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冷冷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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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宽敞的房间里，孤零零一张餐桌，默默相对无言两个人，总觉得这样的生日过得未免有点冷清。
黎国钧抿了一口茶，终于问道：“今天要是你自己上来，你打算用什么理由让他们放你进来？”
“我会跟他们说，我是被请来给您唱昆曲的。”俞宗光巧笑嫣然。
黎国钧挑了挑眉，他爱听昆曲，偶尔约老师上来单独给他唱，是他为数不多的还算像个超级富豪的享受，今年老师档期太满不常能约上，这些事情，这女人是如何不动声色地一点点打探到的？
“这么说，如果他们不信，你还能当场唱一段？”
“当然了！我专门找老师学了的。”俞宗光有些不讨人厌反而还很可爱的小得意：“学了快一年了，糊弄糊弄他们可以，在您面前肯定露怯。”
“是吗？那我得听一听才知道了。”黎国钧再次对她刷新认知，是真肯下功夫啊！
“您想听什么？”俞宗光有些不好意思：“我只会唱《牡丹亭》。”
“《牡丹亭》好啊，经典，你想唱哪段？”
黎国钧以为她一定张口就是“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了，毕竟学得皮毛又想显摆一下自己的，没人离得开这段。
谁知道俞宗光说的却是：“寻梦，嘉庆子。”
“哦？”他有点感兴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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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宗光起身，柳腰轻摆走到他前方站定，摆好架势。
没有乐器伴奏，也没有妆面行头，但身段得做足。
“是谁家少俊来近远
敢迤逗这香闺去沁园
话到其间腼腆
他捏这眼
奈烦也天
咱噷这口待酬言
咱不是前生爱眷
又素乏平生半面
则道来生出现
乍便今生梦见
生就个书生
恰恰生生抱咱去眠
……”
这本是个含羞带甜的唱段，讲的是杜丽娘回忆梦里春情，对那唐突孟浪的书生是又恼又爱，唱到“他捏这眼，奈烦也天”的时候，更是娇嗔地甩手顿足，一副情窦初开小女孩赌气的模样，俞宗光没有画个桃花眼，但仍将那情意绵绵的少女心表现得传神又动人，最后那句“恰恰生生抱咱去眠”，多么露骨直白的暗示，她有极大的把握，今晚这个大招一出，黎国钧十有八九是要把持不住的。
可她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那莫名其妙的心，竟然唱着唱着越唱越难过，到最后几乎要泪湿眼眶，她仓促收尾，根本来不及在“抱咱去眠”后再抛几个电死人的媚眼，只是忍住哽咽不让一颗泪珠滑落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黎国钧起身走过来，扶住她作势“去眠“的身姿，眼神似是怜惜又似是揶揄：“不是唱着一个好梦吗？怎么还要哭起来了？”
“可惜只是一个梦而已……”俞宗光努力平复下心情，调皮笑了笑，做出被惊醒的样子，在屋子里飘来飘去地寻找，一边念道：“梦到这好时节，为甚花片儿掉将下来，把奴惊醒……寻来寻去，都不见了……”
“行了行了。”黎国钧被她的故作浮夸逗得忍俊不禁：“快别找了，回来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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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顿饭，是被俞宗光自己毁了。
她自己开车回去，没有趁着黎国钧客气为了感谢她这独特的生日礼物要送她，就顺势上他的车。
有些事，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任你怎么狠心发誓，就是做不到。
她恨自己太软弱，一个人在车里，不用再对着谁伪装，眼泪根本不受控制，哗啦啦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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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泪向着冷风扫
挥洒满我路途
但你知不知
今天狂哭
我继续醉倒
我愿你知道
风请替我代劳
心却直告
尽管我渴望你亦
听未到
……”
“今天是粤语歌之夜吗？”贺一喜已经喝得差不多了，迷蒙着双眼问俞宗耀。
俞宗耀苦笑了一下：“我姐最近很喜欢听你不知道……”
“这个歌手……”贺一喜看了几眼娇娇，嘴里出气多进气少：“怎么什么都会唱啊！”
“哎呀～～～～～～”俞宗耀胡乱扒拉着她，俩人一起向后仰去，他看着灯光闪烁的天花板，喃喃地说：“我不想知道……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有人……说结婚就结婚……”
“哪……那么多为什……么……”贺一喜把头靠在他肩膀上，感觉舒服了些：“有钱人的世界……从来……都……没……什么为……什么……”
“你起开！！！”俞宗耀拼命推着她死沉死沉的头：“别挨着我！！！我是……有心上人的人！！！”
“哎哟弟弟……可惜你的心上人……跟了别人……”贺一喜力气大得很，头没被推开，胳膊也伸过来一把抱住了他：“来……让哥哥……给你点温……暖……”
“……”俞宗耀心如死灰，放弃了抵抗。
贺一喜又看了娇娇几眼，再端详俞宗耀半晌，嘿嘿笑起来：“这妞儿……不错！看哥哥……去给她……给你……叫过来……陪你喝酒！”
“你有没有问题？”俞宗耀抹了一把她眼睛：“好好看看，短头发的！短头发……就要配长头发！你的菜！”
“你的菜。”贺一喜迷迷糊糊手指着他。
“你的菜！”
“是你的菜！！！”
“明明是你的菜！！！”
“明明不是你的菜……”
两个小学鸡就这样吵了半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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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忧忧戚戚循环不断
冷冷暖暖一片茫然
视线碰上你怎不心软
唯有狠心再多讲讲一遍
……”
“得……又换歌了……”贺一喜吵架听歌两不误。
“苍天不解恨怨，痴心爱侣仍难如愿……”
歌声突然变了一个画风，一把歇斯底里的男人嗓子加入了进来，调子不对，还在破音的边缘徘徊，直接把贺一喜吓得酒醒了一半：
“谁呀这是？！把这当ktv了？！璟、璟淳哥？？？”
俞宗耀听她这么说，坐直了身体：“嗯？？？”
黎璟淳看起来也喝了不少，涨红着脸，半闭着眼，搭着娇娇的肩膀，在那里不管不顾地唱：
“可否知痴心一片
就算分开一生不变
反反复复多次失恋
进进退退想到从前
让我再吻你吻多一遍
别了不知哪一天相见
……”
情深似海肝肠寸断的，哪还有半点平时嬉皮笑脸好像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样子。
“璟淳哥这是……”俞宗耀不敢相信：“失恋了？？？”
“太好了！！！”贺一喜吊住他的脖子：“这世上……又多一个……失恋……的傻子……”
“哎哟你这……”俞宗耀无语到翻白眼：“咋还一阵儿一阵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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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行吗？”娇娇戴上头盔，看俞宗耀一边肩膀上挂着一个，有些担心他的体力。
“还可以……打个车没问题……”俞宗耀看起来也够呛：“要不……你帮我……送她回去？”
“好呀好呀！”贺一喜连连答应。
俞宗耀牙疼似地脸直抽抽：“没问你！”
“可我这骑的……”娇娇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哈雷：“怕她掉下去！”
“哈雷好……哈雷我喜欢……”贺一喜东倒西歪爬上摩托车，紧紧抱上了娇娇的腰。
“……”俞宗耀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放心吧，掉不下去……给她帽子戴上，别冻头！龙凤嘉园小区18栋24楼b，密码我等下发给你，你把她扔进去就行。”
“好吧。”娇娇看看身后的树袋熊，无奈地笑了一下：“安全送到我给你发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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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女孩子柔软又香香的后背呀……贺一喜半醉半醒甜甜笑起来。
“知不知每晚想你十次百次……”她呢呢喃喃唱着，迷迷糊糊问：“歌神，你刚才最后……那首歌……好好听啊……叫……什么名字啊……还想……再听一遍……”
“爱的故事，上集。”摩托车的轰鸣声里，娇娇的回答听起来不太真切。
“上集……上集……”贺一喜在她背上像猫一样轻轻转头：“下集……在哪里……”
“星的光点点洒于午夜
人人开开心心说说故事
偏偏今宵所想讲不太易
迟疑地望你想说又复迟疑
……”
不下雨的冬夜，冷风照样吹得人心碎。
这晚所有人的故事，可能都不那么容易随便说说，更别提开开心心了。
黎璟淳摇摇晃晃坐在车里，开了窗还是忍不住想吐，他其实也不算醉，就是难受，从头到脚难受，从胃到骨头都难受，难受得不想好好说话好好做人。
“你知不知道你姐在想什么？”他问俞宗耀。
“我智商那么低……我不知道……”俞宗耀头痛欲裂，昏昏欲睡。
“偏偏痴心小子只知道上集，祈求下集是个可爱梦儿……”
黎璟淳认真唱歌明明可以唱得还不错：
“知不知对你牵上万缕爱意
每晚也痛心空费尽心思
这小子欲断难断这故事
全为爱上了你偏偏你不知
……”
俞宗光在想什么？
俞宗光坐在窗边看着这冷冷的夜，女儿睡得美梦万千的样子，屋内明明温暖如春，她却只觉得冷，那种冷，跟在停车场感受到的完全不一样，她别无他法，又只能自己抱紧自己。
此时此刻，她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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