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男女闺怨
秦姑娘下了厨房，陆寻也便得了空间，再跟齐院使商议解毒的事情。
这几日，陆寻不但见识了齐院使在治伤医病的高超技术，更领会到了齐院使诸多检查毒药病理的办法。除去望闻问切的一般办法外，还有放血于银杯，查色辨味；外用经贴，催病抓毒；亦有针灸阻穴，在拗变之中反推毒药的机理。
可齐院使越是展现出五花八门，博学多用的医术来，陆寻就越是心凉。因为这些日子下来，自己除了多受了许多苦，多遭了许多罪之外，齐院使对赵国郡主所下之毒竟是一筹莫展。
今天又用了药，齐院使有言在先，内服试药已是凶险之举，这算是最后不得已的办法了。
从陆寻的手腕上收回手来，齐院使再次摇了摇头。
“齐院使还是找不出办法来吗？”陆寻失落一问，虽然他也不敢立时解了自己的毒，但天下之大，自己将来的藏身之处好找，比皇家首席御医更加医术高明的解毒人，可不好找。
“彻底根除的法子一时是找不到了，等齐某回了宫中，多翻阅一些古籍，说不定能找到类似的例子当做佐证。”
齐院使拍拍他的肩头安抚道，想想自己几日和这后生相处还算愉快，就又宽言他，“不过，齐某倒可以制些丹丸，虽不能根除陆公子所中之毒，但也可在某些必要的时刻，暂缓公子毒发时的尴尬。”
“哦？齐院使在不明毒理的情况下，也有这等办法？”陆寻来了兴致，听他这么一说，也正合他现下的处境。
齐令辉被他这话说得老脸一红，干咳一声，板起脸来又拽开了文，“百草不脱阴阳之理，万药不啻寒热之别，寒侵汗解，燥攻凉清。既分阴阳已明寒热，虽不得榫卯之药，也有温凉相会之法。”
虽然他拽文拽语的，陆寻只能听个大概其意思，可是越听他脸上越是青红紫皂，额角无语地直抽抽。
他这毒发的时候是怎样一般尴尬，大家都明白。赵国郡主下的毒是叫他阳强不倒，齐老头这反思维弄得暂时解药，不就是叫他阳……？？
大扯着嘴角，陆寻强颜欢笑道：“听齐老这么一说，后生倒是真明白了，这暂缓用的解药，果真是不到非常时刻不能多用啊……”
齐院使眨巴眨巴眼睛，抄袖子搓搓大拇指，“咳咳，缓兵之计，缓兵之计……”
拖字诀？
陆寻脑门一头黑线，拖吧拖吧，反正大家都好破罐破摔。
“你要不要吧？”自己这几天为他治病解毒也，算是殚精竭虑、绞尽脑汁了，怎地这小子一看我不能彻底解毒，像是一点好都不记了？
“要！没说不要！听齐老这么说，看来早就想好退而求其次了，您事先准备下了就给我吧。”
“嘿！”齐院使气短，冷哼一声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甩到他怀里。“一次一颗，一颗保半个时辰，逢子午不能用，一日不可连用。”
还这么多限制，这能顶啥用？拔开红绸木塞，往里一瞧，三颗米粒儿大小的药丸。
“就三颗？”
“用完再来求我！”
“得嘞，我这就给齐先生揉肩捏腿。”陆寻立马跳起来，小颠儿着过去给齐院使锤起肩来，“先生，您看这力度可还行？”
“嗯……还凑活。”齐院使神在在地端起茶抿了一口，教诲道，“按摩之法也在医术之中，宜轻不宜重，力轻补气，力重泄气……嗯，左边一点。你以后要再殷勤着点，老夫偶尔也能指点指点你，教你点找穴按位的手法。所谓直通肺腑，缓归肾藏，老夫的意思你能听懂吧……”
陆寻眼睛一亮，脸上油然露出个我懂我懂的痴笑来，手上更小心地使着劲儿，连声地嘘轻问重。
罗达在一旁瞧着自家少爷如此翻脸做狗腿的行径，当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自问是拍马不及。又一琢磨那所谓的“抓心挠肺”，再联想出个“欲罢不能”的词汇来，当即眼放亮光，情不自禁地竖起了大拇指。
“齐院使大人，果真是久为名医，好为人师！如此‘对症下药’的敦敦教诲，假以时日定是名师出高徒啊！”
一院皆笑。
秦姑娘在厨房里忙活了一下午，到入夜晚膳时，已有下人过来摆桌弄凳，不过菜品秦姑娘执意要自己一道道端上来。
齐院使假意催着陆寻试试药效，非让他先服上一丸这清凉丹。陆寻虽然一百个抗拒，但想想秦姑娘一片心意，俩人头一次坐在一个桌上用饭，总不能再刻意地坐个八丈远。
不过这丹药服下去，倒只觉得浑身爽泰，呼吸清明，一点不适的异样都没有。在院里这么多人，陆寻也不方便试试能不能叫自己小兄弟起床。就自嘲地安慰自己，“就当喂哥们个安眠药了。”
于是仍殷勤地请齐院使落了主位，罗达仆人上桌自然坐得远远的，他则在齐院使一旁作陪。
秦姑娘的菜品一道道端上来。因为这几日陆寻属实喝了不少鸡汤，为嫌他腻味，也便没做鸡鸭的菜品。
这头一道菜是一尾清蒸鳜鱼，所谓“桃花流水鳜鱼肥”，时近三月，正是鳜鱼细嫩鲜美之时。经秦姑娘巧手烹调，更是色香味俱全，看着便叫人食指大动。
“鳜鱼有补气血，益脾胃的功效，公子品鉴。”秦罗敷微微一礼，倒搞得颇为正式。
“想不到秦姑娘如此深谙食补之道，在医学之上也有慧根呐！”齐院使微微捋须，笑意中有几分弄趣。
秦罗敷微微啊呀一声，知道自己唐突失礼了，忙歉意道，“罗敷班门弄斧了，也请齐先生用餐。”
“不妨不妨，秦姑娘以往也是恭谨知礼之人，不过此时大可当我这老头子不存在嘛。老夫专心美食即可。”
秦罗敷脸色又是一臊，忙下去再端新菜。
陆寻可不管那么多规矩，他这几日可没享受到纨绔子弟的锦衣玉食。连日里净是些药膳药汤，缺盐少油的，早教他肚子里寡出水来了。如今看到这味美珍馐，还不大快朵颐。
扯了个鱼尾巴丢给罗达，一连筷子掐着鱼身上最肉美刺少的地方吃了起来。
他这做派叫坐在主位的齐院使满面笑呵呵的，丝毫也不气恼他没规矩。
好感这东西，很多时候都是误打误撞出来的。齐院使常年都在宫中伺候皇上娘娘，成日里规矩压身，逢见必叩，逢退必躬，早受够了这样的折磨。这几日在这没规矩的小子偏院里住着，何尝不是他最轻松自在的时光？
浅尝几口秦姑娘所做的鳜鱼，连他这尝过御膳的嘴巴，也啧啧称道。
不过还没吃上几口，一尾小二斤的鳜鱼就全叫这小子造了。
这也太没规矩了些……“鱼头你还要不要吃了？”
陆寻嘿嘿一笑，“我懂，这个我懂，鱼头补脑明目，这是给您留的。”
齐院使气得一丢筷子，陆寻忙道，“别急啊齐老，还有别的菜呢不是。”
齐院使吹胡子瞪眼……这小子不但没规矩，没脑子，嘴巴也臭，我得想法子给他好好治治。
秦姑娘接连又上几道菜品，有炉烧的乳鸽、炭烤的羊蹄，又有时令鲜疏的拼盘，会一道当季的香椿炒蛋。
陆寻吃得满嘴流油，不忘招呼她忙坐下一起吃。秦姑娘目光里还有些诧异，毕竟往日里陆公子都不愿与自己坐得太近。
齐院使脸上露出些得意，端起长者的架子，指了指身旁的座位，“无妨，你就坐我右手，天下会看医书的年轻人，可都算我的后生。”
罗达抬起满鼻子头滴油的脸来，诧异地瞧着齐院使，心道，“秦小娘子真好福气，有齐院使这个正五品的首席御医抬举。少爷什么时候能抬举我一下啊？我都四十的人了，还没讨老婆呢。得空再去泗水牌坊，找何姑娘安慰安慰吧。”
秦姑娘也是受宠若惊，可旋即一想，心中更加酸楚。“奴家还有几道菜品在炉上煨着，一并端来就入席。”
此时半弦银月初挂，等秦姑娘把菜上完入席，正是斜月依依的光景。
这最后一道菜是一汤牛肉，齐院使看着里边的配菜花蕾，轻嗅一口香气，问他右手边的秦姑娘道。
“这配菜你用的是蒲公英。”
秦罗敷小口吃着菜，微微点头。
齐院使暗下摇摇头，你这姑娘用这么隐晦的方式表情，这个糊涂蛋子哪里能明白得了？
“嗯……真香，齐老您也尝尝啊！”陆寻却指着一道粉蒸肉大加赞叹，没想到秦姑娘也会做这么好吃的猪肉菜，那我开酒楼找她做厨子，不是正合适吗！
啧……五百两银子还是太少了些，我得再想办法从哪再刮点，不然够呛能在京城里盘家像样的店面来。
罗达的筷子倒是直奔牛肉而去，又被齐院使突然地一丢筷子给吓了回去。齐院使暗里踢了一脚陆寻，这小子倒直接就叫了出来。
“齐老你吃饭就吃饭，踢我作甚！”
“咳咳，如此月色，秦姑娘又做得一桌佳肴，你与秦姑娘有一份恩情牵带，所谓筹恩作答，月下美谈，你俩合该对饮一杯。”
臭小子！老夫就帮你到这儿了！
桌上倒有酒，可谁动过呀？菜不香嘛？我又不是诗人，照着月亮喝酒干啥？这老头眼里进飞虫了？咋直抽抽……
提议有请，陆寻也不能相却。以往酒桌文化的熏陶，让他谨记说出去了不跟人喝一杯，是最落人面子的事儿。
举起杯子来，客气地请到秦姑娘，“秦姑娘，小生意与你月下对酌一杯清酒，不知可否？”
秦罗敷欣然受邀，只是掩面而饮的玉手有些颤抖。
齐院使和罗达对视一眼，都露出个“孺子可教”的表情。
陆寻覆杯致敬，却看着秦罗敷唇上酒水微润，月下晶莹，突然一愣。转脸又给自己和齐院使倒上一杯，“齐老，我也敬您一杯！”
齐院使跌破大牙，真没想到这小子如此不解风情。
却看这小子趁着喝酒的时机拽拽自己袖子，满脸通红地跟自己低声急道。
“齐老，你给我的清凉丹不管用了！”
齐院使会心一笑，“你小子不完全是个木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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