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54-57

54

        一旦那样想过，接下去一天、接下去两天，好像总就难以看见小鸟游。

        富冈老师是听小鸟游老师给新生说过的：觉得名字绕口，可以去想没有鹰的天空。所以其实意识成「鹰无」就能记住念法了。鹰不在，小鸟当然能出来玩。

        只是现在没有鹰，小鸟也还是闭门不出的小鸟。

        富冈老师端着码好菜叶的保鲜盒。那是小鸟游太太留下来的，如今也像累赘般被小鸟游老师原封不动放在富冈老师家里。他第一次来敲门时，小鸟游老师说：你自己吃就好了，我有其他东西可以吃的。晚上富冈老师就又透过窗见她摸黑去便利店。

        为什么要躲开呢？

        富冈老师不明白。只把盒子堆在小鸟游老师的门口。那本来也是她的东西，他没有理由独占的。就算小鸟游老师说小鸟游太太要他们分着吃…那也要小鸟游老师肯做那个分享的人才行。富冈老师挠挠头想：如果有一个人不肯吃的话，他这样做应该是正确的吧。至少哪天小鸟游出来拿走一半，他也会按小鸟游太太说的把剩下的一半再拿走。这是「分着吃」的。至少不会是都烂到小鸟游老师门口这样。

        他蹲下看着多出来的几只蚂蚁。

        反正，不该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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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唯有炼狱老师一身正气。新一学年，炼狱老师也仍然像他姓氏第一个字的偏旁那么热情。小鸟游老师摸摸耳朵，像要隔空感受一番自己的耳膜是否依然健在。但还能听见炼狱老师充满穿透力的声音，本质应该不成问题。

        …

        ……

        ……还是穿透了才有问题？

        小鸟游老师的脑子里飞快的闪现一偏“不不不不不”然后晃了晃头。

        对于这样的她、对于后半个假期都在躲躲藏藏的她。她还没想过要怎么和富冈老师打招呼的。可谓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就算她偷偷摸摸提早溜来学校，到底大家也还是坐在一间办公室的人。整个办公室只有她不打招呼未免太奇怪了。她可是最习惯和富冈老师打招呼的人。小鸟游老师又兀自点了点头：这应该不是我自诩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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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果然最先开口的也是炼狱老师——也还是炼狱老师。一开口就把话题引向尴尬的开端。

        实际上在前几分钟他就问过的。调换着主语问过小鸟游老师。最先对“今天怎么没有一起”提出疑问、炼狱老师是不用别人教就能顺其自然抛出奇妙话题的人。小鸟游老师暗暗咬牙：也真亏您还能对着他再问一遍啊！

        连带着头和肚子都痛了起来。

        听不清富冈老师讲话也听不清校长讲话，撑过每个春假结束的始业式和班委会，她最终跑到保健室里蒙着被子睡了一觉。就算胡蝶老师敲了两下她的头说“这是准点下班的妨害哦”也没能打消她视保健室为家的坚定信念。对学生和老师来说都只有半日的通勤，若无其事的遵循着时间的安排也只会沦落到和富冈老师当一起回家的伙伴。她又沦落到和富冈老师当一起回家的伙伴了！小鸟游老师迷迷糊糊的想：还是让我再多躲一天吧…

        然后在落日的余晖里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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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面前坐着的、在病床的一旁安静坐着的——与其说是坐着，不如说是擅自在打着瞌睡的富冈老师，究竟是幻象还是真人？

        小鸟游老师伸手往他脸上扯了扯，听见好轻微一声呓语又立刻钻进被子里。

        为什么？why？how？他是怎么？

        小鸟游老师掀开被子一角观察敌情：好…没醒。这样都可以没醒的…

        她干脆坐起来深呼吸。倒也清楚了现在不是什么「气不打一处来」。但是比起对富冈老师的恨铁不成钢——对富冈老师这毫无自觉甚至能小憩一觉的恨铁不成钢，小鸟游老师意识到，她更在意的是自己的、是从前…至少此前都从未在意过的，在富冈老师面前的自己的问题。

        小鸟游老师正襟危坐。

        小鸟游老师仍然去扯了扯富冈老师的脸。

        小鸟游老师在富冈老师惊醒前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抚了抚忘记整理的头发。

        总之她要比富冈老师从容的。只是看上去从容也行。虽说这几天专注逃跑的也是她…但是输人不输阵也就是这么一回事了！

        小鸟游老师俨然一副审问者的模样：醒了是吧。

        富冈老师还没回过神：你是…

        他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啊…小鸟游…

        “对，是我。”

        小鸟游老师背过身去捶了捶心口：你在乱跳神魔！

        转过来还是努力控制表情管理：“…我现在要问你几个问题。”

        她清清嗓子，脑子里跳出来最完整的句子是「行不行给我透露一下你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一开口又变成什么威胁一样的鬼打墙。

        “你看见了吧。”

        小鸟游老师低着头重复：我睡觉的样子…我睡觉的样子…一点不漏的看见了吧…我睡觉的样子…连我都不知道长什么样…我睡觉的样子…你要是有什么评价可别让我听见啊…不如说…你就…你忘了这事吧。对。yes。

        她朝富冈老师比出一个坚定的拇指。内心的小人蹲在墙角痛哭：女人，你的名字叫脆弱。

        ……但我本身也不是这么脆弱的！

        代表小鸟游老师的小人在下一秒即刻起身。

        可她又最怕这样。富冈老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这是第几次了？小鸟游老师给自己打预防针：无论他再说出什么超常规的东西我都不会衍生出多余的感情了。除非…

        ……不，没有除非。

        她半抱着臂：你的回答是…？

        富冈老师肉眼可见的开始冒汗：呃…

        然后几乎是难以克制的想去碰些什么。

        他想起小鸟游老师在他家时也总是去碰头发、去碰猫。小鸟游老师也有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吗？胡蝶老师说这是机会。这是什么机会？知晓万物的胡蝶老师，就算问她「为什么…」，也只会得到仅用微笑回应的答案。如果小鸟游和他想问的问题一样就好了。像他想问胡蝶老师：为什么拉我来这里？如果小鸟游老师也问：你为什么在这里？至少他还可以直白的回答：是胡蝶老师让我来的。

        富冈老师轻轻握了握拳：猫…它说、它说…很久没看见你了…

        不知是被这接近黄昏的奇妙时间点推进还是其他的什么。总之富冈老师觉得很奇妙。一旦这样的话说出口，他好像也变得轻飘飘、变得能够直视小鸟游的眼睛。

        在小鸟游老师还要问什么的前一秒，富冈老师郑重其事的说：猫说，它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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