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⑥章
第二天早上，夏目正在房间里看书，听到楼下电话响，没一会儿楼梯口传来塔子阿姨的呼唤。
“贵志君，小凛的电话！”
夏目愣了一下，放下书应道，“马上来！”
他匆匆忙忙走下楼去，塔子阿姨正一只手遮着听筒脸上有些担忧，“小凛好像心情不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呢。”
被这么一说，夏目也不由悬起了心，他接过电话，“莫西莫西，我是夏目。”
塔子虽然担心，却并没有留在旁边听的意思，回去厨房心不在焉地继续忙碌起来。
今天的午餐有汉堡肉，藤原家过去并不经常做肉食，夫妇俩的口味都比较清淡，对饮食也没有特别的追求。但是夏目看起来实在太瘦了，塔子第一次看到这个孩子的时候，就很担心他的身体健康，总觉得这孩子平时一定都没有好好在吃饭。
所以夏目来到藤原家以后，塔子就决定一定要改善夏目的饮食习惯，必须要他多吃饭，多吸收营养然后长得更强壮一点。
滋也是这么想的，在塔子询问他想吃什么的时候，过去总是回答“你决定就好”“没关系随便准备什么都可以”的藤原家男主人，第一次明确提出要吃肉，还格外叮嘱了以后的餐食里要多加些肉。
夏目正是长身体的年龄，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拖后腿。
惯来心性柔软随和的藤原家女主人，久违地表现出了强硬与积极的一面。
“塔子阿姨。”
夏目放下电话来到厨房。
“啊，贵志君！”
出神中的塔子转过身，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关切问，“小凛她怎么样？”
夏目知道塔子阿姨挂心这件事，所以挂下电话就跑来了厨房。
他眉眼微垂，声音放低，“竹川说，她的母亲生病了……”
“呀！”
塔子捂住嘴，担心，“严重么？”
夏目摇摇头，“没有具体说。”
电话里凛的语调还算正常，只是向他道歉说今天不能见面了。但是夏目总觉得凛是在逞强，所以他有点在意。
“贵志君！”
塔子提高了声音。
出神中的夏目愣了一下，“是？”
“去小凛家看望一下吧？”
塔子认真建议。
夏目呆住。
塔子已经翻起了冰箱，“滋带回来的水果和蛋糕，带一些过去，另外再准备点什么好呢……”
“可是……”
夏目迟疑，面露纠结。
他并不希望给塔子阿姨他们添麻烦，凛是他的朋友，去看望的话确实是应该的，但是如果因此让塔子阿姨忙碌的话，他觉得有些不安和歉疚。
“啊啦，我也是很喜欢小凛的哦。”
塔子看出他的顾虑，温柔笑道，“贵志君就替我去看看？”
夏目看看她，眸光微动，随后低下头轻轻应道，“好。”
……
小镇不大，住在附近的人基本都互相认识，夏目按照塔子阿姨告诉他的地址找过去，很快就找到了那栋门口挂着“竹川”二字门牌的老式建筑。
他按了门铃，没一会儿里面传出了脚步声。
凛看到夏目的时候愣了一下，随后笑着让出门，“啊啦，好意外呀。进来吧~”
“打扰了。”
夏目还是第一次来朋友家里拜访，有点不太习惯，他跟着凛走进屋换了鞋，刚一抬眼，就看到过道转角处探出几个小脑袋，几双眼睛都在盯着他看。
“neinei，这是谁？小凛的朋友么？”
红色缎带绑了蝴蝶结的橘发小“女孩”捧脸，“好帅呀~”
旁边粉发男孩歪头，“小精市也好看。”
橘发女孩点点头，纠结，“是哦，那要怎么选择才好呢？”
“还有同桌君，对小凛超~温柔！”
齐耳短发披着小披风的男孩举手插嘴。
“诶~~”
橘发女孩伤脑筋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地对上了夏目懵逼的视线，她一怔，眼睛忽然睁大了，“咦？！”
夏目意识不好，赶紧转开视线，但是小女孩已经哒哒哒地跑上前来，非常兴奋地拦在了他身前。
“喂喂！小凛的朋友君，你能看到我们？”
她这么一说，剩下两个男孩子立刻震惊了，也跑了上来，三个小家伙围在他面前仿佛在观赏什么珍奇动物，三双眼睛bulingbuling地闪着光。
夏目有点尴尬。
“怎么了？”
凛看他杵在玄关那里不动，想了想走上前来直接伸手拉了他往里走，笑道，“不用害羞啦~”
三个小家伙立刻让开了路，夏目跟着凛走出一段路都还能感觉到身后灼灼的目光。
“那个……”
夏目踯躅了一下要怎么开口问候。
“没事啦，”
凛已经很体贴地接了口，“因为西瓜太凉了所以吃坏了肚子。”
说到这里，她鼓了鼓脸，抱怨，“以前都说过，不能一下子吃太多的，昨天忘了提醒她结果就……也太贪吃了嘛~”
这语气，一点都不像是在说自己的母亲，反而像是家长在抱怨自家不听话的小孩。
夏目看看她。
“外婆出去了，妈妈她现在在屋子里看书，”
还隔着一段路，凛压低了声音，“夏目君，如果你看到了什么……”
她望向夏目，夏目从她的目光中明白了，点点头。
“谢谢。”
凛真诚地笑道，“走吧~”
……
在他们进屋前，凛先敲了敲门，夏目敏锐地听到里面细碎的说话声停止了。
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女人坐在躺椅上，屋子里有些热，也没开电扇，可是女人苍白的脸上没有半点汗水，她腿上还盖着一张薄毯放了一本书。
夏目目不斜视，当做没有看到杵了一屋子大大小小的身影，非常有礼貌地行礼，“您好，我是夏目贵志。”
竹川清子在他进来之前已经放下了书本，眨巴着眼睛好奇打量着这个身量纤瘦的少年，“贵志君么？你好呀~哇，果然和……说的一样，很帅呃，很可爱！”
她说着就要站起来，旁边的少年立刻要阻止，凛已经跑过去把她又给按下去了。
“妈妈你就不要乱动了啦~”
她把毯子往上扯了扯，又握住了她的手，皱眉，“怎么手还是这么凉……”
“啊啦，”
竹川清子偷眼看了看那边的夏目，有些尴尬，“我没事的啦，都是老毛病了。快去招待你的朋友~”
“老毛病也不可以忽视！”
凛认真说道，“就是因为妈妈你老是这么不在意自己的身体，我才更加不能放着不管啊~不可以继续纵容你啦！”
竹川清子像是犯错的小孩子，语气都焉哒哒的，“好啦，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贪吃了。这一次就放过我吧，呐？”
“那一会儿外婆带回来的中药必须喝完，不准再偷偷倒掉。”
凛板起脸盯着她。
“好好好~”
竹川清子局促地点头。
“拉钩~”凛伸出小手指。
竹川清子扑哧笑了一下，“真是的，果然还是小孩子嘛~”
她也伸出小手指，母女俩手指勾着手指，围观的那一众大大小小脸上都显出笑意。
夏目的神情也柔和了下来。
……
凛和夏目在她家附近的林子里散了会儿步，一直很活泼的凛罕见地有些郁郁寡欢，夏目看看她，犹豫着直接问的话会不会太过唐突，没想到凛已经自己先开口了。
“是不是很奇怪？”
凛停下脚步，干巴巴地笑了笑。
夏目看着她的眼睛，“如果不想说的话……”
凛摇摇头，垂眼，“其实也没什么啦。”
她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我只是，”
“讨厌那种事情。”
那种事情？
夏目有些茫然。
凛没有看他，声音低落，“我讨厌说再见。”
凛一点都不相信“还会再见面”这种话，离别就是离别，一旦说过再见，就要做好一辈子也见不到的准备。
五岁那年，生下她的那个人，就是对她说了“过会儿就来接你”这句话后离开的，然后永远消失在了她的生命里。
所以她讨厌看着别人离开的背影，总觉得自己好像又被抛弃了。
于是在发觉到别人想要走开的时候，她就会自己先躲起来。
“那是外婆的面具。”
她轻声说道，“对外婆很重要，我不能拿走。”
凛只是个非常非常普通的女孩，她相信着童话故事，但也清楚知道自己不是故事的主角。
也许她可以像辛德瑞拉一样暂时穿上水晶鞋，但是一到十二点她还是必须要向王子道别。
魔法是会消失的。
但是她不想道别，太悲伤了。
就好像，她又被抛弃了一样。
还有他们。
“妈妈她……”
凛咬了咬唇，吐词有些艰难，“身体很不好。我不能让他们再次面对这种事情。”
她说得很隐晦，夏目从她的眼睛里再度看到了那抹熟悉的哀伤。
他倏然想起昨天的狐狸窝，还有那个活泼的小男孩。
他们似乎都已经对即将会发生在不久以后的事情有了心理准备。
夏目突然说道，“等我一下！”然后转身匆匆跑回了屋子。
凛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没一会儿他又跑了回来。
“这个给你。”
他喘着气，大热天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水。
凛眨眨眼，“红豆面包？”
夏目认真地点头，“塔子阿姨说，这个味道很好。”
“诶？”凛看他，但是夏目依旧一副坚持的表情，凛脸上的困惑渐渐化开，转而露出笑容来，“那好吧~”
她拆开包装袋，歪头看了一下，“不过我刚吃过午饭呢，这个太大个了哦，会长胖的~”
她把红豆面包对半掰开，笑着递了一半给夏目，“一起吃吧~”
夏目愣了一下。
“我任性地让夏目君分担了我的烦恼，所以现在，就稍微分享一下我的快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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