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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


刘护站在永明殿一侧的石阶上,漠然看着永明殿前那一群跪着的人,镇国公赵渊立于他身后。

        忽然在一众朱衣乌纱之前看到一抹暗红的身影,秦昉跪于那女子身侧,挡去了她大半身影,如今方才瞧见。

        那是赵钧的夫人,秦家的姑奶奶,秦昉。

        “赵钧死了,秦昉领着这一众文臣武将还不知道会翻出多大的浪来,圣上倒是遂愿了,却不想如此凉薄,竟连面子上也不想让大家过得去,赵钧死得稀里糊涂没个结果,查不查得出且不说,不让办丧,倒让暗地里早日埋了,也不知道是在恶心谁。”

        赵渊低声说完,不由叹了口气,即便兄弟不睦,可人死如灯灭,毕竟同宗同族,遇上这样一个君主,焉知他往后,会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刘护仰头望了望高远浩瀚的天,“既同为兄弟,你也该去跪着。”

        即便他手上也沾了赵钧的血,可心底对那个驻守北境的铁血将军总归敬佩的,只是他们道不同,赵钧的道在北境,而他的道只在永明殿上那一人。

        赵钧使唤刀剑,他用心计,面上谁也看不上谁,心里却是除了彼此谁也瞧不上。

        “人死如灯灭,政见不和又怎样,总归都姓赵。”

        说着,他抬手拍了拍赵渊的肩膀,“我们做臣子的,不能总输给君王,最后落得个死不瞑目的下场。”

        皇帝和群臣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而群臣跪谏便是对皇帝的施压,寂静无声的博弈,少一分皇权倾轧,多一分,群臣废上。

        所以他跪不得,他一跪,便是满朝文武对帝王的的不满,若真是那样,皇帝与群臣便不是暗夺而是眀争,可赵渊却跪的得。

        一脉同宗,总不算薄情。

        赵渊默了良久,终是挪着步子,一步一步走到那队行列之中,撩袍跪下,有人回身望他,却只是静静瞧上一眼。

        刘护见状,便转身沿着石阶朝下走,八月中旬,落雨之后,格外潮湿而闷热。

        赵钧一条命,永明殿外几十条人命。

        以这个架势逼韩元一把,想必那多疑的君主,即便赵钧身死心里也不畅快,他会如何呢,刘护微微垂目,以韩元残忍暴戾的性情,明日想必会借旁人之手,将整个赵家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赵家,秦家,动辄牵扯半个朝堂,到这一步如恪的棋便走到了最激烈的时候。

        听说,大理寺卿刚入了宫。

        想必明日的戏码,已经准备好了,刘护一面走,一面抬起头,月亮藏在云层里,半露半不露。

        他突然有些想见如恪,但至少在今日之前,在这盘棋子下完之前,他从未想过再去见她,他们像是暗夜里撕咬的凶兽,纠缠着,撕咬着,谁也不肯先松口。

        直到有一方生命耗尽,刘护垂眸。

        可他在永明殿前面看见长跪不起,背脊挺直的秦纨时,他想起了也曾为他跪上文德殿的如恪,脑子里紧绷的弦忽的断开,过往二十几年里,藏起来的情感,瞬间倾泻,关于那些难以启齿的往事在脑海里格外清晰,便发了疯似的想见她。

        依旧是漫长一眼望不到头的宫道,青石踩在他脚下,一步两步,终是泄了气,刘护扶墙而立,风声灌入他耳里,是韩矜骨子里的决绝。

        “我不求你救我,刘护,是韩矜爱错你了。”

        如果没有当年,如恪待他该像秦纨待赵钧一样,执手并肩,相濡以沫。

        行复仇之计多年,他想知道,如恪在面对他时,可曾有过一丝的迟疑不忍。

        他不是她的温柔良人,她却依旧是他心上一弯难舍的白月,即使相别不舍,他也要哽着嗓子说上一句,“我等你回京都取我性命。”

        他还是怕,怕她松了那口傲气,怕她再也不回京都。

        由爱生敬,由爱生勇,他曾想过千百遍,值不值得,未等他的心给出答案,行动便早已做完,刘九如要的,只是韩矜一条命。

        只要她活着,旁的对他来说,都不重要。

        如今她回来了,她想要的东西,他便亲手奉上,这样他们的爱恨就全了。

        相爱,相恨,相杀,相悔。

        足矣。

        这一夜注定不安宁,无数人都在等着天亮,等着第二日的早朝,这场暗无声息的博弈所有人都在等一个结果,会是什么呢?

        而明日,又将有多少人,家破人亡,九族尽灭。

        永明殿前跪着的人不知道,谋划这一切的如恪长公主也不知道,即便是皇权在握的韩元也不知道,明日,又会生出如何的变故。

        夜色降临,有人飞马入城,满面疲色,有人提剑厮杀,夺人性命。

        出了挽香阁,赵晏拒绝了韩灼跟他回明安侯府的邀约,领着殷非转身回了赵家。

        围在外面的神策军已经尽数撤了,在赵钧出事那刻,京都城的百姓终于忍无可忍,他们看不到的阴谋阳谋,只有一个对赵钧最公允的判断认知,他们围在赵府前,有人义愤填膺,有人指指点点,皇家对赵家越苛刻,民怨便越大。

        到后来,闹得不可开交时,郭鹏的手下跟那些不平的百姓动了手,企图以武力平民怨,赵府门前发生□□,伤者百人,可即便他杀的尽十人百人,却杀不尽千人万人,一石激起千里浪,神策军不得不退,为平民怨,郭鹏卸职。

        可民怨并非因此而平,反倒愈演愈烈。

        他们在为赵家求一个该有的公道,不顾后果,不计代价,如此想着,赵晏似乎又理解父亲那时问韩灼的话,若是这些手无寸铁,纯朴良善的百姓被推到你的面前,手中屠刀落是不落,退吗?

        赵晏隐在青石巷的阴影处,看着赵家黑底金字的牌匾,先帝亲赐,无双荣宠,指尖不由慢慢攥紧了披风,她吸了吸鼻子,慢慢阖目。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今日一人死,是为千千万万人活。

        是为了江山永乐,百姓安居。

        即便是要取她的性命,即便是要赵家如前世一般倾覆。

        黑亮的眸慢慢睁开,在夜里的暗光下像两颗明亮的宝石一般,从一开始便错了。

        先太子,先帝接连身故,江山动荡政权不安时,韩元上位,朝臣不查,竟也让那样谋害兄长,强占兄嫂的畜牲坐上了高位。

        可高位之上的人不能只有野心,不能有满腹阴私鬼祟,还应有慧心、仁德、良善、宽宥,最应该有的是一股正气。

        韩元算不得一个昏君,却也算不上一个好皇帝。

        罔顾民生,执意修建行宫的是他,多疑猜忌,污蔑忠良,鼓动朝臣撕咬,将整个朝堂弄的乌烟瘴气的人也是他。

        人犯了错,不能因为坐上了皇位,便当天下人瞎了眼,总有一天,该悔恨的,该还的,一样都少不了。

        赵晏领着殷非走进青石巷,一个起落跃进了赵府的海棠园内,甫一落地,便有细微的声响自园子的角落想响起,微微侧耳,一抹黑影以极快的速度朝他们奔来。

        殷非反应更快,来不及拔刀,抽了腰间的匕首便迎上了那抹雪亮的锋芒,在暗夜里发出急促而清脆的声音。

        “十岸。”

        赵晏开口,相交的刀锋立即便敛了锋芒,十岸将剑收回,透过微光去分辨赵晏模糊的轮廓,眼睛忽的有些涩,“长欢。”

        下一秒便抬手将她死死抱在了怀里,“你回来了。”

        十岸是父亲的暗卫,也是姚七的表弟,来自姚七中毒之后,身子大不如前,父亲疼惜他,一直将人留在北境,后来她入金鳞卫方让姚七下了江南,而父亲身边一直是姚十岸负责。

        虽年长她几岁,可是不是姚家人都是一副活泼的性子,十岸比之姚七有过之而无不及。

        殷非撇撇嘴,抬手去扒拉十岸的手臂,后者松了手,朝殷非呲了呲牙,“小不点也来了。”

        他又似想起什么一样,“七哥不会将暗卫长的位子给了你吧。”

        未等殷非答话,他便又开了口,“长欢,这小子太年轻,就是武功厉害,人是又独又冷,我知道你现在是燕主了,要不要考虑,把暗卫长换给我做做?”

        殷非的脸一下便黑了,冷冷瞧着他,赵晏倒是习惯了他的贫嘴,拍了拍殷非的肩,“我看他很好,很适合做我的暗卫长,你知道姚七费了多大的劲,也想打破姚随赵亡的老规矩,培养了殷非出来,就别添乱了。”

        “你愿意?”十岸懒懒挑眉,看着她道。

        “暗卫无名无姓,为主而生,为主而死,我与姚七一样,不希望你姚家世代隐姓埋名。”

        说着,她朝海棠园外一步一步走去,“姚七当年若非做了父亲的暗卫,也会是北境战场上声名鹊起少年将军,或是这明靖最风流潇洒的琴师,可偏偏他太聪慧,太出色,姚家将这份责任理所应当的便落在他肩上。”

        话锋一转,她目光落回到姚十岸身上,“说正事,这两日在京都各处的耳目可有异动?”

        姚十岸略略点头,“是不大对劲。”

        他微微抬眼,目光扫过四周,“去书房详议。”

        整个京都城的人,平头百姓也好,满朝文武也罢,都因为这个夏季的风波与动荡而变得惴惴不安,心有余悸。

        书房内,十岸低缓的声音诉说着这动荡朝野之下的波涛暗涌,如恪、刘护、皇帝,还有韩煜,每一句都听的她心惊。

        “将军出事,夫人被困,赵府被围得水泄不通,是怡王帮了忙,煽动了民愤,唆使手下人参了郭鹏一本,陛下也得一个台阶,暂且稳住天下人,半推半就的卸了郭鹏的职。”

        “也是怡王送了信给我等,提点我们如恪长公主有异,昨日又送了这封信过来。”

        姚十岸垂眸,眼底闪过一丝暗色,自暗格间取出一信封,递了过去,信封上面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笔迹,晏晏亲启,信封打开,薄薄的纸张上,什么也没有。

        赵晏扫了两眼,指尖细细摸过,放在鼻下仔细嗅了嗅,抬手将其置于烛火之上烘了几秒,很快便有字显了出来,一字一句看过,赵晏身子都在忍不住发抖,好一个如恪长公主!

        “怎么了?”

        姚十岸接过她手中的信纸,垂眸瞧去,再抬眼,满目震惊,惊讶大过愤怒。

        信里写的清楚,通敌叛国,共谋江山,除赵家,颠社稷。

        其中有一句格外刺目,津北城疫病流窜,赵钧无故枉死,吾之诚意,由此可见,愿王子旗开得胜,韩矜早日得偿所愿。

        北境要人命的疫病,大理寺刺杀父亲的刺客,竟都是她。

        可她明明是韩元手上一把刀,不对,赵晏目光落在信纸上,韩矜的目的是动荡江山,案子未查清之前,父亲的死只会让皇权不稳,如今永明殿前的臣子,宫门外长跪的百姓,所有的声音都在叫嚣着要韩元给出一个交待。

        韩矜才不是韩元手里的利刃,而是毫不犹豫刺向韩元的匕首,不计代价,她要的从来都是这江山破碎,皇权颠覆。

        图什么呢?

        藏在夜色之下,掩在层层迷雾之中的真相,她好像窥得了一丝。

        “殷非,随我去怡王府!”

        夜色之下,层云与明月相争,谁也不让谁。

        忽地一阵夜风卷起,赵晏顿住了脚步,探出的脚慢慢收回,整个人隐在长廊之下。

        她抬手,朝殷非指了指头顶,做了个手势,殷非点头,不知何时右手已抚上长刀,满院寂静,只有不时的虫鸣与风吹动门窗的吱呀声。

        终是月光胜了一筹,凄凄然照在大地上,殷非手握长刀,猛的冲向院子,转身上了廊顶,二十多位手握长剑的黑衣人,正如夜枭一般伏在长廊之上。

        见状,毫不犹疑的扑了上去。

        少女握着短刀,长吸一口气,踩着木栏,旋身上了屋顶,自身后短刀顺势而下,狠狠的插入敌人的脖子,动作一气呵成,鲜血顿时无声的飞溅,那人挣扎两下,随即气绝。

        究竟是二十几人对两人的围杀,还是两人对二十几人的围杀,一时也道不清。

        黑夜中,少女的身姿如鬼魅,少年手中长刀雪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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