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广场边上的卫生室

“向东哥、嫂子，我看玉秀病得不轻啊，可白耽误了，我去卫生室找袁大夫，让他来家给瞅瞅。”赵明有种不祥的预感。

        玉秀妈也没了主意，“嗯呢，看着是挺重，早让她多穿点儿，这孩子就是任性不听话啊。”她还认为是普通的重感冒呢，“二亮，那你去呀？让君昌瞅瞅也就放心啦。”她感激地端详着眼前的半大孩子。

        “中潦。”平常鬼道道颇多的苏向东，不想到了关键时刻，却麻爪儿没了主张，只会不由自主地搓着手。

        心急如焚的赵明恨不得一步迈到卫生室，村里的卫生室就建在小广场的边上，与王富贵的小卖部斜对着。

        “二亮，你真是姐的小棉袄啊，知疼知热的，就知道姐的膀子疼，是特意来给我抓姑抓姑的吧？快来，给我擀擀皮，拿拿骨。”是小卖部里的老板娘在冲他喊，敞开的窗户里突现出琳琅满目的货架子，挂着珠帘子的店门旁，停着辆崭新的电动自行车。

        “胖姐儿，你的小棉袄在那儿呢。”赵明没停下脚步，用手指着篮球架子下面跳猴皮筋的小姑娘，那儿有四个小学生，其中有两个女孩子模样极像，穿着打扮也相同，只是一个偏胖，一个略瘦，跟俄罗斯套娃似的，不用问准是一对双儿，“明天吧，我有急事，去找袁大夫。”

        “是塞病啦？看把你急的，整对风火轮你能变哪吒。君昌没在屋，刚走，他是挎着药匣子走的，应该是出诊吧。”窗户里的中年女人开着玩笑，她应该是王二麻子的媳妇。

        要找的大夫确实没在卫生室，屋子里面黑着灯，门上挂着锁，“姐，你知道他去塞家了吗？”赵明着急地问。

        胖姐儿摇摇头，“当时我正卖货呢，哪儿有工夫问呢？”她转身向屋里询问道，“妈，你知道君昌去塞家了吗？二亮着急找他。”

        一个苍老的女声回答她：“不道，我在码货呢，咋知道他去哪儿啦？我又不是他的门房，人家每次出去也用不着在我这儿登记不是？”

        赵明知道那老人是胖姐儿的婆婆、王富贵他妈，说起话来可哏了。

        “咋啦？”王富贵从里屋磕磕绊绊地走出来，不是因为他身体有恙，是他的眼睛不离手里的股票机，凭着感觉走，根本不看道儿啊。

        “掌柜的，你忙你的，二亮在找君昌呢。”媳妇对他是态度超好，说起话来客客气气。男人“哦”了一声坐到旁边的纸箱子上，低着头在bb机上不停地捅咕着。

        四个孩子收起了猴皮筋，各自散了，那对双胞胎走到窗台前，听到了母亲说的话，“我知道袁大夫上哪儿去了，刚才二凤问过他呢。”个小较为瘦小的是姐姐，她手里绕着皮筋抢着说。

        “他去哪儿啦？”赵明似得到了福音，一溜小跑地奔了过来。

        另一个女孩子先是嗯了一声，圆鼓鼓的腮帮子晒得通红，“他从卫生室出来，嘴里的酒味可难闻啦，过来就恨道我，不让我再吃肉了，再吃肉就蹦不起来啦，白说踩树叶，大蹦只能跳到脚脖子。”她对医生的话很是反感，拧着眉头，本想撅着嘴表示不满意，可撅不撅嘴在别人看来没有两样。

        屋里的奶奶一听便不高兴了，“姆们二凤可不胖啊，那叫肉叨。这死小子，咋说话呢？一准是又喝药酒了。孙女，白听他瞎逼呲，奶奶回头找他算账去。他好？个头没有板凳高呢，穿双增高鞋也没强到哪儿去。没事还跟人打个篮球，死去白咧地非加入村队不可，乡里比赛没他不上场滴，在人□□底下钻来钻去。把裁判都整懵了，这小子不去卖炊饼，来跟我藏猫猫的呀？你们说他滑稽不滑稽？把乡里的大姑娘小媳妇臊得都不敢抬头，有几个是哭着走滴。”

        婆婆的调侃惹得胖姐儿笑弯了腰，

        “妈，没你这么臭败人滴，你是亲眼看到的呀？二亮也是篮球队的，他比君昌高不潦多少。”

        “不是我看到滴，还是我瞎编的呀？人家二亮可高，跳得也好，那是姆们村队的主力。君昌是个地出溜能比呀？有人告哄我，前几天村里的篮球队发衣服，白人都能买到合适的尺码，他的可费了牛劲喽。市里的商店就不卖他这么小的，片长派开拖拉机的虎子都跑到五爱街去了。城里不让拖拉机进，虎子从城外走到城里，好不容易哀求人家摊主，从库底子里翻出件童装，拿回来一试，你猜咋地？他穿着长短肥瘦正好！”老太婆说得有板有眼，跟真事儿似的。

        儿媳妇劝阻道：“妈，你可白说了，对门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要是让他听到了，该嫉恨姆们家啦。”

        “听到就听到呗，塞让他嫌乎姆们二凤胖的，给稀嫩的小心灵造成多大的创伤啊。”老太婆还为村医的话生气呢，“在我眼里他就是个孙子，不光为人处世像，个头也像，前几天我在卖店门口坐着摘豆角子，抬头一看是片长和他从卫生室出来，他那脑顶才到人腰那儿，离老远我还以为是家财领着他孙子君凯瞧病来了呢。”这回所有人都笑了，这老太太真能埋汰人。

        赵明不想再耽误时间啦，“二凤，袁大夫到底去塞家啦？”

        “去隋大爷家啦，二叔，他说去看隋大爷的病，说是他不能走路啦。”大胖丫头直视着问询者。

        原来是去老隋家啦，赵明不敢耽搁，撒腿就往村东头跑。

        “这小子急三火四的，到底是塞病了呀？”胖姐儿望着他的背影，“可惜潦的了，念了那么多年书，连个中专都没考上，还得参加补习班，又得让大姑父闹心啦。挺聪明鬼道的呀，咋物理考了那么点儿分呢？”

        “你嘀嘀咕咕在那儿说啥呢？塞聪明啊？”老太婆不解地问。

        儿媳妇向远处一努嘴，“二亮呗，他爸就不白给，每回玩麻将可有心眼啦，手气不好就说没钱了，顺手了要多少有多少。二亮也不差，学啥像啥，篮球打得好，胡琴也会拉，君昌那两下子都被他学去啦，尤其是拔罐按摩，擀皮、拿骨可舒服了，手可有劲呢。”说得女人浑身都不自在。

        “他呀，我只看到他跑得挺快。”看得出老太婆并不得意他，“嗤，二亮是个尿憋的玩扔，干啥事儿都不顺当，子才两口子倒霉倒到他身上了，出个生还得选个地方，不费把事儿不行，卡在那里堵了后面一溜，家里外头的塞也白想照面。让他来找家昌，哼，可是托付对人啦，切得找一阵子呢。”儿媳妇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要问话里的内情，婆婆却缄口不言了。

        当赵明跑遍了大半个村子，从老隋家又到老张家，又被告知村医去了老杜家，最后得知去了自己家，说是去看妹妹英子啦。当他经过苏家院门时，苏向东夫妻俩正翘首企盼，等得心焦呢。只听一掠而过的奔跑者解释了一句，“袁大夫在我家，我去请。”

        看着那满头的大汗，焦急的表情，玉秀妈动容地说：“她爸，你看二亮对姆们女儿多上心啊，我早就发现，姆们家玉秀对二亮有意思，二亮心里肯定也有姆们闺女。两个孩子从小青梅竹马的，而且还救过玉秀的命呢，每次瞅到他，我都恍惚地看到你年轻时的影子。”

        此时，苏向东满脑袋都是女儿的病，哪还有心思唠这些，只简单地回答一句，“可他高考落榜了呀。”

        虽然只说了一句，却掷地有声，让媳妇哑口无言了。那是摆在两个孩子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啊，几分之差就能敲定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依着眼下的态势，一个已经步入富丽堂皇的天梯，不出意外将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一个要从头再来补习备考，考不好注定要务农或出外打工的。他们是天上一个、地上一个，似两条永无交集的平行线。做为过来人的父母，这类事情见得太多了，咋能眼睁睁地看着闺女往火坑里跳呢？意气用事的背后必将是弥补不了的裂痕，与悔不该当初的叹息。老天注定了，就目前的情况，两个孩子是走不到一块儿去的，也不该往一起凑合，做父母的要竭尽全力来扼杀这不幸的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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