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光耀
已是正午时分，天色却依旧阴晦，乌云在空中徘徊，但始终没有布下雨点，塞缪尔从火炮声中惊醒，粗喘着气，倒是惊得周遭的小丫鬟骇然退步。
“既然已经醒了，就让他立刻滚蛋。”
言语毫不客气，声音又有些粗犷，塞缪尔抬头望去，果然是一名骑士，他人高马大，身披铠甲，不耐烦地挥着手，连带着脸周的络腮胡都在用力。
塞缪尔倒也没有多想，道了声“谢”后便起身准备起身离去，身处在这新鬼烦冤旧鬼哭的战场之中，要有作为累赘的觉悟。
正在此时，一位着装典雅文静的姑娘忽然上前拽住了他已然走样的莲服，抱歉地示以微笑，并将一些水和面包塞到了塞缪尔怀里，骑士虽然不悦，但也没多说什么。
塞缪尔又是连声道谢，嗅着清香的同时还不忘默默感慨一句人美心肠好。
他一早就注意到了眼前这名女子，如此纯净的蓝发蓝眸本就少见，而且衣裙虽然淡雅，但材质极为不凡，样式更是新颖奇特。
更重要的是，她腰间还挂有一块令牌，上面雕刻的是一柄极具金属质感的锻造锤，正是梵蒂国的标识。
若是有机会，他还真想与眼前的女子产生些不清不楚的关系。
可很快，塞缪尔脸上感谢性的笑容散开了，因为就在不远处，连番的迫击炮声响遏行云，战争的硝烟又一次弥漫了开来。
他僵住了身子，难以置信地看向远方，那里曾是世上最繁华的都市之一，索姆莱皇城的内城——古柏之都！
可是，一切不都早已结束了吗？塞缪尔一家、莲花护卫队、侍卫侍从……宫内的所有生命都化为了血海尸山的一部分，难道还不足以平息这场战争？
为什么会这样，到底还要死多少人……
塞缪尔痴呆地遥望远方，整个人显而易见的有几分失魂。
女孩像是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压弯了眉梢，朝着他轻声解释道:“路西法大军早就撤离，他们似乎没有侵略的意图，所以，这块香饽饽的归属是个悬念，大家都想来分一杯羹。”
“没有侵略的意图，哈哈哈哈……可笑至极！”
塞缪尔起先还愿意倾听，可这满是尖锐的话直戳他的心窝，努力消化无果，情绪更是濒临失控。
他悲凉地笑了笑后扭头瞪向女孩，粉色的眼眸闪过危险的弧度，同一头离群的豺狼般厉声咆哮，无助而孤独。
“拿着冠冕堂皇的借口，做些鸡鸣狗盗之事，想必，你们也想来分一杯羹吧，侵略者们！”
“大胆。”
随着“们”字音落，就有一位面黄肌瘦的护卫冒头，他先是睨着双眼厉声呵斥，紧接着径直冲上前来将其踹翻，拳拳到肉地揍。
塞缪尔呆滞地躺倒在地，无力反抗，甚至感觉不到一丝疼痛，眼睛忽感朦胧，好像是有一层血雾凝于眸边。
他颤抖着偏了偏脑袋，原来是脸磕到了杂石，手中的面包早已被捏地稀碎，塞缪尔眼神渐冷，满脑杀戮！
“够了！让他走。”女孩忽然变得强势尖锐，完全不复刚才的温柔模样，反而充满了超越年龄的成熟，不过完全没有人注意，她狠厉的眸光中藏有一抹狡黠的笑意。
是啊，“香饽饽”这直插人心的比喻，会是一个温文尔雅的人说出来的吗……
护卫却是没有第一时间遵从命令，反倒看了一眼络腮胡骑士，眼球在深邃的眼窝中转悠两圈，才懒散地起身离开。
杀光他们，杀光！
塞缪尔神情恍惚，如同醉酒，他性格虽然自由散漫，但父亲经常会以七天为一个周期来给他设定目标，为了讨得父母欢喜，他也会努力完成。
可现在看来，他似乎高估了自己，他根本消化不了这已经板上钉钉的事实，欲望弥漫在空气当中，混合着面包的麦香，循循诱导着塞缪尔内心的魔鬼。
“啊~”
脊椎上浓重的撕裂感传导到塞缪尔的神经末梢，堕落在后背已然冒出了尖角，他踉跄地还没爬起就冲向了那名还近在咫尺的护卫，拳头尚未挥出，巨大的骨翼就将护卫的身体扇了个粉碎。
因为扑了个空，拳头来不及收回，失重感让他再一次摔倒在地，这一次，他感觉到了疼痛，狰狞的头颅完整的暴露在塞缪尔的眼角。
薄唇微咧，似笑非笑，暴瞪的双眼好像死不瞑目，又似乎是来不及安息，这便是死亡的滋味吗？
“保护公主。”
胡子骑士也是立刻反应了过来，大呵一声后武装剑出鞘，砍在了塞缪尔的黑色骨翼上，剑锋却被磕出了个小口。
塞缪尔垂着脑袋爬起，稀碎的刘海遮住了双眸，却掩盖不了沸腾的杀心，骨翼夸张地震动，直接掀飞包括骑士在内的所有人。
不过几个弹指间，他就已经将护卫的脑袋一个个拧了下来，塞缪尔慢步走向胡子骑士，似乎在享受着这场杀戮盛宴。
咚！
那是胡子骑士下跪的声音，可塞缪尔没有听他废话的心思，骨翼轻震，武装剑接入手心，一剑封喉。
塞缪尔曾刺穿过千千万万个稻草人，可没想到，就算真人，他也依旧干脆利落。
没有恐惧，无悲无喜，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应当，当眼神与女孩对接时，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经停不下来了。
女孩丝毫没有惊慌失措的模样，甚至还站起身整理妆容，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塞缪尔有所触动，但没有罢手。
提剑，直刺，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就在女孩的脑袋即将被开洞之时，一道金色光波恰逢其会地降临，纵有骨翼阻挡，塞缪尔依旧被震退好远，女孩更是几个翻滚，直接昏倒。
龙啸声在山间回荡，仰望天穹，只见金色的光影在半空中熠熠闪光，近乎与太阳同辉，一股超脱于世间的傲洁油然而生，摄人心魄。
塞缪尔可不管这些个有的没的，直接暴躁地冲天而起，黑色将全身缠绕，像一颗导弹般直上云霄。
只可惜，看上去来势汹汹，成果却有些不堪入目。
黄金龙如降雨般暴虐地吐露龙息，直接将他轰倒在地，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听，碰见硬茬了！
还未缓过来，就见一道靓丽的身影落下，金光奔腾间，塞缪尔的骨翼瞬间失去了刚刚咄咄逼人的模样，甚至，蜷缩了起来？
那些刀光劈在缴械投降的骨翼上就仿佛砍进了塞缪尔的血肉，剧烈的疼痛让他龇牙咧嘴。
可塞缪尔还是强撑着抬起了头，曾经身为索姆莱皇子的骄傲倒是在这一刻显露的淋漓尽致，不屈，不挠！
黑色长发简单的束起，白色劲装丝毫不显拖泥带水，金黄色的古刀霸气凛然……是华夏的人。
虽然她很有特点，但让塞缪尔作出这个判断的依据却是因为黄金龙，毕竟当今世上，唯有华夏，才能够通过观想法绘制图腾，骑龙作战更是他们的一大特点。
他低估了堕天使传承的魅力，想当然的，塞缪尔认为眼前的华夏女子是为了强夺传承才出手攻击。
虽然他不知道该如何掠夺他人传承，可神圣帝国连天使基因这种“非人哉”的东西都能捣鼓出来，也没什么是不可能的了。
还是怪他，不够谨慎，被杀意冲昏了头脑，没有去注意周遭环境。
可为什么，如此强大的武器在他手中却显得脆弱不堪，塞缪尔倔强地想要看到她的眼睛，黑色的眼眸宛如一滩死水，又好像有着大海的辽阔和包容。
这种眼神，他曾在索姆莱国王，也就是他的父亲身上感受到过，这便是当权者！
耿柴语不知在思索些什么，就这么等着，好像有意放水，这似乎与塞缪尔的想法有所出入，可对他来说，一柄刀已经悬在了他的脑袋上。
塞缪尔抠下一块土壤，朝着头顶尽数挥洒，紧接着右拳汹涌挥出，却仿佛砸在了一座古鼎上。
简单的格挡。
耿柴语连头都未曾偏移，淡定地出刀格挡，泥土擦在了她的脸上，溅出泥花，反而增添了几分英气。
“杀戮堕天使的传承，仅此而已吗？”
耿柴语声音平淡，充满羞辱的话在她的语气下就像是在陈述一个不争的事实，可恰恰是这么再简单不过的言语，彻底粉碎了塞缪尔的自尊。
这是他现在唯一的寄托，可在别人眼中，却是这么的不堪一击。
蝴蝶纷飞，整个世界仿佛坠入了黑色圆舞曲，是多么的好看，却又步步杀机。
塞缪尔怒目圆睁，骨翼剧烈晃动，速度提升了数倍，他借势爆发，并指成剑间，蝴蝶一个接一个的落在他的手臂，融入其中。
“这才像点样。”
耿柴语笑了，举起那柄与她身形不符的黄金大刀砍了下去，刹那间，一条金色古道平铺于地，企图扭转撑天。
塞缪尔右翼同喷气泵一般荡了一下，选择了避其锋芒，蓦然回首间，足足二十尺有余的璀璨光辉在山腰间留下了痕迹，她的力量竟恐怖如斯。
不过这并不能吓退塞缪尔，他身后的骨翼收敛，始终保持着高速运动，黑蝶成剑，准备以技巧取胜。
塞缪尔每出一剑，都借用骨翼拉开身位，但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打法并没有给他带来优势，耿柴语明明没有多快的速度，却每次能刚好用刀架住塞缪尔的攻击。
这副游刃有余的姿态与塞缪尔的高速运动对比鲜明，此消彼长，塞缪尔必将落败，只能赌一把了！
又一次拉开身位后，塞缪尔手中剑消失，周围密密麻麻环绕着数以千计的黑蝶，每一次骨翼的震动，都充斥着危险。
耿柴语却没有任何针对性的动作，刀架在肩上，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咚！
塞缪尔直接一膝盖磕在了地上，他的手失去了知觉，手指轻微地颤动，就连最简单的握拳都做不到，黑蝶涣散，骨翼也不受控制的钻了回去，难道是因为之前接二连三的碰撞吗？
塞缪尔不清楚，可唯一显而易见的是，他输了，输得极惨。
“像生命晶石这类的天然结晶能填补禅心莲亏空的能量，而禅心莲有清神之用，可以让你不那么容易受堕天使影响。”黄金龙坠地，耿柴语一跃而上后，忽然又侧过头去，清冷的声音再次传来，霸气地陈述自己的认知，“下次再见，我不一定会手下留情。”
禅心莲？被堕天使影响？
塞缪尔心中缓缓地打出了两个问号，还未待他求得解释，黄金龙便扑腾一声直入长空。
比起塞缪尔，耿柴语仿佛才是莲中君主，雍容而不失淡雅……
华夏，也是来瓜分索姆莱皇城资源的吗？
塞缪尔目光转向晕倒的女孩，连华夏都想着来掺和一脚，就别说梵蒂国这个欧洲霸主了。
“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刚刚横生的变故让塞缪尔恢复了清明，也成功让他改变了主意，这才兴致盎然地朝着这位“烈女”问道，那双眼睛幽幽，好似能看破一切虚妄。
女孩毫不拖泥带水地站起，显然并不在意塞缪尔是否使诈，她似乎早有准备，用一种类似规划蓝图的方式来阐述自己的价值。
“奉你为主…”
“辅你建国！”
“助你称帝！”
虽然塞缪尔面部表情落差不大，但肉眼可见的，略带戏谑地调笑很快就收敛了不少。
头一句还好，即使茱莉娅生得极美，他也并无非分之想，但后两句话着实让他心里的小九九活络了起来。
虽然他一直“念叨”着复仇，可重新建国，也是他的执念之一。
索姆莱王国，是他祖祖辈辈攒下的基业，若是就此毁于一旦，难免可惜可叹，想必他的父亲，也无颜在九泉之下面对列祖列宗。
至于其言语的真实性，他当然会一一验证，不过他似乎更愿意相信眼前的女孩没有无的放矢。
这是一种直觉，而这种直觉，给了女孩展露底气的机会，也给他的未来留下了一份可能性。
塞缪尔笑了笑，遥遥无期的复仇之路似乎有了些苗头，或许不杀她也是个挺不错的选择……
索姆莱皇城当空，耿柴语立于疾驰的黄金龙之上，任凭风吹，她自不动如山。
若是得以贴身细看，就会发现，一枚禅心莲徜徉在她手心之中，不断聚合，宛若水墨。
她盯着看了许久，不知在沉思些什么，终究，万千思绪宛若黄粱一梦，伴随着一声叹息，逝于大道之中。
莲生双面，并蒂而存，一切仿佛命中注定，可她，从不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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