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舍命不渝
听到这里，师簒的眉头不经意的皱到了一起，可随即很快又舒展开来，并且一如既往风轻云淡的说道，“你们汉人的《诗经》当中，有一首诗叫做《羔裘》，其中有几句诗是这么说的，‘羔裘如濡，洵直且侯。彼其之子，舍命不渝’。这几句诗，想必都护大人不陌生吧，在下就用这几句诗来回答吧。”
对于这几句诗，作为西域都护府的都护仓慈，自然是知道的。这是诗经.郑风.羔裘之中的几句，也是一篇赞美正直官吏之诗。把它翻译成通俗的话呢，意思就是，“身着润泽的羔皮长袍，为人又是那么的正直美好。就是如此这样的一个人，为国效劳至死不渝。”师簒用这几句诗，也充分的表明了自己的心境，意思就是为国为民，就算是死又何足道哉呢。
想通了这些，本来还有一丝丝犹豫的仓慈也彻底坚定了心中的想法，随即笃定的接着跟师簒解释道，“先生，其实我的本意也不是说，非要招揽您到我西域都护府为官，其最终目的还是为了龟[qiu]兹和西域的百姓。说一句不怕得罪您的话，西域之地虽然繁华，可是读圣贤书懂大道理的人并不多，像您这种大才，要是真的死了的话，无论是对于龟兹还是西域，那都是一大损失啊。33ýqxsś.ćőm
所以，在下的真正用意是，想着让您放弃殉命的想法，好好活下去。无论是继续在龟兹为官也好，还是在我都护府留任也罢，反正最终都是为了龟兹，和西域百姓的生计安危罢了。当然这些也都只是在下的一个建议罢了，具体最后是走还是留，先生您自己来决定，仓某绝无二话。”
听到这里，本来已经打定了必死决心的师簒，心中也开始动摇了。是啊，蝼蚁尚且惜命，更何况自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了。
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得也。当初自己曾想过，汉人的西域都护府或许会让自己继续活下去，但代价肯定就是卑躬屈膝的做狗。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自己毋宁死。可事到如今，一切仿佛已经脱离了自己当初的预期。不用卑躬屈膝，还能继续活下去，自己在押送着成辅前来投降的时候，根本没敢想过。
遥想当年，自己刚刚入仕之时，也曾满腔热血想着为百姓做一番事业。可没曾想，自己刚刚进入朝廷不久，就遇到了老国王.迪贝仙逝。这位继任的国王，他也曾经有所耳闻，但毕竟还是知之甚少，只知道他当年曾经率兵为龟兹打下了很大的一片疆土。
于是对于这位年轻的新国王，他也同样是寄予厚望，总以为自己终于能够有一番作为了。可没曾想，他的希望落空了。再然后，他的种种理想和抱负也距离他越来越远，他从失望已经开始变得慢慢绝望了。最重要的是，这个新任的国王倒行逆施，胡作非为，甚至要把整个龟兹国的百姓带入绝境之中。
因此，到了最后，他明明知道回兵它乾城是一个阴谋诡计，可他依旧一言未发，就是想着借机杀掉成辅。至于杀掉成辅之后，自己是死是活，就不重要了，最起码龟兹的百姓是可以好好的活下去了。
本身已经做好了杀身成仁的准备，可现如今事实却告诉自己可以生、义兼得的活下去。而且还让他自己做选择，是留在都护府还是龟兹国为官，继续为百姓造福。如今想想这一切，就好像是梦一般，显得是那么的不真实。
见到师簒陷入了沉思之中，仓慈也不着急，就这么静静的等着他回话。
良久良久之后，师簒长叹一声，随即眼神复杂的看着眼前的这个“敌人”，缓缓的开口了，“都护大人，刚刚所说可是真的？”
仓慈闻言，微微一笑，随即一本正经的回复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仓某在这里所说的每一句话，先生都可以选择相信。”
得到了仓慈肯定的答复，师簒随即也不再啰嗦，挺直了脊背后，坚定的说道，“既如此的话，那在下也就不再与大人您客气了。如果大人您应允的话，我.....想要回到龟兹去。在下虽说有些许才华，但是与贵国那些大才相比还是相差甚远的，贵国想必也不缺我这么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物。
最重要的是，在下作为一个龟兹国人，自幼在龟兹长大，对龟兹也还算是知根知底，施展起来也会更加的得心应手。但是如果到都护府去，想必到时候肯定会让大人您失望的，所以在下也就不去都护府献丑了。另外，您用我这么一个西域之人在都护府为官，不管是对朝廷也好，还是对下面的人也罢，都不好交代。而且在下如果去了的话，多多少少肯定会受到都护府同僚的掣肘，届时也肯定会让您为难的。所以，综上种种，在下还是就继续留任龟兹吧。”
师簒的决定，其实并不算出乎仓慈的意料之外。而且针对于他刚刚这洋洋洒洒的一番言论，两个人都知道，这只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只不过，聪明的两个人谁也没有说穿罢了，也是为了让双方都好有一个台阶可下。
想到这里，再看着师簒如此的坚定，仓慈随即也就不再纠结。若有深意的微微一笑，然后对着师簒轻声说道，“既然先生执意要返还故国，那么本都护也不好强人所难。只不过，在下有一个小小的忙，还需要先生贵国之后尽力而为。”
此话一出，师簒心中不禁咯噔一下，难道这仓慈又要出什么为难自己的难题呢。可随即他转念一想，应该不会，要是他真要为难自己的话，也就不会说出让自己回归龟兹的话了，再说了自己可不算一个太过于听话的人。在龟兹找一个比自己听话的，贪生怕死的傀儡，还是比较容易的。
想到这里，师簒心中刚刚升起的一丝纠结也随即放开了，接着不紧不慢的说道，“都护大人但讲无妨，只要您所说的不会损害我龟兹百姓的安危和利益，那么在下愿意尽力而为。”
听到师簒如此回话，仓慈先是一愣，心想这个容易多想的人，肯定是又误会自己的花了。但是他也没怎么计较，随即展颜一笑，淡然的说道，“先生恐怕是又误会在下的意思了。我的这个条件，不会损害龟兹国的利益，也不会让先生为难。只是希望，先生归国掌权之后，能够与我大魏建立邦交，互通贸市罢了。
有你龟兹国带头，想必剩余那些还没有与我大魏遣使互通的西域国家，也肯定会纷纷效仿的。要是这样的话，西域之地的天下，不也就随之安定了嘛，这西域百姓期盼已久的太平日子，不也就来了嘛，您说是嘛？”
听到这里，师簒顿感羞愧不已，于是乎噌的一下站起身来，郑重的向着仓慈行了一个礼，“是师某以小人之心，度都护大人您君子之腹了。您放心，在下归国之后别的不敢保证，与归国建立邦交这件事情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不说别的，我龟兹国人对归国的丝绸、瓷器那是向往已久了呀。与归国通商贸市，我龟兹的马匹、牛羊也可以有一个好的销路和去处啊。”
仓慈闻言无不肯定的点点头，继续平和的说道，“这也正是本都护，和我大魏朝廷以及大魏百姓所希望看到的事情啊，只希望先生届时不要食言才是啊。哈哈哈......”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啊，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从魏军中军大帐的营中传出好远，久久回荡在营中不见其消散。
......
大魏黄初十一年，公元245年，春。
龟兹国叛，大魏西域都护府都护.仓慈，率精兵五千，大破叛军两万。斩首八千余级，俘获万余人。龟兹国王.成辅，被其手下兵士生擒，献于阵前，最终为仓慈所杀。
此一战，西域多国派多路斥候观战。此战功成之后，西域震恐，纷纷遣使来献。从前朝末年，中平年间断绝的西域丝绸之路再次的彻底复通。自凉州武威穿河西走廊，过大漠，至葱岭，再次出现了使者相望于道的盛况。
龟兹国叛的消息，刚刚传到朝廷的时候，朝野震惊。兵部甚至建议即可从雍州和长安调兵前往敦煌，已准备随时接应仓慈。只有吏部尚书.邓艾坚定的认为，不用援兵那仓慈便能平息叛乱。最后皇帝听从了曾经做过西域都护的邓艾的谏言，决定暂时按兵不动，过些时日再看其成效。结果，真如那邓艾所料，仅仅数天之后，朝廷便再次的收到了来自西域都护府的捷报，仓慈仅仅只用了都护府的本部兵马便平息了叛乱。
皇帝.曹丕听闻之后大喜，特意加封仓慈为建德侯，封邑三百户，并领礼部侍郎衔，从此西域大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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