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行路难

临安城，朝堂之上。

        皇帝坐于高高龙椅上，看着下面于慕言带头的臣子跪了一地，反观宋方玉，安安稳稳站在一侧，低着头似对眼前一切浑不在意。

        “皇上，兴贼狼子野心，万万不可议和！”于慕言高呼，身后一众跟随者便同他一起深拜下去。

        皇帝没有说话，仍旧沉默得看着他们，于慕言抬头继续说道：“我大宁泱泱大国，却对大兴自称子侄，列祖列宗在上，皇上万万不可啊！”

        宋方玉不动声色看了一眼户部尚书曹君然，曹君然头皮一麻，也只好出列说道：“十年前和议，苏之昀带回一个自称臣的，怎么没见你们如此反对，再说，如今银绢各减五万两、匹，难道于百姓不是好事吗？”

        “若是北伐，便不用在给一两银一匹绢，怎么，他们少收点，你们还感恩戴德起来了？”于慕言回头“啐”了一口，眼神射出凶光，曹君然不敢对视，情不自禁退后了一步。

        工部尚书又上前一步说道：“各处房屋府衙因战事破损，道路堤坝都急需维修，战事损的最重的，可是百姓啊！”

        “皇上，”跪在于慕言身后不远处的朱祎膝行出列，“其他都好说，可是却要我大宁割泗洲、海州、再割商州、秦州，臣等不明白，兴贼已被张将军、樊将军、韩将军打败，众将士寒心呐！若是割了这四州，这四州百姓却要如何自处，皇上让大宁百姓如何看待我们！”

        “大胆，”宋方玉终于开口，却是一句话将朱祎定了罪，“你这说皇上是非不分，不体恤我大宁百姓吗？”

        皇上闻言看了过去，朱祎却是脊背挺直，“祖宗基业已是丢了大半，如今北地仍有我大宁百姓，组建义军抵抗大兴，可是我大宁，却要亲手将我百姓推出门去，试问，我大宁，到底是谁的大宁？”

        “放肆！”皇帝这次也是动了怒，一个小小御史，居然也敢在金銮殿上当众顶撞天子，这是不要命了吗？

        “皇上，这大宁不是皇上的大宁，是我大宁百姓的大宁啊！”朱祎却是不管不顾，再次呼号。

        皇帝抓着手边镇纸，手臂颤动，骨节凸起，而后愤然将镇纸朝朱祎砸去。

        镇纸一路飞向朱祎，正砸在他脑门上，顿时血流如注，朱祎摇晃一下重新挺立，顶着一脑门血喟然大呼：“皇上，和议便是断我大宁生路，求皇上三思！”

        皇帝“嘭”一声拍在案上，起身前倾指着朱祎大骂：“你不过一个御史，何时要你来管这等大事，来人，给朕斩了，目无尊上，斩了！”

        “皇上息怒啊，皇上！”奚子澄出声喊道：“祖宗规矩，不斩谏臣，皇上！”

        “那就给朕拖下去，关进刑部大牢！”皇帝一甩袖子径自离去，大监说了一句“散朝”便紧紧跟上。

        宋方玉低头行礼，而后看着于慕言他们冷笑一声，转身朝殿外而去。

        “奸臣，奸臣误国啊！”身后似喊似哭之声在大殿回荡，一声又一声，却是王朝脊梁发出最后的痛呼。

        高铮齐称病没有上朝，如今皇上正在气头上，他可不赶着去触霉头。

        高铮鲁同样没去，他如今一言一行都谨慎得很，说得好听是皇储，可他自己心里明白，就自己懦弱的性子，哪里是能坐那个位子的。

        这几日和皇兄一起到御书房奏对，皇兄侃侃而谈，父皇对其甚是满意，反观自己，一句话都说不清楚，父皇一个眼神瞪来，他可真是吓病了。

        早朝刚散，高铮齐便知道了朝堂上的事，摇着头叹着气上了枢密院使的门。

        于慕言下了朝听闻生病的高铮齐来了府中，顿时觉得这个皇子比起朝堂上乱发脾气不明事理的皇帝要懂事的多。

        “哎，”于慕言待上茶的仆从退下之后说道：“宋方玉这个奸贼，力主和议，谁知道他同北边有没有勾连，割地啊，祖宗的土地他们说割就割了？朱御史太年轻，没忍住说了几句，就被下了大牢，哎，和议和议，我大宁危矣。”

        “于大人为国为民，本王替百姓谢于大人高义。”高铮齐起身便要拜，于慕言忙一把抓住他胳膊把他按在座位上。

        “张将军在关陕之地，这么多将士，如今更是要将商州，秦州割出去，关陕之地若是丢了，我巴蜀危矣，皇上却还要分葛大人的权，这是要对兴贼敞开大门啊！”

        “泗洲、海州守我东线，割给兴贼，便是扬州建康守在前面，百姓何辜，苍生何辜！”

        于慕言老泪纵横，心中悲痛不已，枢密院掌军事，可是如今他的话，宋方玉却可以轻松驳回，皇上又是一味听宋方玉之言，如此，还不如乞骸骨算了。

        是啊，还不如乞骸骨。

        这个念头一冒出，便收也收不住，连高铮齐什么时候离去的都全然没注意。

        晚间，一顶小娇通过枢密使府小门进了外院书房，轿停，韦文廉从轿中钻出。

        “啧，还是骑马好，做个轿子可憋屈死了。”韦文廉下了轿，见于慕言已是等在门口，“进去进去，迎什么，一把老骨头了，也不怕摔着。”

        “哎，就是一把老骨头了，觉得当真没意思极了。”于慕言把人让进书房，叹了口气。

        “听你的意思，是要乞骸骨？”韦文廉眼睛一瞪，为将时的气势就迸了出来，“这怎么行？你走了，还有谁跟那孙子干？”

        “也只有你会骂宋方玉孙子。”于慕言笑了笑。

        “哎，如今和议是板上钉钉的事，就是想着怎么把利害降到最低，照我看，割地绝对不行，反正关陕肯定不行。”韦文廉气哼哼说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关陕丢了，我大宁便真的没退路，皇上不知道利害，刚大殿下又来了，我同他说了说，如今皇上多少能听进去大殿下的话，让他去做这个传声筒，望皇上能改变主意才好。”

        “咱们这位大殿下也是，心思全写在脸上，还自以为藏得好，二殿下又太过文弱，皇上一去，这江上啊，还不知如何呢！”

        “总之那会我俩也看不到了，都是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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