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冯家庄

这里是冯家庄。

        且说冯员外自外甥秦普有了女郎后，已很少再去莒州府外甥家了。

        然，冯员外不去外甥家，却也不全是因了怨恨外甥。想当初，那外甥为了迁安的女郎而拒绝了他说就的小凤，拂了他面子，确实很让他生气，但他现在已完全想通。

        呃！虽那女郎妖娆艳冶，不甚入他的眼，但外甥却当宝似的喜欢。也罢！做长辈的莫不也希望着他能称心如意？只要他能称心如意，有了身边的意中人，夫妻恩爱，倒省的他空落挂单，也免得他做胡为之事，没的也好早日为他生男长女呢。

        只是，冯员外近期只觉精力不及，特别是这冬日寒冷，他畏寒怕冷，竟有不抵之势，身体好不感到困疺，不由不得不感叹这到底是上了岁数，且岁数不饶人，以至于管自家儿女，尚还没个心劲，哪能再管动别人，况那外甥精眉俐眼，百般伶俐，更是管他不着了，如此，儿大女大，他则万事皆休，什么也不管，哪儿也不去，只一心在家颐享天年。

        过了十五，天气还阴寒，但毕竟是正月了，过年的热乎劲还没得下，街巷内不时有鞭炮声，那是小孩子在处理过年未放完的花炮，家家如此，刚才冯员外也领着自己的小孙子放了几个，放过了花炮，太阳才升到半空，无所事实，冯员外见门口蹲着几个老头，围着一堆柴火在烤火，不觉就踱向了他们。

        原来这一伙人在谈论过年的趣事。

        王老头说，有一家人，卖蒸馍的，一年中整日的走街串巷，通没个消停，却是过年了，蒸馍的供应更大，一些人家就不蒸馍，仍要买，于是他们就更是忙活了，这不，都到年跟前了，还没顾得上贴春联呢，结果大年初一一早起来贴春联，因起得太早，天还未明，也没个灯照着，竟将个春联贴颠倒了，春联上的字一律朝下，呵呵，真个稀罕。

        李老头说，他家年前买了几挂火鞭，就放在他睡觉的里屋，预备祭灶用一挂，蒸大馍时用一挂、贴门神时用一挂、年三十上午接神时用一挂，初一五更敬神时再用一挂，谁知，他那淘气小孙子竟偷了一挂，你道他藏在哪儿，嘿！小子藏在了大地锅里面去了，那大地锅只在蒸大馍时才用，那不，二十六蒸馒头吗，他奶奶去大地锅里点火，一点，噼里啪啦地将火鞭点响了，吓了他奶奶一跳，他奶奶一皮股坐在了地上，将放在地上的那刚揉好的一簸箕馍也给撞翻了，这才知道里面有个火鞭，一问，这才知道是那小孙子偷了又藏在那儿的，嗐！真他奶奶的个赖孙。

        众人听了，莫不哈哈大笑。

        正月的乡村，春寒料峭，一切生计都暂还没得开张，到处都是是闲人，不一会儿，这里便又过来了几人，大家说说笑笑，讲各种趣事，一边讲，一边烤火，不一会儿，一堆柴火便烧完了，于是又抱过来一堆，继续烧，继续烤，也继续讲。

        接下来，老孙头讲了一个故事。

        说过年嘛，家家可不都得敬神，敬神是需虔诚的，也有的，不仅在屋里庭堂上敬，还有在院子里敬的，在院里敬时，当然得在院子里摆上桌子了，桌子照样围上桌裙，然后摆上鸡鸭、猪头、瓜果、点心等等，以敬天地全神。有一家人，老太太特别讲究，敬神时，不得别人在旁边说话。那老太太在院子里敬神，点上香了，还没蹲下磕头，其小孙子从一旁走过，却说，“桌下有个人”，老太太恼怒地回头瞪了小孙子一眼，示意小孩子不要胡说，然后那老太太便开始趴在桌前磕头了，一边磕头还一边祷告，说什么让天地全神保佑他全家老少平安啦、四季发财啦，财源广进啦、心想事成啦等等，这时，其小孙子又大声嚷嚷啦，说“桌下有个人，噫，那个人还笑呢。”老太太听了，好不烦恼，又扭过头来，狠狠地瞪小孙子，怪他胡说八道。不一会儿，老太太磕够了头，便站了起来，又对着桌子说，天地全神啊，莫和小孩子一般见识，莫怪小孩子胡说八道，之后便拎着小孩子走了，过了一会儿，大概老太太以为敬供的时辰差不多了，就过来收供品，到跟前一看，嗨哟！原满满一桌上的供品没了，老太太不禁吓得目瞪口呆，又心惊肉跳……，哈！你说那供品哪去了，其实，正桌下那个人偷走了，那个人是个贼，专偷别人院子里的供品，呵呵，他也不怕遭神惩罚，遭报应。

        呃，要么说“贼大胆、贼大胆”呢。

        要说贼们，即已做了贼，那是什么做人的根本啦、天地良心啦，便通通都不讲了，有些贼，大白天的，也敢大喇喇走屋过堂去偷窃。

        你道村西的刘小七两口吧，两口儿没儿没女，快四十了，还拼命苦干，春日帮人播种，夏日帮人看鱼，秋日给人割稻子、摘棉花、收玉米，到了冬日，则给人拉土拉粪储料草，可怜见的，一年四季也没个适闲，不过确也有个积攒，那不将来用来养老吗？但那贼人可不说这，一日，刘小七家的正地里给人拾豆，没来由地感到头晕眼花，肚里也难受，直想吐，亏了东家是个好心肠的，派了另个短工护送她回家，两人一到家里，即发现一个贼人正在他家翻箱倒柜地在搜寻他们家呢，天呢，那贼人一见到刘小七娘子，竟一把搦住了她的咽喉，幸好，还有一护送她回来的短工，那短工便拼命地往外跑，又大声喊“有贼人，抓贼人啊，”如此，这贼人才放下刘小七娘子走了，从此，那刘小七娘子便不敢一个人在家呆啦，似被吓怕了，那刘小七去哪，她跟哪。

        其实啊，要我说，贼人因做的都是见不得人的勾当，有违背常理，不见得没个害怕，那刘小七家的贼人，为何一见到有人喊，便跑了呢？说明他心虚，说到底，那是因他办的是邪事，邪不压正嘛。

        话说在莒州府，有一年正月，赶庙会，呵！你当该知道，莒州府的庙会有多热闹，且不说有各种精巧稀罕的物资物件在买卖，有各种精美的小吃让人眼馋口馋地流哈啦子，还能看跑旱船、踩高跷、舞狮子等各色表演，晚上更是连台的大戏，那庙会上人山人海，别提有多么地招人啦。有一户人家，家里的年轻人都出去逛了，只剩下一老太太看门，突然，有一陌生人进了他们家，这老太不由受了一惊吓，但那老太也立个明白了此人是做什么的，却是这老太立个又拿出一极其热情的架式去应对他，说“哟，你这是从哪儿过来的呀，看这大冷天的，来，快坐炕上去。”说着老太扒开火，拉那人上炕，又说：“你吃饭了吗，来，我给你打个荷泡蛋吧。”说着即要去鸡蛋篮里拿鸡蛋，这人一椤，倒被弄得手足无措，只好支支吾吾地说：“我去那个，那个谁家，不料，走错门了，　哈！”然后讪讪地走了。

        啧！呵！呵！啧！

        哎！说到庙会，现莒州府的城南奶奶庙，可不正有吗，听说还有唱大戏的，小桃红啦、赛叫天啦、俏牡丹啦等名角都来了，这下又该唱《卖庙郞》、《下陈州》、《野猪林》……啦。

        这边厢，冯员外和几个老头已说到莒州府的正月庙会，却见一华美的马车，载着一明媚男子，哒哒地驶进了庄子，很快马铃声响，也悦耳传来。

        是谁家车马能如此作致，而谁家儿郎又能作致如此呢，许是那冯员外心有灵犀，见这阵势，已有所明了，正呐呐不定，一个老头已冲口喴出：“老冯，外甥来了”。

        果然是那最最风采的外甥，如仙人一般的美男儿，但见他一身青色绒装，脚蹬黑色长靴，外披洁白长氅，脖子上银光闪闪的，却是件华美的围脖，果然是那莒州府来的人，装着毕竟与乡人不同，好不的华美尊贵啊！况外甥本就仪表堂堂、威武凛凛、而有时却也不失亲热和气，婉如春阳般的明亮温暖。

        秦普下车朗声喊舅舅，紧接单腿跪地，双手抱拳，向舅舅施礼，冯员外正喜悦中，慌不迭地将秦普搀起，又用手连忙抚秦普刚跪过的膝盖，好不的爱惜。

        众人上前看神人一般地看着秦普，又簇拥着将秦普送入冯员外的家中。

        秦普说是来接舅舅到莒州府逛庙会、看大戏的，众人莫不羡艳，一时间议论纷纷、徒显闹热与嘈杂。冯员外一面是喜欢，一面却在这一时刻里没来由地想起前时和秦普的恩恩怨怨。

        嗐！当初，也怪自己的执拗脾气，一时气不过，竟没嘴没脸地将外甥狠狠地说教了一通，直说得他好下不了台面，只怕他以后都不好见我了，难为他此时竟又想起了我，唉！也算这外甥仁意，真乃是打不退的亲情啊！

        那冯员外刚想说些什么，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一个劲地直夸奖外甥的孝顺、夸外甥的出息与体面，又夸冯员外没白亲外甥，说冯员外终是好积德好福气，又揣掇着冯员外莫辜负了外甥的美意，随之就为冯员外张罗着出门的东西了，那冯员外没的话说，只好任众人摆布。

        很快就收拾停当，众人又簇拥着冯员外上了车，拉下车帘，接着，秦普也坐在了车上，然后告别众人，就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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