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很快就到了辰时，叶灵瑾被众人簇拥着坐上了花轿，叶依依已经在上面等她了。叶灵瑾同叶依依并排坐下。

        叶依依是叶灵瑾的庶妹。两人怎么会一同出嫁呢？这得从半年前说起。

        那日，叶审言早早到了宫里，不巧太子殿下着了风寒，权且休息一日。叶审言便乐得清闲，回家请了几个平素有几分交集的大学士喝茶。客还未到，却等来了几个宣旨的太监。

        为首的那薛福成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尖着嗓子喊了一声：“圣旨到——”叶审言赶忙过去领旨。

        闲话少叙，原来是皇上顾念叶太傅的大小姐尚未成婚，便作主将其许给了钟家长房的二公子钟毓和。

        一向宠爱女儿的叶审言对于这门亲事有些发怵。这般人儿，叶灵瑾恐怕除了皮囊挑不出刺之外，没有什么是满意的——若不是圣旨，哪怕叶灵瑾被他迷惑了，叶审言当爹的也不能让姑娘嫁给他。

        钟毓和前两个月才行过冠礼，是谁这么着急要给他指个婚呢？皇上政务繁忙，肯定没那么多神思悬念着这么年轻的侄子的婚事，太后娘娘只当他是孩子，纵得没边了，也想不了那么远……京城还有谁关心钟毓和的婚事？想了半晌，叶审言才忆起前几日镇国大将军钟鍪回京述职，定是钟鍪求的圣旨。叶审言就想不明白了，孩子才多大，钟鍪就急急忙忙地给安排了婚事，这是为的什么？叶审言连客也不请了，兀自坐着思忖起来。

        叶审言呆坐了半日，也不知该如何说与叶灵瑾听，便叫几个小厮将圣旨捧去给叶灵瑾看看。

        几个小厮端端正正地捧着圣旨，比平日祭祀时捧祭祀用品要恭敬谨慎百倍——这圣旨着实烫手！好不容易到了内院，忙叫小丫鬟报与叶灵瑾听。

        那时叶灵瑾正在教叶依依下围棋——叶审言就这么两个孩子，两姐妹虽然是隔母的，但从小养在一处，也比旁人亲密些。

        忽然听人禀报，说什么“老爷接了圣旨，坐立不安了半日，命奴才来给大小姐瞧瞧”，把叶灵瑾惊得棋子都掉了。

        叶灵瑾赶忙整了整衣冠，忙不迭的出去了。叶依依在一旁不知所措，跟着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为首的那个小厮小心翼翼地将圣旨交给叶灵瑾，叶灵瑾赶忙双手接过。这东西明晃晃的太晃眼，叶灵瑾捧着它，走路连步摇都不敢晃一下，心下仍觉得不可思议：圣旨这样的东西，是我能看的？

        叶依依等了一刻钟，方见她姐姐回来，两人一起看了圣旨，反倒面面相觑，一言不发。

        两人就这么枯坐了约莫一刻钟，叶依依忽然“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把叶灵瑾吓了一跳。叶灵瑾看情况不对，忙责令左右退下。丫鬟婆子们稀稀落落地出去了，顺便带上了门。

        “依依知道以姐姐的心性定是不愿嫁给钟二公子的，可圣旨已下，天子旨意不可违，您就委屈自己一人保全这府里上下几百人罢！莫要想那些歪门邪道。况且钟二公子虽生性风流，却最是怜香惜玉的，姐姐才貌双全，定会得到宠爱，不必太忧心将来。再则……”叶依依不知如何措辞，犹豫了一会，才说道，“依依早已心许钟二公子，您去求爹爹将依依作为媵妾罢，你我姐妹一处，也好有个照应，爹爹也可以少忧点心。”

        叶灵瑾冷笑道：“我当你有多懂事，原是为自己着想！你姐姐莫非就做得出来抗旨这样的事情，叫叶家满门抄斩不成？”

        “每次你我出门，爹都千叮咛万嘱咐，教我们不要招惹花花公子，免得将来受苦。你怎么就是不听话，非要倾心于京城头号花花公子？”

        “我就不明白了，嫁给这样的人有什么盼头？你现在年轻貌美，就像那二月里迎着朝阳盛开的桃花般明艳，有的是姿色；可你现在能够以色事人，再过十年，二十年呢？你不能永远十七岁，但永远有人十七岁。”

        “你要是说你只在乎现在，看不了那么远的事情，你难道有倾国倾城的容貌不成？世上沉鱼落雁的美貌多了去了，人家有的是无边春色，任之采撷，哪怕只说这京城，就有多少千娇百媚的歌姬舞伎呢！人家要不了两年就会厌倦了你，到时候你又该如何是好”

        叶依依被叶灵瑾劈头盖脸训斥了一番，不觉眼眶有些湿润。她又何尝不知道钟毓和是个什么性子，可年少时的心动就是这样，少女一旦将真心交付与人，就像那倾倒在地上的水一般，再难收回。

        飞蛾哪怕是粉身碎骨也要扑向火焰，在那一团烈火中焚尽自己炽热的爱情，也焚尽了自己的青春年华。即使前路是万丈深渊，她也甘之如饴。

        “姐姐，这些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我愿意。”叶依依抬起眸子，眼里泛着几点泪光，那双柔弱的柳叶眼里透出的坚定与决绝令叶灵瑾心惊——她妹妹何时反抗过她不管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是她快刀斩乱麻一顿臭骂，没有什么是一顿骂解决不了的。可现在不一样了，叶依依有了心上人，连她也不怕了。

        “感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有什么割舍不下的，还非他不可！”叶灵瑾忽然想到了些不知什么时候看过的乱七八糟的书，“难道他对你……”

        “您想到哪里去了！”叶依依委屈得滴下泪来，“钟公子虽然混账，也没到这个地步！”

        叶灵瑾自觉说错了话，手忙脚乱地掏出帕子给叶依依拭泪：“姐姐看多了淫词艳曲，一时想起来，脑子没转过来嘴就说完了，是姐姐失言了。依依在姐姐心中不是那般人……”

        “依依知道……”叶依依抽抽噎噎的，一副真真是“梨花一枝春带雨”，惹人心疼得紧。

        “那你自己去求爹爹，我可不敢去，”叶灵瑾见骂也没用，也只好由着她去，“我要是去了，爹肯定不等我说完就是‘你自己不得不往火坑里去，还要带上你妹妹不成’”

        叶依依一听，哭得又凶了起来：“依依不能去！若是依依主动去了，爹爹必然疑心，姐姐去说，爹爹只当姐姐念着依依……”

        “你倒算计得好！罢了罢了，姐姐去便是，别哭了！”叶灵瑾没得法子，只好答应道。

        “姐姐今天几时起的”

        “我被叫醒的时候还在梦里，不知道具体时间，大概是寅时罢！”

        叶依依笑道：“姐姐怎么这么迷迷瞪瞪的，大喜的日子也睡不醒，依依昨晚都兴奋得睡不着，才刚睡下没一会儿就被叫起来了。”

        “大概因为没有期待吧！你嫁的是自己的意中人，自然连觉都睡不着，我又不欢喜钟公子，自然内心毫无波澜。”叶灵瑾依然是平时那样淡淡的样子，不像叶依依，声音里溢满了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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