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怪事

从混沌中清醒过来，身体虽然乏力，头也有些疼，精神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充沛。她睡了多久，一个时辰还是一整天？

        她动了动手指，不经意间碰到了什么并非是被子的东西。

        顺着手臂看过去，就是一个人黑漆漆的发顶。以她的视角，还能看到对方一点翘起来的鼻尖和睫毛。

        “六姑娘？您可总算是醒了！”端着糕点进来的丫鬟一见她坐在床上，立刻惊喜地大喊起来。

        执玉正歪着脑袋，拿手指搅表姐的头发玩，听到这叫唤声，连忙竖起食指放在嘴上，想让这丫鬟小声着点儿。

        不过晚了一步，顾绮鸢已经揉着眼睛直起身来了，看她醒了，也是一惊，连忙抱住她，摸了摸她的头发，问她身上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得了否定的答复，又笑着叫丫鬟快去请姨母姨父他们过来。

        吩咐完这些事，她才有闲心和表妹聊起来：“小祖宗，你可是不知道，你这一睡，已经过去快半月了。府里上下，可被你折腾的不轻。”

        “半个月？平常白天里午休，过了半个时辰就觉得脑袋疼，可睡了这么久，怎么我倒一点也不难受呢？。”

        “这我是不知道的哎呀，又说歪到旁处去了。怎么也不问问，这时间里，府中人都是如何过的？”

        “能是怎么样？这府中的人哪里还有几个真担心我死活的，问了也是意料中的答案，索性就不问了。”

        这话可实在不像是她会说出来的。顾绮鸢看她眼睛，只见那双棕褐色的瞳孔像从前一样安安静静待在眼眶里，清凌凌的。似乎没什么异样，倒是自己多心了。

        顾绮鸢愣了一会儿，才拉住她的手，同她聊起其他来。

        她讲起故事时不似一般妇人八卦那样，净挑着鸡毛蒜皮的琐碎事儿讲，间或还要添上一些情感纠葛，反倒更像是说书先生，起承转合都有，听着很有意思。

        据顾绮鸢说，这半个多月，书塾里是有很多怪事的。

        先是夫子，以自己要回益州老家探亲为由，告了两月的假，赵家那边还没找到合适的先生顶替，只好暂时停了课。这一停课，众人不必去学堂念书了，按理说应该是桩好事，哪知道赵明夙他们却不肯，齐声说要好好念书，以后才能考取功名，先生虽然不在，可把学堂开着，他们自个儿凑在一起论文讲典，也能增长些见识，怎么都比天天待在家里一个人闷头读死书的好。

        这话说出来，赵家那边就又重新开了课堂了。顾绮鸢也去了一次，后来发现他们并不和自己说话，这几天就再没去过了。

        执玉说，那伙人一直和咱们不对付，平时就算说话也只是双方互呛，哪里怪了？

        怪不在这里。你想想，他们是真爱念书的主儿吗？怎么会一个个都不肯出去玩，偏要在学堂里聚呢？顾绮鸢压低声音，有些神秘的样子。还有，前几天，姚家四哥和珩表哥一同进京了，而且不知怎么的，他竟然也出现在赵府学堂里，似乎和赵明夙认识，听他们聊得很是热闹。姚四哥小时候身体就弱，疾病缠身，最怕舟车劳顿，应该是没到过京城，怎么会认识赵明夙的？我看其中多少有些古怪。

        绮鸢说的那位，执玉自然是很有印象的，扯着表姐袖子问起来，姚四哥长高没有？现在胖还是瘦了？

        难得见她这样着急，顾绮鸢却因了然其中缘由，只是晃着头，笑了笑，安抚道，我又不是真说书的，哪儿能把人样貌讲的那么准，况且终究是口说无凭，四哥如今长什么样，等过几日你身体好了，不就能亲眼看到了吗？

        小丫头脑筋转了转，似乎觉得很有道理，于是不再纠结于此，转而分析起顾绮鸢本来就想要抛出的问题来。

        姚四哥究竟如何与赵明夙结识的呢？

        她从床头取出一本书来，认真地翻了几页后抬起头，一边摸着下巴一边拧着眉毛说：“或许是千里传音的秘术。听爹爹说，赵明夙不是赵家的子嗣，是赵伯伯从城西捡来的。上个月出去玩儿，我看到那边住了许多金发碧眼的胡姬，保不准是他在那儿时学了什么招式呢？虽然看起来没什么修行的资质，念书也没有我厉害，不过这种基础的仙术，要是有人指导的话，就算是他应该也能学会吧。”

        顾绮鸢看了一眼书名:《搜神记》。

        字都还没认全呢，这些乱七八糟的闲书倒是看得起劲儿。

        那二人究竟如何结识，她们现下自然是不知道的，梁执玉对这个其实也不怎么关心，只寥寥说了这几句，就想着等看到姚四哥了，一定要认真和他说说，让他不要再和赵明夙这个恶人来往了。

        又陪着表妹说了会儿话，就见着姨母姨父匆匆赶来了，后面还跟着才离去不久的梁如，以及一个十分眼生的少年，模样倒是和梁如有些像，只是五官更舒展，也更粗糙，见了她，愣了会儿才露出几颗牙齿笑起来。个子挺高，可惜一副憨傻相，瞧着就不是个能成大事的。大约就是梁如的那位同胞兄弟，叫梁梁浚？

        顾绮鸢站起身来，行了个礼，便让到一边去了。眼见着正是阖家团圆，一片欢天喜地的场景，她却默默带着丫鬟掩了门出去了。

        “屋里这么热闹，奴婢瞧着六小姐还很想和您再说会儿话呢，姑娘怎么不多待会儿？”

        “别人爹娘姊妹都在，屋子里又狭窄，我非要待在那里做什么？傻杵在那儿叫人看了觉得碍眼吗？”丫鬟芙芳发现姑娘腮部比平时凸出了一些，大约是因为正咬着后槽牙，那一双凤眼也眯起来了，实在难以想象片刻前她脸上挂着的还是副温温柔柔的笑脸。姑娘停顿一会儿，转过头，隔着窗纸看了看屋里攒动的人影，似笑非笑地说，“那两位大约是上辈子积了福才能有如今的境遇。”

        那两位指的自然是梁如梁浚。老天给了他们这样好的命运，姐弟两人却都是不求上进的无能之辈，若是和她一样经历坎坷，依他们这种蠢钝的脑子和唯唯诺诺的性格，估计早被内宅妇人随便找理由拉到乱葬岗活埋了。

        顾绮鸢忽然想起什么，行走间侧过头问道：“近来家中可有来信？”

        芙芳觑了主子脸色一眼，垂着脑袋小声说：“只有两个月前来过一封，姑娘你已经看过了的也许是事务繁忙，老爷夫人才会忘了回信”

        声音越来越轻，显然是连她自己都不信了。

        顾绮鸢笑了下：“忙，忙什么？母亲不识字，身边的丫鬟小厮待她也不上心，想来又是将信弄丢了，便糊弄着，对母亲说我没去过信吧。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是我痴傻了，多问这一句，明明早该习惯了。”

        芙芳不敢吱声了，只默默提着灯笼走在姑娘身侧。

        暮色四合，过道旁的庭园中，栽植的树木生长的高大，树枝漫进来一些，墨绿叶子一面盛着暖黄的灯光与惨淡月光，另一面则生出黑色叶影，贴在地板与花壁上摇曳，掠过行人裙角。

        外头寂寂无声，梁六姑娘屋内，却是人头攒动。

        梁如梁浚两姐弟在烛台后呆站着，熬了一个多时辰，等梁执玉用过一些吃食，又和爹娘谈过许久话，才轮到他们各自上前与这位并不亲厚的妹妹说过几句话，以为终于得了解放，正暗自松了一口气，梁徐氏却让兄弟姐妹几个互相谈天增进感情，很快就与英国公一同离开了。

        梁浚撇眼，看自家姐姐那副样子，只好强撑着没话找话：“执玉妹妹……今年几岁了？”

        梁执玉背课文一样，道：“今年八岁半，明年就九岁了，再后面一年就十岁了……”

        梁浚打断她：“哦，那下次生辰想要什么礼物吗？”

        “不知道。”梁执玉思考一会儿补充道，“明年的事等明年再想吧。我现在就想要一盒彩色的琉璃珠子，那样可以拿来打络子玩儿。但是，生辰礼的话还是算了，浚哥哥到时候就送给我一个特别特别有意思，而且还是世上独一份的东西……”

        “哦……回京城了玩得开心吗？”

        “在外祖母家的时候比较开心。”

        “为什么？”

        “因为姚四哥和珩表哥很厉害啊。”

        梁浚不说话了。执玉倒催促起他来：“五哥你怎么不继续问我了？”

        他就也只好顺着她的心意说：“那姚四哥和珩表哥厉害在哪里呢？”

        执玉得逞了就嘻嘻笑起来：“我困了，等会儿就睡觉，五哥你自己琢磨去吧。”

        她躺回去，拿被子遮住自己的脸，不一会儿就传来阵轻轻的呼吸声。竟然还真睡过去了。

        到第二天，日上三竿了，执玉才打着呵欠坐起来。有人拧了热帕子给她擦脸，却被她一手拂开了：“我要锦月姐姐，你是谁，我不要你！”

        执玉闹着不肯洗漱，任是再多奴仆来劝，也都是撇着嘴巴，在榻上滚来滚去，只喊着要锦月来替她擦脸穿衣，不然她就不穿鞋不洗漱了。

        梁徐氏提心吊胆半个月，好容易睡个安稳觉，大清早又被吵醒，头昏脑胀地赶过来，一看她竟为了这点小事发脾气，心里头也有些窝火，可到底想着自家孩子是刚生了重病，从前又被宠习惯了，当下怒气便消散了八分，捏了下她的鼻子，从旁边侍女的手里接过帕子，坐到床沿上亲自给她擦洗起来：“明年都是九岁的大姑娘了，怎么还连脸都不想擦，这么不爱干净，以后长大了，成了小脏猴儿，娘亲可都不敢抱你了。”

        执玉拿短短胖胖的手臂抱住她撒起娇来：“娘，娘，你让锦月回来好不好？”

        被缠了许久，梁徐氏才终于同意把人接回来放在她身边继续伺候。


　　https://www.lingdianksw8.com/80747/80747342/66471912.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lingdianksw8.com。零点看书手机版阅读网址：m.lingdianksw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