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狐狸的故事1

人说“子不脱父相”，那冯员外怎看秦普，怎觉秦普就是其父老秦官人再生，观那父子俩的额头、眉眼、鼻嘴，别提有多么相似，正所谓从一个模子里脱出来的，但两人在性情上却是各有千秋的。

        冯员外认为，许是自己乃秦普长辈，又长住他家，从小领着他，对他也期望过切，不免老认为他长不大，而他自也阳光、活泼又随意、有时还调皮、无赖，如此，更认为他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了。

        而在认识姐夫老秦官人时，老秦官人已是成人了，风格庄重、老诚、威武、也温雅，很难在他脸上看出得意、兴奋、苦恼、烦躁等心思，不知他内心到底是怎个想，却知他对所有人都很眷顾，对所有事都很缜密，他和蔼、认真而威严，在他面前，自己则才永远是个楞头楞脑的椤小子。

        姐夫擅打猎，也惯会使用夹子、套子，但姐夫有原则，不猎怀有崽子的雌物，一日套了只狐狸，有一尺多长，卧在地上，竞鼓鼓囊囊有好大一堆，好不肥硕啊！且毛色又鲜润，如卖给城里的段家皮货店，少说得值二拾两银子，可姐夫竞一扬手给放了。

        那冯员外第一次见得，对那狐狸又很是上心，不觉好奇，就站在远处，小心问姐夫，为何要放了它。你道他那姐夫说什么？他姐夫说：“那物自是怀了一肚崽崽，我将它放了，放的却不是一简单的物儿，而是放了一个家，放了一个母亲。”这冯员外听了，不觉惊叹，才知姐夫原竞有这番情怀，自此，对那姐夫更是另眼相看。

        冯员外年轻时，因姐家人丁稀少，冯员外又与姐夫情同手足，对姐夫无限崇拜，少不得长住姐夫家中，也少不得地替姐家做一些经济营生上的事情，其中就有做楠木的买卖。

        楠木生长在姐夫家的山林封地里，即南山的落玉岭，那落玉岭也不是很高，平平缓缓，绵延有数十里，漫山遍野，杂七杂八地生长着楠木、槐木、椿树、高桃，野榆等乔木，名为姐夫家的楠木林，而实际上，正经的楠木却是已很少了，但纵然少，也足以维持秦家俨然如世家的生活。

        有人说，这一带的山林有狐仙，猛听得很是让人凛然。

        繁忙季节，冯员外与看林人张胜撘伴，轮流在山上支应，山上临时撘一卧棚，设有铺盖，又有火食，人家张胜敢在山上过夜，他冯员外却是不敢。

        你道为何？

        呵呵！那冯员外很是害怕狐狸，难怪他见了姐夫套了只狐狸，很是上心，却也只是站得远远的观看，又小心翼翼问姐夫，就是不敢上前。

        冯员外很是害怕狐狸，但如让他说，他是不会承认的，他说那不是害怕，而是一种致命的恶心、厌恶和隔意，每每见到它们，竞不敢看，看了不免要心惊肉跳、腿脚发软、手足无措，甚而魂飞魄散。

        话说，多年以前，莒州府内有一画室，专为人画像，那画师很是了得，让人坐在面前，画师照着人的脸面、衣服、姿势一一作画，画出来的竞和真人一模一样，如此，画好以后，将那画挂在家里，又赏又玩，很有情趣，再有，就是多年以后看那画像，知道自己画像时的那个年纪的样子，会说，啊！我那时就是这个样子，随之也能想起自己在那个年纪中的相关事情，也算是一种意思啦。如此，画像蔚然成风，但却是要价不菲，多是达官贵人才画得起的。

        那一年，西域来了一杂耍班，演者蒙着一面纱，将个脸面遮住，只露出浓眉和一双大眼睛，很是神秘作致，引得很多年轻的王孙贵子多多模仿，亦作如此打扮。一日，有一华贵男子带着面纱也来到了画室，叫画师为他画像，画师让他取下面纱，他扭捏了一晌，却不肯取下，最后他说，他只要他的上身和姿式，不要脸。画室中另有几个年轻无赖者，听他说他不要脸，不免个个涎笑，遂有一好事者，一个健步上去，伸出手，一把即扯下了他的面纱，却见那人竟有一狐狸嘴巴，满脸是毛，众人一看，遂吓得一哄而散。

        天！怪不的，他不要画脸。

        天！据说那就是狐狸精，惯会作人样，混在人群中，不定能做出些什么，好不的让人惊悚啊。

        年轻的冯员外，每一次穿行在楠木林中，总提心吊胆、战战兢兢，生怕遇上什么狐仙、狐妖之类的物儿，也不知那得了道、有了非凡本领的狐仙、狐妖是个什么另样。而再进一步讲，且不说冯员外碰上那些有能耐的狐仙、狐妖要害怕啦，就是见了那些很寻常的狐狸，也免不了要心惊肉跳得害怕。

        冯员外总认为，那长得尖嘴竖耳、浑身是毛、拖着尾巴、比猫略大、小于狗狼、会放臭气，见了他自也会极力逃窜的狐狸，极其的神秘与诡异，因他们不象一般的牲畜，他们聪明、狡猾而奸诈。

        其实，冯员外年轻时，也身长七尺，血气方刚，一箭能射中奔跑中的野猪，也曾用刀劈过活狼头，对于威猛的虎、豹、熊、狮也没得害怕，当然在这南山之中，他也没轻意碰到过虎、豹、熊、狮之类，只是对那软绵绵、肉乎乎、毛绒绒、眼光贼贼的老鼠哇、狐狸啊、黄鼠狼之流充满了恐惧。

        再有一个可比的说法吧，即，冯员外不怕那蹦蹦跳跳、调皮捣蛋的兔子，却看不得刚生出来、还未长出毛的小兔崽子。

        其实怀有这一心性的人不单冯员外，而是很多，并不足以为怪。

        冯员外持这种心性，还有一个有来历。

        你道冯家庄北村口有一处空院吧，户主姓孙，人称孙家院，冯员外自记事起，那孙家院就已没人居住了，留下好不空空旷旷一个大院子，一直留到今天，现今，那院子还在，只是里面院墙有的已倒塌，房屋据说亦塌了个大半，满院荒草萋萋的，苦蒿长得比人还高，常有黄鼠狼、狐狸、人脚獾等出没，没人敢去那里探个究竟，人们远远的能看到那院里的几棵大树，因那些大树长得郁郁苍苍，又黑压压、雾架架的，仿佛欲遮天避日，很是森然，上面住着成群的老鸹，整日里呱呱咕咕地聒噪，一飞起来，竞象黑云飘过来一般，所幸这院子在村边上，离其他宅院较远，人们也不近它，这样，就更显出那院子的孤零、诡异和神秘啦。

        冯员外小时候，听村里老人讲，孙家有一段故事。

        原来孙家人原先也普普通通的耕读人家，后来出了一个状元，结果就举家迁往做官的地方去了，却是没带走他的娘子，原来他的娘子乃莒州府里的富户出生，到了婆家很是气盛，动辄就颐指气使，稍不顺心就打老骂少，并且她打人不用手脚，而是一撮枣树枝，那一撮枣树枝做得象笤帚尾巴似的，常年夹在她的腋下，发起脾气，轮起就打，也不管打的是身是脸，也不管打得是公是婆，还是儿女，轮到哪打哪，逮着谁打谁，孙家老小没人敢惹她，是出了名的母夜叉，那孙状元原耐何不得她，做了状元后，有了底气，就不怕她了，也不休她，却遗弃了她，只带上爹娘儿女走马上任，留下她一人在这里自生自灭。

        这下子，孙家娘子成了比黄连还苦的怨妇，一方面将个孙家前十八代祖宗用最恶毒的骂语问候个遍，又咒得孙家后十八代子孙个个天辟雷轰不得好死，另一方面却又后悔得直撞头，整日里号涛大哭，歇斯底里，对个孙状元更是没日没夜的百般思恋和感念，一日黄昏，已上灯时分，妇人正淒淒艾艾中，竞见孙状元着五彩官服，巍巍颠颠地回来了。

        妇人一见，立马扑通跪地，抱着男人的腿好不的大哭，一遍遍地痛诉自己以前的种种不是，苦苦哀求男人原谅她。

        孙状元也没再说什么，拉她起来，也不计前嫌，就于当夜在她处住了下来。

        妇人因久旷，也是为了极力取悦男子，缛席上好不殷勤奉迎，搂住男子百般牢笼……，之后，妇人见她又得以能和男子如此的欢好，不由地撒娇撒痴，再次诉说起被弃的委曲，直哭哭啼啼地苦苦肯求男人带她走。

        孙状元说他已在官地新娶了娘子，以照应和服侍爹娘儿女，暂不好带她回去，让她先在此地将就等待，待日后各方缓和后再说。

        妇人虽有泄气，但自知以前作恶理亏，听得汉子日后还带她去，有了希望，很是高兴，也没得再争执。

        孙状元又说，近期他在莒州府公干，要有一般时间，少不得要光顾她这儿，嘱妇人一切不必探问，一切不可外说，因此乃公家秘事，他则该来时则来，否则，将有风险，他亦不可再带她走。

        妇道人家，只知公人自有公人的规矩，听了他说，就深信不疑，再一，因又重新获得他的爱，而倍感珍惜，也就没的再与他作任何计较争执，如此，他说什么即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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