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六壬山攻破得比息守预想中的还要快。
归夷带着后辛和灵须来到主峰的密室前的时候，她既没有在打坐修行、也没有在擐甲执兵。她穿着一身鹅黄色描兰草纹的日常纱裙，青丝以玉簪挽成，正在有条不紊地整理密室中的书卷典籍。
密室正中的石台上有个木匣，看起来非常老旧，上面的红漆落得斑斑驳驳，只有一张封条白纸简陋地贴在开合处，木匣本身也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埃。
见到归夷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来，息守从成堆的书卷中慢慢站起身，主动和他打了个友善的招呼。仿佛这不是双方交峙最关键的关头，而她只是在欢迎一个远道来拜访的老友。
两个人的目光相接，一时间就这样静静看着对方，谁都没有率先动作。
后辛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躬身向归夷道：“神女曾告诉属下，太素的道法本源就在六壬山中，这点之后我也曾派手下在人族反复确认过。刚才我主用太素的真名打开了密室的大门，想来那木匣中放的就是太素的道法本源了。就算不是，这密室尺寸之地，藏在哪里能逃得过我主的法眼。”
息守只是如常温和地笑着，不要说动手阻拦，连出声阻止也没有。她只是安安静静地站着，站在这个被时光尘封的角落里。
归夷少见地叹了一口气，对后辛说：“既然息守神女希望你把它拿过来，你就拿过来吧。”
后辛也从归夷的话中觉察到不对了，但是归夷让他去拿，他只能还是诺诺遵命拿过来。
息守露出一点挫败的神情：“你这个人也挺没意思的，我要的是等他兴兴头头地拿过来，打开一看，那才有意思呢。”
说是这样说，她的笑容却依旧丰盈而灵动。数千年来辛苦维持的端庄自矜的皮相，像是终于可以在此刻微微放松，露出一点稚气的坦然与欢愉。
“看来你的确心情不错。”归夷噙着一缕似笑非笑的意味缓缓道。
息守没有回答，却闻言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脸颊——这样看似不设防的姿态让她的举止有种少女般的天真动人。
归夷挑眉，然后对后辛说：“那你把木匣打开吧，开得时候记得高兴一点。”
息守第一次见对归夷惟命是从的后辛露出这么犹豫的表情，不禁很关切地说道：“放心好了，里面没什么吓人的东西。你要是不敢打开，你交给我，我替你打开怎么样？”
后辛不由得看了归夷一眼，得到归夷的再次确定，这才打开了木匣。
他原本设想的木匣应该有的重重机关和保护，此刻竟然什么也没有，他撕开封条，感觉到有一阵光晕消散在空气中，此外再无任何阻隔，轻易就打开了尘封的本源。
他打开的一瞬间，木匣中的那团本源就像是认主一样，一下回到了息守的手中。
归夷看着她手上那团本源，露出果不其然的神色：“把你想说的说了吧，说完我让他们退下去。”
息守脸上原本的期待不由得变作气结：“你这人……”
然而对上归夷直视的目光的那一刻，她的眼底只有刀锋般的冰凉。
“主神……”灵须看着此刻僵持的气氛，忍不住开口问询，“所以这木匣中到底是什么？”
归夷没有说话，而是给了息守一个眼神，示意她可以说了。
息守摆出苦恼的神态，好像原本精心准备的话现在统统梗在了喉咙里，说了显得自己像被抓包还自鸣得意摇尾巴的孔雀，不说更显得自己像个傻子，于是只好木木地吐出一句：“木匣中不是太素大神的道法本源，是我自己的本源，太素大神一直把它封印在这个木匣里。”
然而即使是这样天真的语气也完全无法遮掩这段话中可怖的意指，战力已经如此可怕的息守神女，居然还有一直被封印的本源。灵须倒吸一口凉气，那他们所做的，不就是帮息守取回了本源。不光灵须，所有人在反应过来以后，面上都无法抑制地出现了极度惊恐的神色。
“怎么可能？”后辛不可置信地反驳，“如果木匣中装的是她的本源，那她早取出来不就好了，为什么要等到今天？”
息守耐心地解释道：“如你们所见，我这本源上面只有一层连封印都算不上的封印，除了能阻止我，谁也阻止不了。”
灵须犹疑不定，最后还是不禁问道：“那太素的道法本源在哪里？”
息守蹙眉：“我早说了，道法存在于万物，生生不息。”言下之意，想毁灭道法就要将这个世界一齐全部毁灭，否则即使残留一丝，道法仍旧可以自行再生。
后辛慌忙跪下：“主神，是属下愚钝，中了神女的计。”
归夷挥手打断了他：“无妨，这东西你们不来打开，她自己也一样可以打开。”
说着原本消散在空气中的光晕竟然逐渐凝聚成形，显现出一道朗如玉山的侧影，清俊的面容如冬日暖阳一样温和皓然。
息守深深地注视着那道朦胧的身影，眷恋地、崇敬地，像是沉浸在极为遥远的回忆中，左眼竟然有一滴清泪缓缓滑落。
“太素阻止你打开封印的方法，原来是把自己的残影留在封印中。”归夷冷眼看着，不咸不淡地说道。
所谓太素对息守的封印，竟然并不是什么强大的外力屏障，不过只是深知她不舍得破坏太素留给她最后的纪念，所以不到最后关头绝不会轻易动用。
息守没有理睬他的讽刺，即使残影已经所剩无几，她的目光还不舍地流连在上面。
归夷见状，幽幽地补了一句：“密室也根本没有口令，你不过是想知道太素的名字所以……”
话音未落，息守的陌刀已经横在了他的颈项上。她的脸颊涨得绯红如山间的早樱，眼中是向来平和温默的息守从没露出的杀意。
归夷没有理会她的惊怒，如常转身对手下人吩咐道：“好了，下去吧，这里没你们的事了。”
灵须和后辛惊疑不定地看着对峙的归夷和息守，尤其是息守她拿回本源后这一刀显露的力量波动，早已是之前实力的十倍或许还不止。
“我说下去。”归夷加重了语气，显然不耐烦再重复一遍。
灵须和后辛无奈地对视一眼，即使不放心，也只能遵命退下。
密室里很快只剩下归夷和息守两人。
归夷眼睑微垂，嘴角扬起一抹好看的弧度：“看来我是中了你的计了。”
息守的面色再度沉静下来，她缓缓摇头：“不是。只是因为你很自大，你想要回自由，而且你相信你可以拿回自由，同时你还可以赢我。”
“好像是这样。”归夷展开浮华的长袍，“那么你呢？”
“因为我也很自大，我相信即使你拿回本源，我一样可以赢你。”说着息守幻化出银甲，将凛冽的陌刀横于身前。
这是息守的陌刀和归夷的术法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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