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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赐生


  
临仙宗小红峰山脚,风似有似无的挑逗着漫山的枫叶,不时的有鸟儿从枫叶下面窜出,掠过高空飞过宽敞的广场,广场上一群稚嫩的孩童紧张地站在原地,他们的前面有名修士,认真地讲着话,然而在他的身后很远的地方,田赐生的小脑袋正挤在杂草当中,死命地张望着。
他屏住呼吸,一双沾满泥污的小手紧紧地捏住那几株随风摇曳的野草,用尽一切力气想要听清广场上在讲什么,可还没等到他听清一个字,广场上的人群便开始聚集,最终排成两列,离开了广场。
他的小脸上瞬间布满失望,只得叹息道:“又没听清!”他一点一点倒着挪出草地,直到确定广场方向看不到他时,才肯站起身,用脏兮兮的小手拍掉身上的草屑。一转身,一个中年妇女已经叉着腰站在了他的身后,他仰起头看了一眼妇女,又低下头,搓着手,轻轻地道:“王妈……”
王妈看了一眼他的身上,哀怨道:“少爷!小祖宗!祖宗呐!您就当可怜可怜我行吗?我一下人,活着就够累了,像您这样一天一套衣服,我洗不过来呀!”田赐生低着头不说话,王妈抓过他的手,看了看,道:“一会儿上长老就来了,这要是让他老人家知道了,我不死也得扒层皮啊!”说完忙拽着田赐生走进不远处的茅草屋内,打了盆水,道:“你快把手洗洗,然后换套衣服。可别让上长老知道!”王妈看着安安静静洗手的男孩儿,白了一眼,嘟囔了两句离开了……
不久田赐生换好衣服,坐在门口的地上,蜷着腿,双手托着下巴,看着远处的池塘……一道身影缓缓透出树林,田赐生兴奋地站起身喊了句“爷爷”,待看清不是所盼之人时,再次失落了起来。
良久,一位身穿青衣,相貌英俊的中年男子绕过池塘走到田赐生身前,弯下腰笑道:“阿生,有没有想我啊?”
田赐生仰着头问道:“爷爷呢?”
男子安慰道:“老师最近比较忙,所以差我来看看你的功课,老师说,你功课做得好,他便来看你!”
田赐生立刻满脸笑容道:“真的?”男子笑着点头,田赐生继续说道:“我这就去拿书过来!”
男子笑着‘嗯’了一声,田赐生欢快的跑进茅草屋,男子立刻收起了笑容,冷着脸走向一旁的树墩坐下,这时王妈走出厨房,看着男子,热情地喊道:“吴监院来啦?”男子只是点了点头。王妈不甘心,又问道:“上长老没来?”男子看也没看王妈,说了声没来,王妈一边收拾着干净的地面,一边说:“小少爷可淘气了,不过,幸亏是我!经验丰富,不然啊,上长老可就要操心喽……”男子咳嗽了一声,王妈这才停了一下,这时田赐生捧着书跑到了男子身前,王妈道:“那我不打扰您辅导小少爷了!”男子对王妈笑着说道:“不碍事,不碍事。”
男子拿着书,田赐生在他面前一一背诵,许久后,三本书背完,男子又抄起了第四本书,王妈走出来,对二人喊道:“吴监院,饭好了,您来吃口吧?”
男子看了眼吴妈,又看了看已经泛红的夕阳,说道:“不了,正好我也考完了,该回去禀告老师了。”田赐生立马问道:“这本不背了吗?”男子笑道:“不用背了,都背的很熟了,我这就回去告诉老师,让他抽时间来看你好不好?”田赐生欢快地答应着,男子起身,不多时便消失在树林中……
田赐生望着男子的背影,满心期待地收起了书本,王妈在后边喊道:“小祖宗,来吃饭了。”田赐生放下书便进了厨房。
饭不多时,外边突然刮起风来,王妈道:“呦,这是要下雨啊……”田赐生听了看了眼外面,立刻跑了出去,收好了书,又跑了进来,继续吃饭,王妈看着好笑:“你收它干什么?”
“等爷爷来了,我背给爷爷听!”
王妈讥讽道:“还背给爷爷听?上长老才不会来呢!”
田赐生倔强道:“会来!”
王妈讥笑道:“要来早来了!”
“会来!就是会来!”田赐生用力摔了碗筷,抱着书跑回了茅草屋里!
王妈大声说道:“哎,不吃省了!到时候饿了谁也别喊!”
……
吴圆策脚踏灵剑离开小红峰,须臾间便回到了临仙宗主峰。吴圆策来到山门前徐徐落下,收起灵剑,掸了掸淡青色的衣衫,迈步走向山门。
守卫见到来人,忙抬手阻拦,并说道:“吴监院,证明……”吴圆策先是一愣,然后恍然道:“哦,我忘记了。”吴圆策在身上找了又找,才找出来一块红色仙玉,递给守卫,并自言自语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守卫也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因为这事儿,我们班得罪了不少人了,现在仙门新人也不愿意来我们这里,弄得我们都没时间修炼了……”,说完守卫将红玉递了回去。吴圆策接过红玉,幽幽道:“也是难为你们了。”守卫笑道:“要都是像吴监院这么理解我们,我们也就值了。”吴圆策拱了拱手道:“那我就先进去了。”说完吴圆策越过二人,走到山门中间的法阵中掐诀念咒,身上灵气流转,光影一闪,便消失在法阵之中。两名守卫对视一眼,露出一抹邪笑……
二长老莫天高端坐在书案前观看信件,突然心口剧痛,一口鲜血喷出,他忙从空间戒指中取出一枚丹药,送入口中。恰巧这时吴圆策来到门外,莫天高慌张喝问道:“谁?”吴圆策先是一惊,然后悄声道:“老师,是我!”莫天高这才放松精神,道:“进来吧……”吴圆策轻推房门,见到这般景象,忙左右观看,见无人这才从不大的门缝中挤进去,然后迅速关紧房门,转身关切道:“老师,您没事吧?”说着忙拿出手帕擦拭桌子上的鲜血。莫天高喝了口茶,运起灵力化解丹药,半响后长出一口气,道:“没事……”
“要我说,咱就放人,去换个疗伤的方法也好啊!”
“住口!上面定的事儿是你个监院能议论的?”
“弟子……弟子知错……”
“田赐生怎么样了?”
“阿生一切都好,只是……”吴圆策话音未落,莫天高抬手阻止,不多时,门外传来声音:“师父,你在吗?”话音刚落房门便被推开。
来人披头散发,一对大小眼趴在两条短粗眉下,一个朝天鼻的两个鼻孔却比眼睛看人仔细,两撇八字胡被裂开的大口抻成了‘一’字,一颗虎牙如其行事般不合规矩,一身墨绿色的宗服不知沾了什么,一块黄一块黑,腿短腰粗,活似一颗半死不活的仙人球跳出了花盆在地上成了精一般,此人正是临仙宗十二玄门里朱家的未来继承人,朱大康。朱大康见了莫天高,一摇一摇的晃到桌案前,合拢手上的黑色白纸扇,浅浅作了个揖,并非他太无礼,而是肚子太大,实在是弯不下腰。
吴圆策见朱大康没有关门,急忙过去掩门,回来后才作揖问好,莫天高问道:“大康,你来这里有什么事儿吗?”
朱大康大嘴一列,笑道:“师父,您看您这话说的,没事儿就不能来看看您?不过确实有事儿。”
“什么事?”
“师父,再过三个月,就是老宗主七十大寿了,按照要求,咱们德院也要意思意思啊!”
“这事儿,你去找你三师叔就行了,不用过问我。”
“这个数额有变动,我不敢私自做主啊。”
“变动?多少?”
“这……二十万灵石!”
一旁的吴圆策大为震惊,慌道:“二十万?以前不都是一万吗?”
朱大康本想扭头看向吴圆策,谁知吴圆策站的比较靠后,扭头却看不到,不得已只能晃着扭过身子,一脸忧愁道:“五师弟啊,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一来呢,咱们德院近十年来无战事,而这十年间内门是非不断,其他门全都捉襟见肘了,就咱们德门兴旺,理应多出一些,二来,就是十年前的那件事儿……”朱大康说着撇了撇莫天高,又接着说:“让老宗主操劳过渡,虽说这事儿是内门商议决定的,但变故确实出在了咱们德门不是?理应负责!三来……”
吴圆策怒道:“你也是德门之人,德门的现状你不知道吗?”
朱大康:“师弟,师弟,你别急啊,我知道现在德门青黄不接,但是其他门更惨,这都是我们十二玄门看在眼里的不是?你也知道,十年间出了五次叛乱,每次都闹得乌烟瘴气,也就咱们德门侥幸十年前就搬出了主峰,才得以保存今天的实力啊师弟——”
吴圆策还要争辩,莫天高打断道:“好了,别吵了,这次寿宴一共需要多少灵石?”
朱大康:“一年前着手准备,到现在花费已经八十余万灵石了,这些还都是我们十二玄门垫付的,这次本来预算九十万,但是自十年……咳,现在咱们宗门已经位列三宗之首了不是?所以这次宴请其他各宗来访,预算就又不够用了,也为了讨个吉利,凑个整,百万灵石!”
“好,就这么办吧,你去找你三师叔吧。”莫天高云淡风轻的说道。
吴圆策本想再说什么,却被莫天高的眼神制止,朱大康得到答复后又说道:“另外,师弟,这三来就是重中之重了……”
朱大康看了看吴圆策后,压低声音道:“这十年的叛乱可能与千年前的贼人有关!”
吴圆策先是一惊,随后仿佛明白了一些事情,紧盯着朱大康看,朱大康也点了点头,莫天高问:“多大把握?”
“十之八九!”
“知道他们的底细吗?”
朱大康默默摇了摇头。莫天高继续问道:“其他门知道此事吗?”
“朱大康,除十二玄门外没人知道。”
莫天高闭上眼睛,半响才缓缓睁开,问道:“那玄门的意思是?”
朱大康沉吟一下:“万事俱备!”
一旁的吴圆策问道:“那……这二十万灵石是?”
朱大康点头。然后又一拱手,说道:“师父,没什么事儿,我就先告退了。”莫天高点了点头,朱大康转身离去。
吴圆策关好门扉,回身过来问道:“老师……”
“怎么?”
吴圆策犹豫道:“老师,我觉得此时应该从长计议……”
莫天高道:“这件事你就不要掺和了,说说田赐生吧,有什么变故吗?”
吴圆策先是失望,随后马上收敛情绪,道:“没什么变故,不过我担心的是那个王妈……”
“她怎么了?”
“我怕她话多有失……”
莫天高点了点头,“嗯,你派人去小红峰,一来好好看着田赐生,既然那群贼子死灰复燃,就一定要看好他;二来,德门人手面临扩充,别让一些不该进来的人进来,明白么?”
吴圆策思索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说道:“老师,我还是觉得此事有待商榷,急功近利容易自取灭亡啊!”
莫天高不等吴圆策说完,便大声喝道:“住口!你是什么混账东西?胆敢妄评内人众上人?”
“老师,并非圆策无礼,十年前就是教训,若这次再鲁莽形势,我等必将被内门所舍弃!”
“放屁!内门何时对外门弃之不顾?以前没有,以后更没有!”
“若不是,那诸位师兄就不会……,老师也不会深受重伤,日夜忍受伤毒之痛……”
莫天高拍案而起:“你休要胡言,他们是奉仙尊召唤,我也不过是在接受仙尊的考研!”
吴圆策上前一步,道:“仙尊何处?”吴圆策还要问,但莫天高此时手按胸口,脸色涨红,另一只手指着吴圆策,怒道:“你……你……”两个‘你’字出口之后‘噗’的一声,鲜血喷出,吓得吴圆策,连忙上前搀扶,莫天高则一把甩开,掏出丹药服下,吴圆策此时吓得只能跪下认错。
良久后,莫天高化解了丹药,看了眼吴圆策,轻声道:“你今日起就去小红峰吧,没我命令不得回主峰。”
“老师,弟子知错,弟子再不敢……”
“滚出去!”
吴圆策怔怔的看着莫天高,然后默默站起,深鞠一躬,退着出了门。吴圆策转过身,走到回廊边上,望着漆黑的夜空,任凭风雨打湿整洁的衣衫,最终长叹一口气向着院外走去。‘仙人球’靠着墙,看了眼走出来的吴圆策,轻轻说了句:“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师弟你这又是何苦呢?”吴圆策稍微停了一下脚步,颓然离去,留下朱大康一个人望天。良久,朱大康摇了摇头,叹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啊……”身影一闪,便消失不见。
小红峰上,田赐生辗转反侧,回想着傍晚王妈的话,实在难以入眠。最终坐起,暗念道:“爷爷不来找我,我就去找爷爷!”说着田赐生穿好衣物,跳下床偷偷跑了出去。
此时的天已经云开雾散,皎洁的月光洒在小红峰的枫叶上,一阵晚风拂过,田赐生不禁打了个寒颤,随后一溜烟儿跑进了树林。然而自从田赐生有记忆以来就不曾离开过此山,虽说他一心想要去找莫天高,但是却不知怎么走,不多久就在树林里迷了路,高耸的树木死死的遮盖着月光,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下,田赐生难免留下了恐惧的眼泪。
树上猫头鹰闪耀着明亮的双眸,树根的老鼠谨慎的寻觅食物,但依旧发出了声响,‘扑啦啦’一声,一场大自然的厮杀瞬间发生,又戛然而止,但这声音却吓坏了田赐生,他‘啊’的一声收起抹着眼泪的手,拼命的向前方跑去,突然绊了一跤,栽倒在地,又顺着山坡滑了下去。好在下方一颗粗壮的树挡住了他,使得他没有多受什么伤痛。但不知为何,他却想大哭一场,能哭出声音的那种,所幸四下无人,便不会有人来阻止了,那边放开喉咙‘哇哇’得哭了起来……
哭不多时,田赐生仿佛听见了声音也在哭,吓得他立刻停止了声音,弱弱的问了句:“谁?”。四处寂静如死水,就在他以为自己听错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了一声悠悠的问话:“谁?”田赐生吓得立刻站了起来,背靠着大树,警惕的望着四周,小手紧紧的按在树上,这一刻他特别希望自己能够如影子般挤进树干之内。
良久后,田赐生见没有事情发生,装着胆子挪动着脚步,试着离开这里,突然从远处传来一声咳嗽,吓得他两腿一软,再次跌倒,不过这次没那么幸运,田赐生如同报了团的刺猬一般滚落下去,下方便是一座山崖,而此时的田赐生已经受伤昏厥,这可能也是死神最后的温柔了……田赐生从悬崖边高高跃起,迎着月光便落了下去!
原本应该是沉闷的声响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柔光扇过,田赐生如仙灵附体,浮在空中,身下则是一层光幕,随着光幕流转,田赐生缓缓滑落下去,而在离地面不高的地方,光幕突然消失,‘啪’的一声田赐生落了下去。原来,这下边是一条小溪,夜晚山间的溪水冰凉刺骨,晕厥中的田赐生经过这冰冷的溪水刺激,缓缓苏醒过来。他睁开双眼后,费力的爬了起来,身上没有一处不痛,好在没有伤到骨头,还能行动,田赐生借助月光观察着四周——溪水两边有岸,连溪水两边约六七米的地方便是山崖,有十几米高,岩石反射这月光,想是光滑无比,整个山间说是山间,更像是一条干枯的河流,唯有少许溪水流淌。
田赐生想向前走去,看看哪里能够爬上去,刚刚挪动脚步,后方传来一阵阴冷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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