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质问

在三十三重天神卫军的驻守处，一座样式古朴别致的小凉亭内，一名青年正在品茗赏景。

        只见这名青年一边细细品味着杯中茶水的余味，一边时不时抬头遥望远方。杯中余温的茶水依稀升腾起丝缕热气，应照着青年的容貌犹如远山清泉，不似有人间烟火。忽然一道身影从远处显现，而青年遥遥瞧见这道远处的身影脸上顿时扬起一抹暖入心脾的笑颜。待身影匆匆走入凉亭，青年连忙斟上一杯热茶递与对方，而后示意对方赶紧入座。

        “星君，这杯茶如何？”看到对面来者入座品饮，青年有些期待地等待着对面的回答。

        对面的来者也是一名年纪相若的青年，只见他如牛饮水一般喝尽杯中的茶水，而后皱眉咂嘴道：“有点苦。”

        听到对面青年的回答，斟茶的青年却是不以为意地笑笑，连忙又给对方倒上一杯茶水继续开口问道：“今天的这杯茶比之先前如何？”

        “比之前还苦。”对面的青年如实回答。

        “还有呢？”斟茶的青年似乎对对方的回答有些许的期待。

        “有点涩口。”对面的青年回答得不徐不缓。

        听着对面的回应，斟茶的青年也不着恼，只见他放下手中的茶盏，目光随和地观察起对方。而对方也浑不在意青年的目光，自顾自整理起因为匆忙赶来而显得有些起皱的袖口衣角，待打理完毕，他这才饮下杯中最后剩余的茶水，再仔细回味了片刻后说道：“苦涩之后倒是余香还在。”

        对面的这句回答倒是令青年感到大为欣慰，只见他再度给对方斟上一杯，顺口开起着玩笑，“看来星君也是个可雕之木，开始慢慢品出个意境来了。”

        “别埋汰了，我是个粗人，修仙世家的那一套品味我一直无法理解。”似乎是被青年说得不好意思，对方有些尴尬地咳嗽几声，而后话题一转面色凝重地问向青年，“前几日上头派你们番队去人间界调查，有什么眉目吗？”

        青年忽然放下手中的茶盏，无奈摇头；而对方在看到青年的这番举动，眼中也显露出失望之色，只是沉默喝茶不再言语。一股无言的难受与压抑静默地弥漫在这座凉亭内，不知过了多久，青年思虑了一阵便率先打破了静默的氛围，“星君，我们一起去一趟聚贤茶楼，听闻此茶楼楼主知晓万事，说不定他会有一些线索。”

        “我也曾听过该传闻，但那楼主秉性怪异，一般不怎么爱招待人，尤其是隶属于神卫军的我们。”对于青年刚才的提议，对面的青年似乎感到不妥，于是他连忙出声反驳退让地说着，“我已经派下属再度翻查旧案卷宗，说不定能找到一些线索……”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青年抬手打断。

        “星君，我们这么毫无目的找下去只会浪费时间，还不如去那个茶楼碰碰运气。”青年起身来到对方身旁，并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示意对方的青年对此事不必担心。接着便瞧他露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无比笃定地接着说：“聚贤茶楼的楼主嘛，神卫军他能不待见，那么宫家他不敢不待见。”

        “不成！”得知了青年的打算，另一个青年立马拍案而起，“你不是要摆脱家族的控制吗，如果你用宫家的身份逼迫那个楼主与你见面，那你就会被你的家族彻底绑定！这事绝对不成！”

        看到身旁的另一个青年如此反应强烈，青年则是微笑地再度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必过于紧张。“好了，没事，小事一件不会对我有什么影响。”当对面的情绪有所稍缓，青年连忙趁热提议，“星君，时不待人，咱们现在就去聚贤茶楼拜访一趟。”

        两个身影匆匆离开凉亭，徒留一案茶盏在这凉亭内还冒着丝丝余热。

        在三十三重天的繁华大道上，有一座茶楼静静地坐落在大道的尽头。这座茶楼装饰淡雅但又不失韵味，虽不张扬却也能吸引一批忠实的茶客时时来此处攀谈听书。

        这座茶楼名曰“聚贤”，而经营这座茶楼的楼主传闻博古通今，这三界之事鲜少有他未知晓的，故三界赠与名号曰为百晓生。虽然聚贤茶楼的楼主情报通天，众势力也想得知楼主所掌握的情报，但他一直深居简出，常人难以得见一面，更别说求他透露一二。故而聚贤茶楼内只能看见茶客频繁来往，而楼主却是踪迹难觅。现在茶楼内正有一群茶客在等待说书人的上台表演，互相之间窃窃私语小声交流。突然，两名身穿军队制服的青年从外面跨入其中，顿时引得茶楼内一众目光纷至扫来。在茶客们的注视下，两名军服青年特意找了一处不起眼的角落落座，仅是叫唤茶楼小二点了一壶茶与一些茶点。看到这两名青年没有任何显眼的举动，茶楼内的茶客便纷纷移开目光，转而望向正前方的一个朱漆案台。

        一串脚步声从案台幕后响起，紧接着一名说书先生站上案台，朝着在座的茶客们拱手答谢捧场，而后一拍惊堂木，开始娓娓说起书来：

        “话说，在三十三重天之下有个人间界，这人间界啊，跟这儿可不一样。咱们的三十三重天属于天上界的一部分，而天上界呢则全由神族来统一治理，万年来不曾有过变故；可人间界就不同了，人间界由多个大势力分区而治，这大势力在自己的地盘上管理久了就各自成立了王朝，所以在座的诸位如有兴趣翻阅人间界的历史，不熟悉的都会犯迷糊，这一会儿这个王朝，又一会儿那个王朝，各个王朝之间互相争斗吞并，然后又诞生新的统治阶级，总之乱的很。不过若真要论乱，那地下界可比人间界还要复杂难理，但今儿咱们不说这个。

        话扯远了，刚才说到人间界总是王朝权利更替，但有那么一段时间里，人间界大部分的土地都被一个王朝所统治，而这个王朝就是今儿咱要讲述给在座的诸位。千年前，有一股庞大的势力结束了人间界王朝之间的权利纷争，他们不但并吞了当时几乎所有人间界存在的其余王朝势力，又以雷霆的手段彻底对人间界的上层权利阶层彻底清洗了一遍，最后一个罕见的庞大王朝就这样屹立在人间界的土地上，而这个王朝就叫——康王朝。

        康王朝的历史近乎延续到了今日的近百年前，终止于邪教的入侵。在康王朝统治的时期内，涌现出了无数传说与典故，就连今日您能有幸去人间界转一转，也能看到从康王朝遗留下来的宏伟建筑。如今要是谈起康王朝，很多人都会想起许多历史事迹，谈论最多的有九妖公子、克里斯、窟库山、督察府以及康王朝之中的国中国——南部王朝。可惜的是这一切的辉煌与过往都被邪教毁灭，徒留一个生机凋零的人间界，真可谓是呜呼哀哉，时也命也。如今咱们只能听听过往典籍以此来想象回忆康王朝过去的一二事，好了，咱这就给在座的诸位仔细叨咕上一番……”

        台上的说书先生还在继续着他的讲词，台下的茶客时而抚掌，时而皱眉沉思，唯独坐在角落处的那两个青年，完全不去理会台上说书先生到底说了什么，只是在自顾自的品茶交流。

        “这茶没你弄的好喝。”说话的青年一头利落短发，眉宇之间有一种抹不去的冷淡与疏离，使得青年原本颇为耐看的容颜立马消减了不少好感。只见这青年紧扣着手里的茶杯，语气中隐约透露出一丝愤懑，“今日人间界，明日便会轮到天上界，他们意识不到事态严重，还在这茶楼里虚晃度日。”

        “星君，莫要着急。”伸手拉住身旁的同伴，另一个青年示意同伴稍安勿躁。只见这名青年长发规整地束起，脸上的神色平静淡远，远远瞧上一眼就好似人如美玉一般温润儒雅。“这茶的确不好，别喝了，等下回去我再请星君品几壶。”长发青年一把夺走短发青年手中紧扣的茶杯，抬头望向茶楼内的店小二。在茶楼入座之时，他就特意把拜帖塞到店小二的手中，能在这个茶楼内干活的店小二又岂是寻常之辈，当即默默收起转身就递到了茶楼管事手中，并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们在茶楼内的一举一动。

        茶楼内暗流涌动，而在茶楼最高处的一间阁楼内，管事正毕恭毕敬把一份拜帖呈递与一名身穿青衫白袍的男子。男子接过管事所递交的拜帖，先粗略扫过而后沉吟思虑了几息，接着问向管事，“他们待在茶楼内有多久了？”

        “一炷香有余。”管事恭敬地回复着。

        “让他们再等上一盏茶的功夫，你再领他们上来。”男子说完便挥袖让管事离去。

        管事应诺离开，转身来到茶楼最底层，先与店小二耳语了几句吩咐小二去招待其余茶客，而后便静候一旁观察着那两名军服青年。一盏茶的时间很快过去，而那两名久候多时的青年也没做出任何逾越举动，管事这才整理了一下仪容，施施然来到那两名青年的面前，并一路笑脸相迎地引着他们来到阁楼处。

        “二位军爷，小的只能送到此处了。”管事堆满笑脸对着那两名青年躬身一礼，徐徐离去。两名青年对着领路的管事点头答谢，而后推开阁楼的房门进入其中，便瞧见阁楼内的青衫白袍男子正冷眼打量着他们二人。

        “在下百晓生，是这家茶楼的楼主，今儿宫家的天才公子居然屈尊光临寒舍，在下有失远迎。”男子冷冷地介绍着自己，而后目光直直地停留在长发青年的身上。

        察觉到自己成了百晓生的关注目标，长发青年连忙上前一步行礼道：“在下宫皓允，抱歉叨扰先生了，在下想……”

        “如果你是以宫家未来少主的身份来问我，我可以透露一点关于修仙世家的幕后之事。”宫皓允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百晓生给硬生生打断，只见他面色冷漠异常地指向另一个短发青年，语气极为不客气地接着道，“如果你是以神卫军的身份来问我，我决不会透露任何信息给到你，并且带着你那同僚给我赶紧离开！”

        百晓生那决绝冷漠的态度令宫皓允感到猝不及防，而在一旁的短发青年则是目光直直地粘在百晓生上，语气同样冷漠地回应着：“先生这是何意，神卫军并没有招惹过先生，也从不与先生为敌，先生却这样抗拒令人可疑。”

        面对着短发青年的公然挑衅，百晓生的脸上根本没有任何的情绪变化，依旧毫不客气地斥责道：“你没有资格与我对话。”

        “你也没有资格赶我们走，你的茶楼开在三十三重天，在这里神卫军有搜查的权利。”短发青年也不依不饶，吓得宫皓允立马再度上前一步打住势头，想要与百晓生再好好协谈一番。可宫皓允想到嘴边的话还未出口，短发青年却抢先开起口来，“先生不是号称博古通今知晓百事，以先生那手眼通天的情报网想必应该知道神卫军所查之事。现在先生见了我们就想赶我们走，莫非先生也不知我们想求询的事情，赶我们走也好保住自己的颜面。”

        整个屋内陷入莫名的安静，百晓生停顿了几息而后强忍压抑着上扬的语调，低沉咬牙吐字道：“你，可真是……”

        “狂妄无知的山野匹夫，身份低贱的逐利小人，不知死期的愚昧之辈。”短发青年逐字逐句地自动补上百晓生的话语，接着毫无所谓地挖苦着自己，“我自知出生卑微，为了生存我什么脏活没做过，今天也算是脏了先生的茶楼，不必让先生多费口舌来给我点明。”

        目光定定地注视着眼前的短发青年，百晓生第一次正眼对待起那青年来，“你是我见过的最纯粹的一类人，各种意义上。”

        “先生的评价我会铭记于心，既然先生已忍我多时，那我也就不继续脏了先生的眼，告辞。”无视了身旁宫皓允的挽留，短发青年说完便要转身推门离去。

        “你叫星无痕，对吧。”看到短发青年即将跨出房门，百晓生忽然叫停了他要离去的步伐，“我的确调查过你们神卫军，也调查过如今三界的异样。星无痕，我就想问你，你对这个世界恨不恨？”

        “恨啊，怎么可能不恨。”缓缓回首望向背后的百晓生，星无痕的脸上似有一股疯狂的杀意在隐隐显露，“与其恨着这个世界，还不如直接动手去向这个世界讨要代价，至少死得也明明白白。你说是吗，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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