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长沙，身难由己

今年的荆楚的雪比以往格外的大。荆楚属于南地，每年都会下雪，只是今年的飞雪似有无尽的哀怨，又像似每天都在不停地诉说荆楚的故事，我仰望漫天飘零的飞雪，这呼啸蔽日的漫天飞絮，似让人分不清十二时辰，似落霞驻足了一般，将时间定格在这一刻。

        长空中忽然的悲鸣似划破天际一般，等大鹏鸟飞过，我蓦然回头，看到腊梅树下的曹樱。腊梅的枝头已绽放着朵朵傲人的梅花，似乎在表达着，我虽逊你三分白，你却输我一段香。梅花映刻下的曹樱一袭酒红色长袍，曹樱单薄的身影在这一片雪白的背景下，显得那么落寞。她笑盈盈的跑过来，用手比划着，“哥哥好像又长高了，不过我们的差距越来越小了呢。”樱从小就是个不服输的孩子，哪怕个子方面也总要争个长短。

        樱望着我，欢快的说道：“哥，今年荆楚的雪好大呀，而且下个不停。”似空中飞舞的柳絮洋洋洒洒的散落在她的肩头，雪花打在她稚嫩而俊俏的面庞上，转瞬即溶。我问她为什么不戴裘毛出来？我伸手打落飘散在樱头顶的雪花，把自己的帽子戴在了她头上。她痴痴的反问我：“哥，你很讨厌雪花摔落在你头上么？他们是仙界迷路的精灵呀。”我笑吟吟的没有插话，她望着我笑容里夹杂着淡淡的忧伤。然后她便转身离开了，我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我感到一阵阵难过，这个本应永远天真的荆楚大地皇室的公主，也是我唯一的妹妹，我这辈子最疼爱的人曹樱。

        流亡湘南5年，我几乎没有学会任何弓马本事，仅能正射中一动不动的兔子和树上的鸟巢。这些小兔子便拿到集市上售卖，以此谋生。而且我们还得一刻不停地躲避江东人的追杀，有一次在集市，有人拿走了我捕猎的全部兔子却没有付钱。樱拦住了他的去路，却一言不发，那人愣了几秒后，一把将樱推翻在地。于是我拔出腰中佩剑，抵住了他的去路。他忍不住大笑，并将剑口抵住了他的胸口：“小犊子，有种你就刺过来，不敢刺，就给老子滚开…”还没等他说话，他就倒下了，胸口血流不止。他瞪大了眼睛仿佛要说些什么，空中却沁满了如注的鲜血。我冷冷的在他耳边说：“你记住，我不是小犊子，我是这片土地的王。”

        

        这是我第一次杀人，原来杀一个人并不比杀一只兔子难。染红衣服的血液，也与兔子没什么不同。我强忍着恐惧拉着樱离开那里。我不明白站起身的樱脸上没有惊恐之气。而是邪魅的笑了，虽然这笑容转瞬即逝。但那笑容冷酷也渗人心灵。

      

        离去的路上，天空又飘起雪花。我牵着樱在长街中快速穿梭着。樱望着我说：“以后只有我们杀别人，再不会被别人追杀了，对么？”我说：“对，樱没有人再有机会追杀你，如果有，我会用我的性命来阻挡他们。”

        

在我23岁那年，我遇见了杨晓萌，荆楚大地最年轻的也是无当飞军最出色的统领。当时我牵着14岁的曹樱正走在满是风雪的长街上。衣衫褴褛下没人认得出我们荆楚皇室的子嗣。我还记得杨晓萌出现的时候，天空中飞舞的雪花逐渐的凋零，阳光洒在她的脸上，我好似望见了绝世的容颜，既秀美若仙又明艳绝伦，冰肌玉骨，仿若姑射仙子。长街的雪花渐渐消散，片片雪花坠落，晓萌从赤兔马上落下，她跪在我面前，清脆得说：“少主，我来接您回家。”

      

        那是我在市井待过的最后一个冬天。那翩跹飞舞的柳絮般的雪花是我在市井留下唯一的美好回忆。柳絮起舞加之市井的喧嚣是皇宫中难以得见的场景。

        

        三日后，当我和曹樱抵达长沙境内时，我潸然不止，当我离开这里的时候，长沙城繁荣一片，如今已是断壁残垣，百废待兴。正在重建的城墙。让我想到了父皇和父亲，还有那些随着战役陨落的无当飞军、白毦军和虎豹军。如今新的三军各统领已经分列城边，当我们进入他们的视线，他们纷纷跪倒，高呼着我的名字。樱握紧我的手问我：“我们回家了么？我们不会再被那些白袍军追杀了么”我轻吻樱的眉头，坚定的告诉她：“再也不会了，我们到家了。”

  

        当皇庭城门开启间，我听到满朝的热烈呼声。我回首，牵起杨晓萌的手，我说：“我爱你，请你做我的王妃。”

      

        过了许多日，我问晓萌，我说：“我在遇见你的三天后就爱上你了，那你呢，你是什么时候爱上我的？”晓萌轻抚我的头，缓缓的看看我，然后说：“在我从赤兔马跃下的那一次，我就爱上了你。”说完她痴痴的看着我，接着说道：“我以后会尽我全部的力量保护你，我的爱人，我的王。”杨晓萌不是纯正的贵胄血统，可是我一点也不在意。

    

当我25岁的时候，我和父皇说，我要娶晓萌为妻。当我说完后，空气似乎凝固了，大殿里面没有任何人的声音。第二天，久不飘雪的长沙城，下了一场久违的大学，大学把长廊的石阶都覆盖住了。在雪停后，我却找不见了晓萌。

后来，母后见我伤心不止，便悄悄的告诉我，因为皇族是不会允许皇子娶一个普通人为妻的。皇族的妻子只能在皇亲贵胄中选择一个。

      

        我愤怒的提剑冲进父皇的书房，我只记得他高高在上的，冷笑的问我：“你要谋反么？”我用尽浑身的本领将他击倒在地。忽然在那一刻，我觉得父皇老了。那个一统荆楚的王，好像已经迟暮了。我难过的扔下了手中的剑，跪倒在父皇身旁。而父皇也没在说什么。我的妹妹曹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一旁，她冷冷的看着我和父皇的争斗，然后笑着转身离开了。

      

        后来，有人和我说，杨晓萌被贬为庶人，也有人说她被废了武功送去了司隶。而宋红兵和我说，她已经赐死葬在了忠陵。

      

        樱有一次似无意间问我：“哥，你有什么不去找她？”

        “找？找到又有什么用？”

“找到了，你就可以娶她啊，你不是很喜欢她么？”

“没什么意义，即便找到了，又能怎样？我终是要成为荆楚的王，带领荆楚打败江东，而杨晓萌始终无法成为我的皇后。”

        樱沉默了一会，说道：“哥，你就那么相当荆楚的王么？我们以前也在外面生活了那么久，你为什么不能和她一起走？

        “荆楚和江东一日不做了断，天下之大，又何有小家可以独享太平？”

        樱愤怒的站起身：“哥，我觉得如果你真爱一个人，我觉得应该问她奋不顾身”说完，樱转身离开了，而我待待的定在那里。心里默想：“是啊，曹德，你这一生可成奋不顾身过？”屋外的一片雪花飘落在我的手上，片刻便消融了。  

        那晚我梦见了初识杨晓萌的时刻，梦见了她和我说：“少主，我带你回家。”我喊着她的名字晓萌晓萌晓萌，在梦中惊醒。我始终不能忘记

        

        我始终不能忘记他轻盈的跃下赤兔马的时刻，武功轻灵飘逸。明媚的眼眸和冰肌玉骨。轻叹一声，你现在又在哪里？

        

        宋红兵是荆楚最年轻也是最伟大的白毦军统领，白毦军负责皇室近身护卫工作和信息情报。白毦军善易术懂奇门遁甲，可观星象知天下变化。樱成年礼的时候，父皇安排白毦军给樱占卜。前面三位白毦军统领卜过均说无法破解樱的命理，父皇没有说话，我很生气，让宋红兵再试试，我记得他很奇怪，竟然和樱对视了很久，然后两个人都邪魅的笑了。

    

      红兵占卜结束，他先向父王作揖，表示樱的命理确实不好推测，路过我时对我说：“少主，我未来的王，我以及白毦军会用生命护卫你的安全。”说完他边退下去了。他始终没有告诉任何人，樱的占卜结果。

    

很久后，红兵托人送来一幅画，画中有描绘河岸边顽石旁有绛珠草一株，旁有一侍者以甘露灌溉之。

曹德却无论如何无法从此画中参得任何信息。不管他如何向红兵求证，对方却只是告诉他：“我和白毦军会用性命保护少主，我未来的王。”

        后来我拿着这幅画，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湘南城。湘南的集市还如往日一般喧闹，只是当我经过时，人们纷纷的把路让开。走到长街的尽头，我又想起了晓萌，她就是在这里，跃下马和我说：“少主，我带你回家。”只是时过境迁，我仰望长空，只能用山川作酒，敬你的旷世温柔。

我站定在祖母面前，看着她原本褶皱的皱纹，更加明显了。我说：“祖母，我是曹德。”

她颤巍巍的走过来，拿起我的手，连忙说了三声：“好”，接着说：“回来就好，你长大的样子和你的皇兄、父皇一样。高大，挺拔。”

“祖母，你可不可帮我看看这幅画是什么意思？”

祖母端详起来，半晌和我说：“我未来的王，有个传说，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有绛珠草一株，时有赤瑕宫神瑛侍者，日以甘露灌溉，这绛珠草便得久延岁月。后来既受天地精华，复得雨露滋养，遂得脱却草胎木质，得换人形，仅修成个女体，终日游于离恨天外，饥则食蜜青果为膳，渴则饮灌愁海水为汤。

只因尚未酬报灌溉之德，故其五内便郁结着一段缠绵不尽之意。恰近日这神瑛侍者凡心偶炽，乘此昌明太平朝世，意欲下凡造历幻缘。  

那绛珠仙子道：“他是甘露之惠，我并无此水可还。他既下世为人，我也去下世为人，用得一生助他得还心愿，也算偿还得过他了。”

      这番解释却也无法解得曹德疑惑。

        祖母接着说，“或许是我老了，我想红兵日后会慢慢向你解释的。”  

        接着我和祖母说起，曹樱成年后不似女儿家，不爱绣花织布，却酷爱兵法、奇门遁甲之术和舞枪弄棒。

        祖母却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是吗？那也好，只要她自己喜欢便可。”转而继续问道：“那你的，你爱些什么？”

        我沉默了，我想要些什么，竟一时自己也说不清。

愣神见，我看见祖母温暖的笑容，在他褶皱的脸上慢慢晕染开来，像极了平静湖面突如其来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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