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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第八十章


突然一声惨叫从人群中爆发,刚刚挤的水泄不通的人群很快便扯开一个圈子,过往的行人围在四周,有人被惨叫声吸引围上去看热闹,有人受了惊吓慌忙朝外奔去。

        赵晏站在边上,随着那些行人一样惊呼出声,只见地上蜷缩着一人一手捂着大腿,徐徐的血喷涌出来,很快身下便鲜红一片,他的同伴艰难挤开人群,四处张望,妄图在众多行人中分辨出凶手,赵晏以手遮面,眼睛微微发红,肩膀微抖,像是被吓得不轻,头上的发钗掉了一只,青丝垂下,那些人的目光在她身上掠过很快便看向了别人。

        她捂着脸,转身朝着人群外走去。

        “你没事吧?”袁纥律迎上来,面上带了焦急之色,一把将她拽到怀里,避开行人朝着清静些的街市走去,赵晏倒也没躲,由他护着穿出人群,指尖搭在他手腕上,轻轻敲了敲。

        袁纥律低头,对上她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似是明白她的暗示,陡然严肃起来,面色不由冷了几分,“怎么了?”

        赵晏朝他摇摇头,从袖间摸出一枚染血的发钗递给他,轻声道:“快离开这,刚刚那人是袁纥桢身边的死士,我趁乱捅了他,不过他们不止一人,很快便会反应过来,快走。”

        “你没受伤吧?”袁纥律急急问道,抓着她的手掌一紧,赵晏朝他摇头,“没有,刚刚人多,他没有防备。”

        刚刚被嘲笑赵晏反应力的林直很快便展现出了出色的应变力,护着两人上了马车,随行的护卫换了一批,打扮成出游的路人,不远不近跟着。

        马车沿着西街一直走,比起东街的繁华盛京,西街略显冷清,不过阁楼却更精美,云幔高挂,丝竹管弦之声不绝,其间女儿家的娇笑声,嗔怪声不绝。

        这样的景象,又几分像明靖的红楼,赵晏看了几眼便垂下眼,与男子同游,逛到这种地方,颇为不自在。

        “长欢你听,这曲子弹的如何?”袁纥律说得神色坦然,一副要与她评论乐曲的模样,丝竹环绕,筝音不绝于耳,赵晏挑眉,“尚佳。”

        “换香楼。”他轻轻念着那牌匾上的名字,勾出一抹笑,“想来是座酒楼,北戎饮食不如明靖那般细致,却也别有风味,不如去尝一尝。”

        “言兄,只怕今日不太方便。”赵晏忍着笑,指尖拽着裙边,用了十足的力气。

        毕竟她也着实没有想到,言律不识得这地方。

        千金换香,红楼楚馆。

        “为何?”袁纥律有些好奇。

        “那不是酒楼。”她淡淡瞥过一眼。

        “不是?”

        “那是,勾栏院。”她声音里掩不住笑,“白日里生意不大好,姑娘们不会出来揽客,但你看上面。”

        二楼窗边的姑娘浓妆艳抹,手里捏着帕子,胸脯白花花一片,临街卖笑,袁纥律立刻便转了头,半羞半恼,“你如何知道?”

        赵晏半晌没说话,过了好一会才道:“年幼时不知事,偷偷进去过。”

        那时她以为韩煜进去了,气得不行,偷偷换了男装想混进去,被眼力好的老鸨认了出来,派人送回了军营,大哥为这事罚了她一个月的洒扫。

        “不过,我没想到言兄你,这般”她坦然开口,“贵为太子,子嗣也是国家大事,北戎王竟也不曾催你。”

        “子嗣?”他愣了愣,“如何催得?”

        “立妃,立嫔。”赵晏看他一眼,继续道:“不过如今你既登了王位,只怕王后之位也十分重要,我听闻言兄不曾婚娶,也不知你想要讨一位怎样的王后。”

        见他不说话,赵晏拢起双袖,黑眸含笑看向他,流转着绚丽而夺目的光彩,“自古以来,莫说帝王,就是普通贵族家的婚娶大都为了家族权势联姻嫁娶,可是有时候真心相爱的人未必身份相当,言兄如今身在高位,太阿在握,婚娶便非言兄一人所能掌。”

        她停了一瞬,想起前世韩煜娶了袁纥静的事情,当初想来只觉五脏俱痛,如今再想起只觉唏嘘,看来她是真的放下了那段过往,“言兄若不能由心嫁娶,那我希望言兄尽责。”

        “什么意思?”

        “即便不能衷心喜爱,也要尽丈夫之责。”

        袁纥律手心蓦然冰冷,耳畔唯有远处飘来的丝竹声,筝声凄凄。

        “我多言了。”赵晏低头笑笑,眉眼有一丝局促。

        “不是。”袁纥律看着她,“只是从来没有人同我讲过这些。”

        深隧的眼晦涩难解,他开口,悄悄握紧了拳,“长欢呢,可曾想过要找一位什么样的男子做夫君?”

        “于道各努力,千里自同风。”

        “若找不到呢?”

        “那便做个老姑娘,在北境守一辈子。”赵晏又笑了起来,生死里闯过,那些世俗枷锁早就禁锢不住她了。

        “我今日,并非只是请你出来赏花,你不好奇是为什么吗?”探试着她的情绪,声音轻而柔和。

        “我与言兄相交时日虽短,却深知言兄朗朗如月,凡事于心皆无愧意,此番想必不是为了国家大事,如此郑重其事想来也不是临别之言。”

        她眨了眨眼,细密的睫似展翼的蝶一般,“言兄的心意,长欢领了。”

        袁纥律看向赵晏,他心一动,正要探问,却见她朝他轻轻摇了摇头。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这个道理,她向来便是懂的,指尖碾过裙摆上的萱草,金丝锦绣,“言律,有些人遇见就是为了遥遥相望,不携手不同行,每每思及,心却是热的。”

        竹篮的藤条握在他掌心,像是要嵌进手掌一般,他知道她聪敏,却不曾想过在男女之情上,她也能如此果决而坦然。

        越是发觉她的好,便越是心动,越是情难自禁。

        袁纥律偏过头去,勉力撑着最后一丝风度。

        “言兄是难得一遇的挚友,长欢视如珍宝。”没有理会他的沉默,赵晏自顾自地说下去,“穿上这身衣裙,便是我对言兄最真挚的心意。”

        “许久没穿过裙衫了,好看吗?”她侧面,像只慵懒的猫一般将胳膊伸在袁纥律眼前,唇角含笑,眉眼清冷。

        “你”心一松,对上她那双黝黑的眸,一时竟不知该喜还是该怒。

        “朋友,盟友,家人,不管那一样,好像都比男女之情来的牢靠,言兄,你说呢?”

        她向来如此,从初见时便是,守着自己那条线,不妄动,不逾距,拿捏的恰到好处,不动声色的疏离,默不作声的照顾。

        就像如今,分明拒绝的果断,却让他心中不至那般难受,如同北风关那壶姜茶一般,令他周身生热,寒意散尽。

        “是。”掌心摊开,几条红印子颇为刺目,拇指轻轻摩挲着,浅和的笑了,他静静道:“我听闻明靖的风情都落在京都,待我下次去明靖,不知是否有幸与友同游?”

        “幸甚至哉。”

        两人相视而笑,赵晏看着他,姿态从容,眉目清朗,这样的男子,她看他,有欣赏,有敬佩,却生不出爱慕,爱慕的感觉应该是她曾经对韩长风那般,如今对韩灼这般,热血翻腾,急躁不安,乃至掏心掏肺,以命相筹。

        如今这样便好,她想起他,永远是北风关城头那个不要命的言律,而他想起她也当是难得一见握剑守城的女将军。

        “我听林直说,你最近一直在探查袁纥桢的消息。”

        他抬手替她斟了茶,茶水面上荡出一圈圈水纹,赵晏接过茶盏,触手温润,“这是我与他的私怨,我想要他的命,非现在不可,等他缓过劲,便是谁也奈何不了,哪怕以卵击石,我也想冒这个险。”

        茶水一饮而尽,她将杯子推了回去,“言兄,你想对我说什么?”

        “向你求他一条命。”此话一出口,他猛地握了一下手里的茶杯,随之跟上一句,“为弟,他是我兄长,为君,他是我北戎臣子,如有必要,我亲自去取。”

        赵晏看见他的睫毛垂下,在眼睑出投下一小片阴影,须臾之后,方笑了笑。

        她将杯子抬到眼前,白瓷的茶盏,纹路细腻的如幼女的肌肤一般。

        为手足,为君臣,袁纥律一如她当初所言,大善。

        “他向来警惕,难以近身,贸然动手,伤到的会是你。”他的声音平缓而淡然,“你不如”

        “好啊。”

        “你说”

        “我应了。”赵晏抬头,朝他摆了摆手,“反正他迟早会死,不是在我手里便是在你手里。”

        “怎么说?”

        赵晏朝后一仰,斜斜倒在软枕上,“你我都知道,他不是安分的主,即便你不要他的命,你的臣下,就那日在北风关外的自称你老师的老头便不会放过他。”

        说到这,赵晏忽的想起前世袁纥律的死因来,死于中毒,她看向他,面色猛然便冷了下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言律,我不要袁纥桢的性命,你就一定要将自己的命护好,身边的人,一定要将祖宗八辈都翻出来查一遍,尤其饮食上,切勿大意。”

        袁纥律点头应下,直到赵晏离去他还在想她的话,想她骤然转变的情绪,却不由上心几分,他那位兄长,的确不安分。

        他垂下手,阖眼坐在马车里,那女子一如北境连绵的山,磊落坦然,爱恨分明,只可惜她对他不曾有过别的心思,若有,江山为聘,或弃江山而去。

        赵晏离开王城那日下了整整一天的雨,连绵不休,袁纥律没去送她,一如往常一般忙于政事,像个没事人一样,只有守在他身边的林直知道,那日,王上用了整整一壶姜茶,夜里在王庭里赏了一夜雨。

        他想劝主子,不过是个女子,有千百种法子将人留下,可当他细细去时却始终想不出来,想起的只有街市上女子手里的桃花枝。

        从没见过赵姑娘那样的女子,在别院时,他常见她握着柳条当剑舞,身姿飘逸,偶尔跟他抱怨殷非将剑都藏起来,不让她练。

        也常见她命人抬了椅子在廊下跟猫似的窝在椅子上晒太阳,那个向来面色极冷的殷非便在院子里练剑,她歪着头,时不时指点一二。

        林直想,那样与众不同的女子,生得那样貌美,也难怪王上那般喜欢,如此想着便能想通了,便又命人送了壶姜茶给王上。

        夜雨微寒,姜茶暖身。

        隔着雨幕,袁纥律想起她临行时说:“你我两国如今休战议和,你做君王我信得过,赵家的眼线这次也会随我一道撤走,希望北戎能如言兄所愿,海清河晏,天下太平。”

        红衣灼目,笑颜明朗,足够他惦念一生。

        补英城,韩灼抬头,又是满月。

        他忽然想起大明寺初遇那晚,女子握刀,招招夺命,后来相识,知她豁朗坦然,倨傲冷冽,又胆大包天,不要性命,是他平生从不得见。

        后来种种纠葛,让她在他心里生了根,发了芽。

        五日时间千里疾行,赵晏满身尘土,沾了满身风霜,快马穿过长街,衣角翻飞,一身疲倦的停在了院落外,殷非伸手去扶她,被她摆手挡了回去。

        清冷的院落在夜里格外宁静,院前的青石板上依稀可见斑驳的旧痕,未等她靠近,院墙上便落下一人,见是她略略点了点头。

        她推开老旧的木门,朝着院中跑去,她不知道自己在执着什么,只是想快点去见他,活生生的,韩灼。

        月华倾了满地,倒映在地上的树影微晃,韩灼一身白衫,坐在轮椅上背脊笔挺,低垂着眉,北河提着剑,默默守在身后。

        不过几息,赵晏便穿过了行廊,迈过石阶,朝着那抹素白的身影奔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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