下便命殷非跟北河去召集人马,这一次挡在她面前的,竟是北河。

        “我有法子,姑娘候我一日。”

        “什么法子?”

        他不看赵晏,只声道:“姑娘只管候着,劫牢风险太大,我们要堵上所有人的性命,万一是埋伏,万一侯爷不在那,您也会死。”

        赵晏蹙眉,他却已经走到院子中去了,赵晏几步追了出去,朗声道:“我的命没什么金贵的,一日,一日后你不回来,大牢我劫定了。”

        女子话语坚定,北河身子一顿,脚步不停。

        一日后,北河带回了消息,那位樊大人前几日提了个年轻男子入狱,不像北戎儿郎。

        北河受了伤,殷非扶他坐下,赵晏静静听着,看着他一身血污微微红了眼,不管是什么法子,总归是他受苦了。

        赵晏起身,她没有说话,一步步走向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白玉瓶放在手边,北河认出,是那日袁纥律护卫从王庭带出来的药。

        “辛苦你,这件事,我心里有数了。”

        说着,抬脚跨门走了出去,橙红色的夕阳将人的影子拖得老长。

        王城牢狱里,韩灼牢室前的火把已经要烧暗了,铁链栓住他的四肢,轻轻一动便是哗哗的响声,双手被铁链拉扯张开,双腿被敲折拖拉在地上,他微低着头,身前的地面上血迹染花了地面。

        “到底是个命硬的,这样也死不了。”

        一个狱卒骂骂咧咧道,身边一人接口道:“也不知是哪来的,硬气倒是硬气,不过这牢里的东西轮着过一遍,倒不如死了算。”

        “这人模样生的不错,我听樊大人说,过两日要将他送到那边去。”

        “哪边?”

        “还能是哪,烂在牢里的那群人,手段有多变态,再硬的骨头,也受不住那般糟践。”

        “这不论男女,入了这牢,倒不如一死,活着才遭罪。”

        墙上有人影晃过,两人堪堪闭嘴,有人领着新的牢犯进来,脚镣在地上磨出声音,进来那人道:“来人了,给爷将那牢房打开。”

        新王登基,被诛连的几大家族,数百余人皆入了这大牢,都是些颇有底蕴的大家族,又是慎王爷的旧故母族,自然多有照顾,唯一空着的,便是那最角落里,阴暗潮湿的地方,一人抱了抱拳道:“樊爷,不是小的们不给面,现在空着的牢房不多,王爷带来的那人就关在最角落那间,我们怕出事周围没敢关别人,这”

        领着囚犯的人拧眉,面怒愠色,接着朝那二人伸了手,啪啪两耳光甩过去,有些恶意的笑了笑,“女人而已,关进去也翻不了天,何况那男人半死不活能出啥事,给老子开门!”

        “王爷跟大人那边”

        “新王这两日给王爷找了不少麻烦,一时半会顾不过来,至于我哥那边,出了事自有爷担着,你们两怂货怕什么,关在那爷方便办事,左不过关上两日便会被抬出去,好处自然少不了你们的。”

        两人闻言,似有所动,探头探脑的朝着他身后瞧去,身段玲珑的女子,着素白囚服,青丝披散,面颊上有些擦伤,上挑的眼尾勾出一抹媚意,怯生生瞧了他们一眼又深深垂下了头。

        两人到吸一口凉气,这般尤物虽伤了几分却依旧不掩风情,比那红楼里的姑娘好看多了,“樊爷这是从哪弄来的姑娘,竟是这般模样!”

        “宫里犯了事,本来轮不到咱管,可爷一眼瞧上了,费了些心思,听说是个雏儿,等爷尝过,自然少不了兄弟们,给爷开门去。”

        “好嘞。”

        赵晏在来之前,想过无数中韩灼的模样,可真当这人隔着牢房活生生在她眼前时,她依旧止不住颤抖,连牙齿都在打颤。

        韩灼光着身子,胸前后背已是血肉模糊,借着微弱的光,她依稀看到些腐肉,溃烂,腐败,淡红色的肉翻出来,隐隐可见鞭痕交错。

        那片血肉模糊看得她发怵,别开眼,不敢再看他,心里一阵阵发慌,那种慌乱渐渐变成背脊上的战栗,寒毛倒竖,是无尽的恐惧,攥着铁丝的手止不住发抖,如果近在咫尺却晚上一步,她不敢想。

        啪嗒,锁开了,一把接着一把,她感恩于年少时相遇的那些人,授与她的不是诗书礼乐,而是能救人活命的东西。

        “韩灼。”

        赵晏唤他,声音发涩,再开口,便是泪流满面,她的算计对上韩灼的善终究造成了这般恶果。

        “赵长欢。”

        第几次看见她了,韩灼眨眨眼,数不清了,疼痛折磨着他,连带出幻觉,一遍又一遍,都是雪地里她的模样,死死扣住了他的手,再被他一根一根掰开。

        连他自己都发觉,对她的这份情义,重了些。

        他冷清冷血,世间万物都不放在眼里,下山时,师父说,他这一生的劫,便是情劫,父母亲情,手足之情,兄弟之情,男女之情,终究逃不脱,越缺什么,便越怕什么,最后便会死于什么。

        骑马迎上那群人时,他抱了必死的决心,对赵晏也是,宁愿她冻死,也不愿被她被抓,男人跟女人,终究是不一样,他不想她受辱。

        那时候,他在心里问过自己一句,对赵晏,是什么情。

        许是动了心,而连他自己也没能发觉。

        直到束缚手脚的铁链解下,单薄素衣下女子温热的身体扎扎实实将他搂住,背脊上疼痛才让他骤然清醒过来,乌黑的眼睁开,声音冷的如寒冰一般,“赵长欢,谁让你来的!”

        赵晏也不恼,抬手就将掌心的药丸往他嘴里送,满面泪痕的脸扯出一个笑,很狼狈,“你不是求了神,与我双双死,神不成全,我成全。”

        “你走吧。”

        韩灼撑着一口气,将她推开,断断续续吐出这句话,他的牙齿不自觉的龃龉着,嗓子里发出撕裂的声音,眼眸里是触目惊心的血丝,唇瓣上结起一层黑壳,眼神凉薄。

        “我不是没所求,你心怀不轨的靠近我,我对你,也是百般算计,猎鲨帮,是我故意让你们去送死,陈进,是我杀的,我愿助你,图的是你赵家军权,要的是你北境民心,赵长欢,你别傻了。”

        他声音不大,“你不欠我,也不曾害我,要么杀了我,要么走。”

        她抬眼望向韩灼,“我曾看错人心,其实不是我看错了,是人心自有高低,我未瞧见最低处,只见了最高处误了我一生,我只问你一句,再来一次,你还会不会来这北戎?”

        韩灼浑身一颤,垂眸,半晌道:“那你呢,你会来吗,我于你若无恩情,只是一场明码标价的交易,我谋的,护得,是明靖的江山,赵长欢,你会赔上命走这一趟吗,你会吗?”

        话落,他自嘲的笑笑,“不过是场交易,我死了,于你赵家岂不更好,你又何必非来送死不可。”

        “是为了韩煜的命吗。”话锋一转,他看向她,赵长欢尚在怔愣,韩灼喉间一涩,眉间戾气浮现,“可惜我一定要他给玄天偿命,你不必白费心机连命都不要,滚吧!”

        赵晏伸手握住了他手腕,声音一滞,艰涩的不成样子,“你何必说些伤人的话,我既进来了,要么与你一起走出去,要么,便与你一道被抬出去。”

        韩灼看着她,眼眶有些热,想说些什么始终未开口,垂头倒向女子,浑身失了力气,意识昏沉,他想,他会去,一千遍,一万遍。

        赵晏拥着他,勉力扶他起身,昏过去的男子身子格外沉,她伤未好全,颇为费力,连拖带拽带着他一步步朝着牢门走去,四周静得吓人,耳边是韩灼的呼吸声,赵晏舒了口气,她的心安了。

        墙角的迷香燃过大半,整个牢里的人昏昏沉沉,牢门被破开时,青衣玄服的一队人闯了进来,赵晏想,他们俩命可真硬。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当夜,袁纥律在王庭设宴,以袁纥桢谨慎小心的性子,心腹都带在身边,任他也不会想到,赵晏走投无路之际会胆大包天的找上北戎王君谋划这一场劫天牢。

        很快,他们便从重重包围中杀了出去,林直带人善后。

        天牢被劫时,樊正威正搂着新纳的姨娘温存,消息传到府上,惊了他一身冷汗,一脚将窝在他怀里的女人踹下了床,带着府兵匆忙便朝着大牢去了。

        穿过几条街,冷箭便射穿了车夫的脑袋,有人提刀而上,血光闪过,溅湿了车帘,提刀的男子闯入,长剑横在他脖间,逼他下车。

        一女子正站在马车前,她脚下血流成河,流动的血液蜿蜒,那张明艳的脸在夜里,越发惊心动魄,似女妖。

        赵晏看着樊正威那张脸,方正威严,实则骨子里最是下流,前世,袁纥桢只是废她武功,而他则是将她当作了奖赏下属的玩物,如今再见,恨意滔天,可她不想让他死,也想让他尝尝,求死不能的滋味。

        “殷非,将剑给我。”

        殷非垂眼,一剑划在他右腿上,方才将剑递了过去。

        樊正威看着那把剑,看着执剑的女人,身下一片濡湿,止不住的颤抖,“姑姑娘,与我何仇何怨。”

        银光闪过,断其手脚,凄厉惨绝的叫声响起,赵晏看着地上扭曲的身体像是在看一团死物,“这是前世,你欠我的。”

        话落,银剑落在樊正威腿间,手腕翻转,剑下人便没了声息。

        殷非蹲下探了探他脉搏,朝着赵晏点了点头。

        赵晏将剑递给他,活着便好,一个废人,才能慢慢尝这前因结下的苦果。

        很快便有人闻声而来,殷非揽着赵晏肩膀,旋身上了屋顶,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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