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冤家
江合随邹妍来到勤政殿，对方才之事还有些不确定：“今日魏暖树冲撞陛下之事，您当真不追究了？”
邹妍心烦意乱，却强作出满不在乎的样子，看着窗外江宜抱着小兔子玩耍，平淡道：“朕乏了，不想追究。”
“是……”江合不再多问，转头去吩咐邹妍殿中的婢女：“陛下今天在宫外没有进食，你们让膳房准备一些温补菜品……”
等到宫人们都退下，江合捧着一摞奏本，跪坐在邹妍身旁。
邹妍犹豫许久，小心问道：“魏暖树……一直都是这样吗？”
江合翻开奏本，不以为然：“他是装的。”
见邹妍不明白，江合又为她解释：“魏氏刚刚平定西北，为免有功高盖主之嫌，魏暖树才故意在街上闹事、放出自己品行不端的流言。”
邹妍怔然：“竟是这样……”
江合略一沉思，又道：“魏家军还需几日的行程进京，不知魏暖树孤身提前赶回是为了什么，难不成只是为了耀武扬威、做戏一场？”
瞧着邹妍呆愣的模样，江合又笑：“不过陛下无需担心，微臣已派人盯住魏暖树，不会让他威胁到陛下。”
邹妍却依然震惊。
天哪，那她就更不知道魏暖树在打什么主意，万一魏暖树哪天逼宫……她十条命都不够用！
妈的，为了邹琰一世英名，她要逃，她一定要逃！
经过辗转反侧的一夜，邹妍第二日再溜出宫，循着记忆去找当铺和钱庄。
她昨晚熬夜在寝宫里挑了许久，才扒拉到几个看起来不那么贵重的珠宝，准备当掉换钱。
珍珠手串碧玉佩……这些都是邹琰的财物，邹妍心中道了一万遍抱歉，暗暗保证不会多拿，人穷志短，她只想安稳度日。
想必原身也不希望她哪天死在朝堂斗争中，那样死得太没面子了。不如人间蒸发，留世人一个奇幻的谜影。
——邹妍虽是自杀而亡，可她……
可她也曾努力拯救过自己。
每当那阵冰冷的黑暗将她吞噬的时候，她都在泥淖中拼命挣扎，她想要活下去！
但她还不是来到了这里
完成存钱任务之后，邹妍松了口气，神清气爽地离开钱庄，准备迈入繁华街市逛逛再回宫。
正当邹妍准备好好逛街之时，背后忽然传来一个耳熟的声音——
“那不是皇叔吗！皇叔！”
邹妍闻声一个激灵，转头便见一个青年朝她扑来。
邹妍被撞了个趔趄，这才看清眼前之人，反应过来：“忱儿。”
邹忱笑着揽过邹妍的肩膀，惊讶地“嚯”了一声：“皇叔！这才几日不见，我怎么感觉你又矮了？”
邹妍心下一惊，生怕被看出关于女子身的蛛丝马迹，飞速转动脑筋，故作稳重：“是忱儿又长高了。”
邹忱是邹琰大哥的儿子，年纪和邹琰相仿，二人一起长大，倒像是兄弟一般。
大哥生前曾是皇太子，邹忱本有可能继位，只是他一心玩乐，实在难承大统，先帝便不再考虑让他继位。
这也是邹琰能与邹忱交好的原因。
邹妍心道不可与他交流太多，正欲寻个借口离开，一转眼又见魏朝站在邹忱身后，看她的眼神似有探究。
……淦。
刚刚她没想起来，邹琰的记忆里有展示：魏朝和邹忱在武场相识，一见如故，成为好友。
邹忱揽着邹妍往前走：“皇叔！今天正巧遇见你，跟我们一起去鸳鸯楼吃饭吧！”
邹妍：“啊这……不必了……”
魏朝却忽然笑了一声，前来一拍邹忱的肩膀，轻佻道：“鸳鸯楼有什么好的，不如去柳绿馆，听说那里美酒甚好，何况……那头牌小倌是人间绝色。”
邹妍对此敏锐，看向魏朝的目光多了几分狐疑：这魏暖树是……gay？
那他还娶什么老婆？
“去你的，你又不是会去那种地方的人，”邹忱白了魏朝一眼，无视了他那一瞬尴尬的神情，使劲揽着邹妍往前走，“皇叔，我们都好几天没见了，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吗？母妃给我的零用钱太少了，皇叔你有钱你请客！”
邹妍被强行带走，欲哭无泪，她也没钱啊！
身为皇帝，她可以随便喊一声“赏”，然后赏给宫人银子财宝，可她总不能“赏”给自己吧？
倒不是邹琰穷，只是那些在邹妍眼中都是邹琰的钱，花起来有负罪感。邹妍既然打定主意要抛下邹琰的江山霸业，怎么好意思再多花邹琰的钱？
但是看邹忱这兴冲冲的样子……罢了，邹妍在心底默默叹息：就当是践行。
三人来到鸳鸯楼挑了间包房，这里的人习惯分餐，他们各自在自己的桌前跪坐下来。
邹忱招呼一声：“小二，你们这的招牌菜都来一份！”
邹妍感到肉痛，邹忱又关切问道：“皇叔，听说你落水了，现在身子不要紧吧？”
邹妍正襟危坐，广袖里的手指紧张攥起，她笑道：“已经没事了。”
邹忱笑道：“皇叔看起来气色不错，正好今天魏兄说要送我两匹宝马，皇叔过两天也来骑骑看，咱俩可好久没赛马了！”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邹妍一时无语，心中暗骂：你这孩子心真大，不知道邹琰和魏家势同水火吗？
邹忱看了看沉默的邹妍，又看了看沉默的魏朝，气氛陡然降入冰点。
邹忱又低头摆弄面前的碗筷。
他不是不知道邹琰和魏家的事情，只是心中疑惑：明明这二人都没有坏心眼，为什么就水火不容呢？
若是两人能开诚布公地谈谈，也许就没有那么多心结了。
沉默是今晚的鸳鸯楼。
见魏朝沉默地坐在一旁，邹妍的脑海中又莫名浮现出一段话：
你发配他到西北、贬了他爹、抢了他老婆、现在还有脸和邹忱骑他的马……
这岂不是嚣张叫嚷：魏暖树你马没了！
不行，再想下去，她恐怕能直接在这犯病。
魏朝心中闷沉，旋即明白了邹忱的用意，正要套上人设跟皇帝客套几句，却听邹妍生硬地岔开话题：
“那个……魏暖树啊，你这次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啊，那魏家军何时赶到？”
刚问完，邹妍就想猛拍自己一巴掌。
完了完了，ooc了，邹琰才不会像她这么说话！
她登时害怕极了：莫非他已经察觉到她ooc了？草草草怎么办，感觉自己要完……
邹妍胆战心惊。
魏朝没想到邹妍会主动破冰，心中存疑，却还是摆出随性的姿态：“微臣师尊的寿辰就在这几日，所以快马赶回，为师尊贺寿。”
邹妍稍稍松了口气，捧起茶杯故作镇定：“师尊过寿，这的确是要紧事。”
桌上的菜渐渐上齐。
魏朝暗暗瞥了一眼邹妍，这人动作端庄优雅、轻柔小心，像是大户人家深藏着教养的闺秀。
说来，他倒不曾皇上私下交流过，不知陛下在平日是什么样的人。
明堂上的邹留玥和明堂下的邹留玥，一个刚决冷漠，一个随性温和。眼前这个翩翩佳公子，当真是那个杀伐果断、冷酷无情之人吗？
三人和睦用完一餐，邹忱心满意足。
邹妍整整衣襟准备回去，再晚一点宫门就要下钥了。
“陛下，我送您回宫。”
魏朝的声音响在耳畔，邹妍心头一震，赶忙婉拒：“啊……不用了……”
邹忱见状，感觉二人和好有戏，忙道：“皇叔，你怎么没带文犀出来，这多危险啊！就让魏兄送你回去吧！”
让魏朝送她回去才更危险吧！
邹妍脸上笑嘻嘻，心里mmp，却找不到说“不”的理由，只能转念告诉自己：魏暖树不敢明目张胆地弑君，魏暖树不敢明目张胆地弑君，他不敢的他不敢的……
——
邹妍和魏朝并肩走在街上，道旁店家的灯笼一盏盏亮起，映得人面暖色、温柔如醺。
邹妍想起大二的时候社团团建，青年男女在路灯下喧嚷，邹妍也跟朋友们畅快地聊天大笑，波西米亚风的长裙在晚风中飘荡。
晚风清凉，灯火熏然，气氛正好。邹妍想跟魏朝聊点什么，可他们不是青春洋溢的大学生，朝堂恩怨横亘在他们之间，无论她说什么都显得虚伪。
她想知道魏朝对邹琰的恨到了什么程度，想知道魏朝是不是基佬，想知道……
等到市井繁华消退，魏朝已经送邹妍到了宫门口，夜色如水清凉。
“恭送陛下。”
邹妍回头看了魏朝一眼，低下头犹豫片刻，抬眸问道：“正切函数90度等于多少？”
魏朝茫然：“什么？”
邹妍笑着摇头：“罢了。”
魏朝不是卫昭，她不抱希望了。
——
邹妍一回到寝宫，便见宫人们急慌慌凑过来跪下：“陛下！您可算回来了！太后正到处找您呢！”
邹妍感到不妙：“太后？”
没有看见太后本人，她便想不起关于太后的记忆，于是心里没底，慌乱地四处张望、寻找江合的身影。
都这么晚了，不知道江合还在不在宫里，谁能告诉她该怎么和太后相处？
江宜坐在一边rua着小白兔，闷闷哼了一声：“太后这个坏女人！老妖婆！”
“娘娘！”小棉一听吓坏了，赶忙叫住江宜，“这话不能往外说！”
坏女人？
邹妍抓住这零星信息，莫非太后不是个善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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